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这里不比英国，还希望您能紧跟我们，最好不要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可以看出，乔已经尽力在放柔自己的用词和语气，可惜成效不怎么样，他凶巴巴的表情还是足以吓哭小孩子。

假·孩子·希格诺丝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答应道：“放心，我会告诉你们每一个我要去的地方。”

乔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确认她不是在说假话以放松他的警惕，盯了半晌之后，不屑地冷哼一声。

但愿这位大小姐不要对这次出行造成任何的干扰，否则回到英国他一定会如实向家主反应。

飞舟停靠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四个人整理仪容，将自己恢复成最容光焕发的样子，踏上这片异国的土地，诺曼还不忘将飞舟重新缩小收回口袋。

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青绿的群山，一片片绝对中式的建筑掩映在草木之间，人与自然的呼应被放至最大。

这里是中国的魔法学校，之一。

与霍格沃茨不同，中国的巫师们——他们自称修士——所上的学校以不同的教学内容分院，主学法攻的术院，学炼药的丹院，和学炼器的器院等等，分布在不同的山头。

听说他们这次来到的是中原总校，位于华中地区某远离俗世的深山老林，是中国魔法学校里最大的一所，也是东南分校、西北分校等地区分校最初的起源。

果然，人口大国不是说说而已，一个分校的学生人数已经和霍格沃茨的总人数相差无几。

勒梅家族常年与中原总校的器院保持合作，这里有全国最权威的炼器宗师，以及数不胜数的资源供学徒们练手。

国土面积之辽阔，资源之丰厚，出手之大方令欧洲巫师们眼睛都绿了，可惜也正是这些条件使得他们只能通过友好往来换取些许利益。

不是没有人试图强取豪夺，他们最终的下场无一不以被遣送回国收尾。

四人步伐从容地走上前去，不远处，一队黑发黑眼，穿着黑色绑袖右衽齐腰襦，衽口和袍缘都绣了白色云纹的人等待着他们，为首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出头，宽袍大袖，深沉的袍色毫不掩盖他的仙风道骨。

他是器院的副院长，孟如鸿。

诺曼熟门熟路地上前问候，一番礼貌性的寒暄过后，他随即示意希格诺丝上前，为器院的人们介绍这张生面孔。

“这是希格诺丝·勒梅，家主的独女，也是因为她我们选择了四人同行，以保护小姐安全。”

诺曼的中文还算流畅，偶尔的口音并不影响孟如鸿理解他的意思，他宽厚地点点头，多年的合作让他知道这位使者的真诚，并不是因为怀疑什么才带上两名护卫。

孟如鸿也并不常和孩子相处，尤其不知道外国的小孩子都喜欢什么，他站在原地思忖着，神色有些纠结。

希格诺丝看出了这位长者敦厚外表下如一的内心，上前一步先行开口，行的是欧式淑女礼，说出的却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希格诺丝·勒梅，见过孟院长。”

自此之后，除了安顿空间袋里满满当当的货物之外，诺曼再也没有插上过一句话。

炼器修士们的启蒙会从六岁测试出天赋就开始，但是真正上手独立操作却需要等到十岁，西方却不同，他们更注重实操性，培养出的多是像希格诺丝这样从六岁就开始炸实验室的人。

因此，孟如鸿惊喜地发现，她所具备的西方炼金知识足以给他打开一扇新的小门，包括他所好奇的之前运送过来的某些产品，也可以得到解释。

经过一路的交流，二人几乎成为了忘年交。

到达器院的大殿之后，诺曼随首席弟子前往库房清点两方的物品，希格诺丝和乔、简二人则坐下来享受一杯清茶。

“这种味道，真是许久没有感受过了，贵校的茶叶倒是与众不同，我记得中国人喜欢以龙井待客，孟院长这儿倒是用了君山银针。”

希格诺丝欣赏着玻璃杯中起起伏伏的针状茶叶，又嗅过清香，才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汤，如此感叹道。

她略显熟练的一番品茗令在座的人们好不惊讶。

“想不到勒梅小姐竟然还对我国的茶文化有所了解。”孟如鸿板刷一般的胡子随着唇角的笑容扬起弧度，显然对这位外国小姐极具好感。

自从和欧洲美洲的修炼人士打通来往，他们陆陆续续也迎接过不少拜访者，但是一直保持着联系却不多，来自英国的的也只有勒梅一家罢了。

英国的魔法界相对保守这件事可谓人尽皆知，他们连自己国家的麻瓜文化都一知半解，更不用说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古国。

