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攻心为上
作者:江上匪      更新:2019-07-29 06:54      字数:3974

一番混乱,游方也注意到了门口的牧青斐,顿时叫苦不迭。

这样下去牧府门面也不好看,牧青斐让几个小厮把鸡抓了,清理一地鸡毛和秽物。

那农夫显然不清楚门口站的是谁,捡钱的人散去后,见游方站在原地不动,高兴地端着鸡过去,往他胸口推:“啄死你,啄死你,大王,替你冤死的姐妹报仇!”

不远处的马车旁躺着一只鸡,风吹过纹丝不动,梆硬。

游方任那鸡一边“喔喔喔”一边杵自己的衣衫,也不敢跑了,只是咬着牙低声喊道:“这位小哥,牧将军面前,别再放肆了。”

“牧将军?哪个牧将军?”农夫一愣。

“还有哪个牧将军!”

农夫往牧府看去,立刻伸手把大王的头捂住,往自己怀里兜。

“完了完了完了......”

两人赶紧往牧青斐那里走。游方刚要行深躬礼以示歉意,农夫“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抱着鸡,哭得声泪俱下:“牧将军,小人不知您,您回京了,无意扰您休息。您拘走小人这些兄弟姐妹,要打要骂小人绝无怨言,可千万别把它们斩咯,小人还指望着它们养家糊口!”

牧青斐确实生气,但听他胡言乱语,一时间哭笑不得:“我要斩也不是斩它们,斩你才是。”

农夫显然没听全,破涕为笑站了起来:“是吗?那太好了。”

待起来后方才意识到后半句是什么,腿一软又跪了下去:“斩小人也不行,也不行......”

“哈哈哈哈哈哈......”后头那“小厮”放声大笑。

游方简直要哭出来。这两个人还嫌不够乱?

“小哥,将军没有要斩你!”他轻轻踢了脚农夫,小声道,随后又朝后头轻吼了一声,“秦兄,别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秦闲话虽这么说,忍不住又笑了两声,随后才捂了自己的嘴,朝牧青斐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话说给谁听,“我给你驾车去,主子。”

游方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主子?

秦闲才刚走到马车边,见着那惨死的鸡,又朝牧青斐喊道:“将军,前线战死一只,要不要干脆送府里煲了它,好让它死得其所?”

没等牧青斐发怒,游方先被他吓着了,连忙向牧青斐解释道:“让将军见笑,游方无地自容......”

他这才把事情原委交代了。方才出来,刚走到马车边,一只鸡就跑来站他脚下,歪着头看他两眼,忽然就翻了白眼径直倒了下去。

农夫不分青红皂白,认为是他害死了这只鸡,赔偿也不要,横竖要他向这只鸡“一家老小”道歉。游方一介读书郎,哪听过这样荒唐的事,自然不认。于是乎便上演了一场“一家老小”为鸡伸冤的乌龙场面。

牧青斐听完,哪还有气,亦同情起这老实人来。想她戎马生涯八年,稀奇古怪的事也见了不少,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二品将军不端着架子,三言两语替两人开解一番,让游方赔钱了事。农夫也不敢再多话,带着他那些鸡赶紧走了。走之前没敢把死鸡留下,倒是把怀里的大王塞给了牧府的小厮。

“这鸡是我们村最能打的一只,就跟将军一样,战无不胜。将军为国为民,出生入死,小人也没有其他值钱的拿得出手,请收下大王,辛苦了!”

秦闲坐在马车上,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见着这情形,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牧青斐嘴角抽搐,但还是让小厮把鸡抱了进去,赶紧把农夫送走。

再站了片刻,游方终于把牧青斐送进了牧府,松了口气,连忙往马车这边赶。

车上,秦闲曲着条腿,一手执缰绳,嘴角的笑怎么都盖不住。

“也就秦兄还有笑话我的心思,我只觉得在地府门口走了一遭,虚汗都出了。”他叹道。

“你怕什么,她要是真有心跟你计较,哪会等你开口,早让玄羽军跟拎鸡一样把你拎牢里了。”

游方一边上马车,道:“秦兄跟牧将军是故交?”

秦闲笑:“非也,初见罢了。”

“那你怎知她怎么想?”

“瞎猜的。”

“......”

秦闲一抖缰绳,马便走了起来:“坐稳了,阮流云那几个性子急,我们已经误了时辰,一会儿指不定怎么灌我们。”

游方坐在车厢里,掀着帘子同他说话,表情不甚轻松:“我不太会喝酒,会不会扫大家的兴?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少爷我交遍天下好友,喝酒的、喝茶的、喝水的来者不拒,你还担心没个舒服座留给你?只要不是扫我的兴,你想怎么快活怎么快活。”秦闲悠哉道。

“那就好,”游方憨厚地笑,随即道,“要不要换我驾车?你今天穿这一身粗糙衣衫,又坐在这处,怕要招来误会。”

已经有人误会了。秦闲不甚在意:“管他们。京城已经够无聊的了,还不准我找点乐子。”

游方叹了句:“秦兄的乐子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哈哈哈哈哈......”秦闲大笑起来,起了个坏心思,“突然想起来吴老员外家新买了几只鸟,怪漂亮的,还会说人话,不然我们先上他那里坐坐,再去赴约?”

游方脸色一白:“别!我半年也不想再看到飞禽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厢牧青斐刚进牧府,李长空就急匆匆迎了过来。

“将军,末将来迟,听说有人在门口闹事?”

