“在我们所居住的国家的另一边,是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居住着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叫做‘主人’的生物——‘人类’。”
银发的女子望着站在树下的小小幼童,清澈的瞳孔里似乎泛着金色的星芒。
“主人……”幼童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而后他仰起头询问,“那些人类会成为谁的‘主人’?”
“如果你变成适合的存在的话,他们的其中一个就会是你的主人。”女子俯身凝视着他的金眸,“若是变成了bug之类的,你就无法离开这里,因为病毒深渊的居民不允许离开这里。当然啦,你一直都不肯选择自身变化的话,也可以放弃成为任何一方,却同样要被任命成其他辅助性的存在,譬如,去寻找星星碎片之类的。”
幼童皱了皱眉,“我必须要选择去完成其中的一个吗?”
女子眯起眼睛,唇边浮现出的笑意略有苦涩,回答说,“没错,这是你的命运,我的命运,也是生为这里的每个人的命运。”
“喂,椿霏。”一个声音从树的另一端传来,幼童和女子一起转头去看,红眸的少年走了过来,面露不悦,瞥了一眼幼童,又看向女子说道,“他还小,和他讲这些干什么?”
女子便微笑了,温和如水一般的笑容。
她唤少年的名字,“冬霖,不要这么紧张,总有一天他都是要知道的啊。”
冬霖虽然轻蹙着眉,嘴角旁却始终挂着一抹宽慰的、包容的、淡淡的笑。在她的面前,他再怎样无情,也总会情不自禁的展露出最柔和的一面。
因为她是椿霏。
唯一的椿霏。
幼童缓缓的闭上眼,不知为什么,当那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内心便会涌出一股暖流,他知道这就叫做安逸,叫做幸福,他多希望这种岁月能够无限的漫长下去,别去管什么其他的事,他只是希望时间能够不那么吝啬,就这样停一停,再停一停。
然而百年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一般流淌过去,他不再是幼童,他已年满五百岁。
遵从使命,他一定要在去与留中选择一项。总是要离开病毒深渊的,他站在空旷的大堂内,抬起头便可以看到坐在高座上的先任病之君。
有着一双红眸的冬霖,他的容颜与几百年前如出一辙,没有丝毫改变。只是他变得更为冷漠,不苟言笑,再没人能猜得出他在想些什么,他连眼中的璀璨色泽都不再清晰。
“真快啊。”冬霖的语气低沉,他单手托着腮,懒散的上扬目光,凝视着大堂中的人说,“如今你也到了离开这里的年纪。我听说,你要去为我寻找化解这里与外界的纽带,所以自愿放弃成为bug,是吗?”
他沉默的垂下眼,点了点头,“是。”
“是你的话,我就放心了。”冬霖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多少bug从这里离开去寻找,结果百年来皆是一去不回。要么就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是死在外境,有的甚至成了背叛者,到头来被外面的那群家伙驯服,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身为病毒深渊的命运了。”
“我不会那么做的。”更何况二者不可兼得,天下没有鱼和熊掌都能同时拥有的好事。
冬霖眯了眯眼,满意的说道,“你清楚这其中的道理就好。”
因为他明白,一旦找到了化解的办法,就可以重新回来,毕竟这里才是他出生与成长的地方。
而选择成为外界那群人的伙伴,就等于将自己置身到另外一个世界,孤身一人。
太孤单了。太寂寞了。
他害怕那样,也强烈的拒绝着。
他只想快一点找到化解病毒深渊的办法,结束这只有他一人的旅途,却不料在途中出现了不可预想的意外。
说来,也是个奇怪的巧合。
百年前的那日,金阳明亮晃眼,干净凌冽的蓝空中没有一丝云朵。
他刚通过随意门没多久,沿着边境的那片森林走进了茂盛的草地。
草地上的走道长长的,若想进入外界,那条走道便是唯一的通道。只见路两边的树枝干上贴满了奇奇怪怪的封印纸,那种树木生来矮小,然而枝叶却浓密异常,彼此相连,几乎可以遮天蔽日。
那时的他十分年轻,用人类年龄来比喻的话,刚刚度过病毒五百岁的他不过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懂世事,自负自大,缺乏应有的安全意识,所以才会抬起手就去拽树上挂着的封印纸。
结果可好,封印纸上系着的铃铛立即发出“叮铃”、“叮铃”的警报响动,一串连接一串,以至于所有的封印纸都疯狂的震动起来,他不由一惊,那声音吵得他心中焦躁,总觉得是误入了危险的地方。
果然,下一秒他便感到身后扑来一股强烈的气息,猛地转头看去,一位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少女手持纤细长剑,怒气冲冲的大喝一声:“病毒!受死吧!”
说罢那少女便腾空跃起,换手握住剑柄向地面上的他挥去。
看着上空的阴影,他纠结的拧过眉头还无法搞得清状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边的人都这样“热情好客”吗?但也未免太自来熟了一点!初次见面就刀剑相向可不太好吧?