而这一次，一位年仅十二岁的小小姐却让他们有了十分新鲜的感受。

“您自可叫我的教名。”希格诺丝对这位性情疏朗的院长十分有好感，或许这份好感里还包含着来自炼金与炼器的惺惺相惜。

孟如鸿爽朗一笑：“那你也别总称呼我院长啦。”

于是话题的进行变得更为顺利，希格诺丝也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可以去参观参观贵校器院的原料场吗？”

孟如鸿惊讶地反问道：“为什么是原料场？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参观藏宝阁。”

“藏宝阁收藏的都是成品，但是原料场却能最直观地体现成品最初的样子，而且，我也有一些关于原料的困惑需要更大的眼界才能解决。”

小辈们的求学好问总是使长者欣喜的，孟如鸿欣然答应，并且命自己最出众的徒弟作为解说，带着希格诺丝前往原料场一探究竟。

希格诺丝又用英语向两位保镖转述了自己的打算。

因为女孩一直保持的乖巧与礼貌而安心不久的乔又一次烦躁起来，他瞪着眼睛，原本就有些凶恶的面相显得更加可怖。

“我不认为这段计划之外的行程是必要的。”

“那就让简陪我去。”

希格诺丝毫不让步。

一直被忽略的简终于不愿意再看到这两个幼稚的人互相发射火花了，她站起来遮住两个人粘连的视线，使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真见鬼！乔，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本来就长得不那么友善，如果再露出这种表情别人很可能会怀疑我们是否对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怀有恶意！”

“我不否认。”

“噢！梅林的胡子！”简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对搭档的情商还怀有希望，她胡乱揉着自己金子般的发丝，直到它们在头顶翘起一个个小尖儿。

她决定自己搞定这件事。

“别争了，乔在这儿等诺曼，我陪小姐去那个什么原料场。半个小时够吗？”最后一句她是看着希格诺丝说的。

希格诺丝点点头：“当然。”

乔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流，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用行动表示不再干涉。

中原总校器院的原料场位于器峰的腰部，方便各个年级的人取用。那里被开拓出一片巨大的平地，上面露天堆放着各式各样的金属、石头和木材，甚至还有几小堆苍白的骨骸。

那位孟如鸿派来的弟子是他手底下炼器经验最丰富的，名叫海风，他人如其名，健谈而风趣，同时又十分清楚谈话的尺度，能够将自己所知道的知识经过筛选最大程度地透露给外国友人。

此时他正逐一讲解着各类原材料的属性和适用范围，并回答希格诺丝时不时冒出的疑问。

“你们把所有的材料都放在这里吗？某些长时间没被领走的岂不是会被风化或受潮？”

“这里只是最原始的材料，我们还会对需要的做进一步的提炼和锻造。而且在我们的认知里，所有的材料都是由天地之间的混沌之气滋养着的，与自然接触反而会提升它们的品质。”

回想起古人提倡的天人合一与融入自然，希格诺丝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同时在心里将新收入的知识与西方的炼金理念结合着。

天地人和……自然之力……情感交融……血浓于水……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到达又离去，希格诺丝敲敲脑袋，努力回想着刚刚出现过的所有想法，可还是一无所获。

天色渐沉，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他们不得不返程。

“我们在峰顶还有一座原料场，存放着供高年级学生炼制毕业设计的材料，你可以向学院提出申请，那里并不隐秘，只是需要麻烦一些。”见她懊恼，海风好心提醒道。

“那我进入你们的图书馆也需要申请对吗？”

“第一层所有人都可以进入，再高就需要向学院申请了。”

“明白，这对我帮助很大，谢谢你。”

面对如此郑重其事的道谢，海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脖子，笑容有些腼腆：“不客气”。

之后的两天，希格诺丝都在忙着递申请、签字和盖章，她需要获得顶层原料场和图书馆前三层两份许可，因而更加忙碌了。

连乔的黑脸都没时间关注。

而可怜的简一边要随身保护自己的小主人，一边又要安抚越来越暴躁的搭档，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图书馆的审批很快下来，她用了两天的时间逛完了三层，对有些东西囫囵吞枣，有些却细嚼慢咽。