他刚说完就看到了小厮怀里的鸡,讶异道:“这鸡吃什么长大的,这么红的冠!”

牧青斐听到“鸡”就头疼,让小厮赶紧把它领下去。她叹道:“长空,我有些想念西廊了,其实赵大年还挺可爱。”

赵大年是西廊一个山匪,针小的胆学人打劫,牧青斐闲着无事“教训”过他几次,可惜劣根难改,三没两天就去老乡家偷偷菜、捞些鱼。老乡们投到玄羽营来,哪个无聊,哪个就负责训他。渐渐的,但凡提到赵大年,将士们都抢着去“解闷”。

李长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牧青斐也“无聊”起来,笑道:“早知道回来的时候,就把他一块儿绑来了。”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正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笑声:“什么事这么开心?”

牧青斐眼前一亮,转身就扑了过去:“娘!”

卢氏把女儿抱了满怀,慈爱地笑:“我们青斐可算回来了,让娘好等。”

牧青斐松开她,握着她的手,心疼道:“天也不冷,怎么手这么冰?女儿又不贪嘴,娘不用起大清早去逛早市,家里都有。”

“逛早市?”卢氏没听明白,笑道,“我就说芳兰家太阴凉,她还不承认。打半天马吊,实在冷得受不了了,只好先回来。”

牧青斐:“..............”

原来是边打马吊边等。

李长空差点笑出声,硬憋着朝卢氏问安:“夫人好。”

“好好好,都好,别站着了,进去陪我好好说会儿话。”卢氏笑着,往正厅而去。

那笑容看得牧青斐背脊发凉:“长空,擂战鼓。”

李长空没明白:“擂战鼓?这里又没有敌将。”

“敌将就在里头。”

牧青斐说完,跟在卢氏身后进了正厅。

虽说是去打马吊,回来的路上卢氏还是买了些牧青斐爱吃的,敞开搁在她面前。牧衍之正担心游方的事,见牧青斐安然无恙进来,便松了口气,替卢氏满上茶。

一家三口总算团圆了。

分开一年,为人父母,自然有许多话要唠叨。卢氏把牧青斐的近况都问了一遍,关心她吃饭穿衣,叮嘱她凡事不要强出头,切忌以身涉险。

听得李长空都颇为感慨。

牧青斐刚听得红了眼眶,下一句,卢氏便道:“这次你父亲哀求皇上准你的假,其实是我的主意。”

眼泪立刻缩了回去,牧青斐悄声对李长空道:“完了,开始了。”

李长空见她全身紧绷,比先前应付牧衍之时紧张多了,狐疑道:“夫人有这么可怕?”

牧青斐:“这次就让你见识见识。”

“你打小就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别人磕着碰着,要么哭哭啼啼去找父母,要么自己委屈上半天。你倒好,在哪里受了欺负,就撸起袖子自己去讨。”卢氏想到这些,边笑边摇头,“你爹老说你不像个女孩子家,娘就不这么想。有谁规定,女儿家就得关在围墙之内,绣绣花唱唱曲,笑不露齿,活得像花蝴蝶?”

牧衍之不同意了:“当然了,天下有男人们去扛,女人操什么心?”

“你就是孔夫子看多了,腐儒一个。”卢氏瞪他一眼,“你不瞧瞧你女儿,十六岁就敢跟大将军拼骑射,二十拜将,出生入死守河山,南易国能有多少男子能与她作比较?你非得把她跟寻常女子比。要我说,我女儿定会是名垂青史第一女将!”

一番话说得牧青斐无限柔软。

李长空心想知女莫若母,难怪能教出牧青斐这样的猛将。

牧衍之也被说得动然,叹道:“话虽如此,你不担心她?”

卢氏摇摇头:“不担心,青斐肩上是玄羽军乃至南易国千万生命,她不会轻易倒下,她能护自己安好。”

“娘......”牧青斐热泪又涌上了眼眶。

卢氏探身向前,握住女儿的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慈爱道:“娘什么也不担心,娘只担心再过几十年,爹娘不在,你只身在这世间,没人等你打马吊回来,没人陪你老去。”

李长空:“......”

擂战鼓!!!将军,擂战鼓!!!

他一看,牧青斐心里哪还有鼓,整个都傻住了!

卢氏好像没察觉到牧青斐的反应,继续温柔道:“人活一世,若能寻得良人相伴,与你赏花踏月,与你经历坎坷,像爹娘一样,包容接纳你的一切,何尝不是好事?”

“娘,我......”牧青斐已经乱了。

卢氏被她的慌乱逗笑了,道:“傻孩子,你爹是翰林学士,你是二品将军,连皇上都不敢随意为你指婚。天下男子,你尽管挑,总会遇到能托付终身的人。”

这样的“爱”,谁敢拒绝,谁能挑刺!牧青斐当即便把防备砸碎了丢出脑袋,沉声应道:“好。”

待她跟李长空出去,牧衍之立即便朝卢氏抱拳:“夫人好口才!”

卢氏悠闲地喝茶:“我女儿在想些什么,我会不知道?别愣着了,快去张罗张罗,能不能成事,就看这三个月了。”

牧衍之迟疑:“真让她挑?”

“当然由她来挑!”卢氏寸步不让,“天下还没有能挑她的男子!”

出了前厅,牧青斐只觉得脚下发虚。

她明知道她娘说那些都是攻心计,可确实句句诛心。她苍白着脸道:“长空,我败了。”

李长空亦板着张脸,摇摇头:“不怪将军,确实敌将太可怕。”

“接下来,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