没办法,现实所逼,他也只能把怜香惜玉一词暂且抛开了!
于是他手指一动,利用病毒能力来控制身侧的树,那些树枝立刻像拥有了生命力一般,蜿蜒着向空中的少女飞奔而去。
谁想到刹那间,细剑毫无多余动作地劈开了那些树条,他不敢置信的瞪圆双眸,眼睁睁的看着少女突破树条的重围跃下地面,如同野兽一般凶猛无比的将他狠狠的按到在地,另一手则举起细剑对准他的胸口!
咻——!
鸟儿从树林中被惊起,四处飞散。
十几秒的时间过去。
没有了风,没有了树叶的响动,也没有了声音。
此刻的他正死死的瞪着近在咫尺的黑发少女,胸口则是有潺潺血迹顺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流淌而出。
痛!
痛到要死。他伸出手掌,无意识的去按向少女的胸,试图将“她”推开一些,这样说不定能够找到机会脱身。
结果却发现掌心一片平平,他愣了愣,再用力抓抓,依旧毫无柔软的触感。
于是他仰起头,惨白着一张脸质问道,“你,你是男的?”
对方反而被这个问题搞得吃惊不已,理直气壮的回答说,“我当然是男的!哪里像女生哦?”
原来是少年,不是少女。
很好,很好……好个屁!
既然如此,那干嘛长着一张像女生的脸啊!个子又小!早知道是个男的,他才不会傻乎乎的手下留情!骗子!
“诶,等等,等一下哦。”黑发少女,啊不不,是黑发少年突然一本正经的拧起眉心,盯着他的脸打量一番,一歪头,发出恍然大悟的叹息声,“啊……什么啊,你根本就不是最近那个经常出没在这附近的好色病毒嘛。”
他果断沉下脸,“我不好色。”
“但你也是病毒。”
“我不是好色病毒。”
“说的也是。”少年嘟哝着“疏忽,大意”的一下子就将长剑从他的胸口中抽出来,发觉他痛得就要晕死过去时,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的迷糊做法,急忙讪笑着去扶他,“啊哈哈,抱歉抱歉,是我认错了。你是不知道啊,最近我们这边经常出现一个好色的病毒,半夜里出现在姑娘家里对人家图谋不轨,害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我身为夏家的除毒师的,当然要承担起为民除毒的职责啊。”
可你也不能随便见到个路过的病毒就捅他一剑吧!
他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身体却因失血过多已经虚弱不堪。靠在一旁的树干迷迷糊糊的意识不清,朦胧中抬起眼,看到那个迷糊的少年紧张兮兮的凑近他嘘寒问暖,他觉得烦得很。
“喂喂,你别死啊!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到你的,你一定要振作!哎呀对啦,我忘记自我介绍了!”少年仍旧吵个没完,还懊恼的一拍掌心,然后格外郑重的清咳几声,“我的名字是夏以珩,夏家的夏以珩。你呢?你的名字是什么?”
都这种时候了,还交换什么名字啊!神经病也要有个限度!
虽然这样抱怨不已,他叹口气后还是回答了少年。
“病之君。”他说,“我的名字是病之君。”
能够化解病毒深渊的“羽衣”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谁都没有真正的见到过。
哦,或许有。
冬霖与椿霏,他们一定知道羽衣的样子。所以才能够辨别出真假。
如果椿霏现在在身边就好了,她总是那么温柔成熟,像是母亲一样,想必冬霖也和他一样的想念椿霏。快点找到羽衣的话,说不定就能早点让椿霏重新……
混沌的思绪到这里终止,躺在榻上的病之君略微皱眉,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进眼底的是某人模糊不清的身影,于是病之君喃声吐出一句:“……椿霏?”
那身影并没听清他的话,只是见到他醒过来,令她格外的开心。她兴奋的笑出来,连忙站起身小跑到门边吵吵嚷嚷的叫道:“小珩!他醒了,他醒过来了!”
接着便听到走廊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被唤作是“小珩”的少年飞奔进房间里,迅猛的将房门拉上后,转过身向面前的少女竖起食指,“嘘——!艾莎!你这么大声是想要害死我啊?其他人要是知道我把一个病毒藏在宅里,你想过后果会有多么恐怖吗?”
艾莎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巴,哼弄着说,“人家已经在这里帮你照看了好多天了,你就不会关心一下我,问问我累不累?而且病毒是你自己带回来的好不好,你还能一直瞒下去哇?好在他气息弱,不然叔叔和阿姨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小珩没办法的叹息一声,摊摊手表示,“是我有错在先嘛,一时冲动伤到了他,还以为他是最近总在闹事的好色病毒。所以喽,只好暂时把他带回来,至少要照顾他到伤势痊愈才行。”
艾莎狐疑的斜视着小珩,心想什么叫做“一时冲动”,我看你是“彻底迷糊”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