在中国逗留的最后一天，她终于被允许进入峰顶的原料场。

依旧是海风作为引路人，这位大男孩延续了他一贯的善谈，几乎对所有的材料都有所了解。

这一座原料场比起山腰那座就小型得多了，圆形的场地，原料被分门别类地堆放整齐，有些上面搭建了透明的防水亭，一棵枝干虬结的古树深深扎根在圆心的位置，生长得极高，主干有七人合抱粗，延伸出的枝叶遮蔽了半片天空。

“那棵树是什么？”希格诺丝着迷地看着它，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和无私的滋养即使隔着整个场地都能感受得到，它是活的，不仅仅作为一棵树活着，而更像是一个看遍了世界而返璞归真的老者。

海风对这棵老树也显得十分尊敬，他微笑着解释道：

“这棵树要比我们学校的历史还要悠久，是现今所存的最古老的铁坚杉，树龄有一千多年了，我们学院就是倚靠它建造而成。”

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羡慕地看着希格诺丝。

“说到这个，它和你们勒梅家族也有些缘分呢。铁坚杉木是炼制生命法器最好的材料，可是只有被它认可的人才能拿到不超过一米见方的一块，而你们最初到达我们学院的使者就是幸运儿之一，曾经得到过神树的馈赠。”

希格诺丝缓缓靠近大树，它似乎在用自己无形的手引导她前行，伸出右手轻轻覆在树干上，手下粗糙的触感古老得几乎要令人流泪。

草木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最原始自然的香氛让希格诺丝头脑一震，就像被指点开化的猿类突然获得了对世界的感知，她觉得自己的悟性似乎提高了，虽然还没有任何实践，但她相信在炼金这个领域，她已经获取了进入更高一层的许可。

“天啊……”海风喃喃低语，专注于冥想的希格诺丝没法看到的全部落入了他的眼帘，一块有少女环臂粗、半米多高的圆柱形木料正在她脚下渐渐显出身形。

不知过了多久，希格诺丝松开手，后退一步，向古树鞠了一个深深的躬，又轻轻抱了抱它，才退回海风身旁，差点被脚下的木块绊倒。

“这是？”

“老天爷啊，你是第二个被神树认可的勒梅！”海风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之情，他催促着希格诺丝赶紧带上木料下山，院长一定已经在大殿等着了。

其实最珍贵的东西已经存留在自己脑子里了，希格诺丝默默隐藏了这一事实，从善如流地将木块塞进自己的戒指，跟随海风到达了大殿的主厅。

那位只在签字时见过的白发苍苍的院长正坐在主位上，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幼小的英国女孩。

“没有想到，几百年过去了，又有一个来自欧洲的孩子获得了神树的认可。”

拿走了人家如此珍贵的材料，希格诺丝有些发慌，她来不及细想那个在她之前获得认可的“孩子”是谁，忙不迭地保证道：“今日我们就启程回英国，最晚三天之后，一定会将同等价值的东西送到。”

“噢，安心，孩子。我们尊重神树的每一个决定。”院长看出了她的担忧，并没有计较，反而慈祥地笑起来。

“恭喜你，每一个曾经得到认可的人最后都成为了炼器一脉的宗师极人物，它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希格诺丝也笑了，她暗暗可笑自己竟然误会在这泱泱大国里首屈一指的大师会惦记她一个小姑娘的东西，不过自己得到了宝贵馈赠是事实，一定会回赠他们同样珍贵的礼物。

返程的旅途再次开启，收获颇丰的希格诺丝摩挲着手里沉重细密的木料，像抚摸最亲密的爱人。

哦，她没有爱人。

希格诺丝甩开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继续规划着自己对木料的分配。

回到英国，她得到了爸爸妈妈最热烈的欢迎。

“诺丝宝贝儿，你这可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有没有遇到危险？”

“妈妈，明明乔已经转达了所有的事情，根本没有问的必要了吧！”

那个黑着脸的男巫还是一副所有人都惹到他的表情，站在一边颇具威慑力，希格诺丝可不吃他那一套，面冷心热的人她见多了。

逗弄女儿失败，索兰格毫不在意，因为她即将为女儿带来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虽然这次你的确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但是非常遗憾，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训练，还是一天都不会少。”

“拜托！！我从来没想过要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