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两辆四轮马车静候在上官府门口,靠前的一辆马车绛色洗花儿的缎子面车棚,八角飞檐的赤金车顶,左右各开两窗,一大一小,大窗如正常马车的车窗一般,小窗则仅有女子的手掌大小。
在大雍国这类车窗仅在王孙贵族间使用,特别是女眷乘坐的马车,小窗面积小,方便女子览看车外的景致而又不致露出面容。
靠前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要前往敬国庵的上官凝和蒋氏。今儿的蒋氏梳着飞云髻,左右对称的插着两对儿芙蓉步摇,绽放的芙蓉花蕊间垂下细细的金丝,金丝下端分别坠着一颗指肚大小的南珠,正中间戴一朵白玉兰花,脸上妆容清丽,略施脂粉。身上一件暗红的浣纱小敞,领口镶着数颗米粒大小的珊瑚珠,小敞上紧下松,下身宽松的雪纺长裙,层层叠叠的薄纱似波浪般的交错翻涌,既雍容大气又清丽脱俗。
“娘亲可真是个美人儿!”
上官婉儿手里拿着蒋氏刚刚递过去的雪菊茶,俏皮的看着蒋氏。
“你这丫头,竟来打趣娘亲?娘亲都是半老徐娘了,哪里还敢担这美人二字?”
蒋氏看着女儿笑道,可眼中却不自觉的浮起一丝落寞和无奈,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上官凝捕捉到了,上官凝知道母亲的无奈和落寞来自于父亲上官锦。
上官锦如今三十有二,是大雍的辅国将军,官拜正一品,与同样官拜正一品的护国将军李擎是大雍的左右武将军,上官锦镇守大雍国的西北边陲,严防邢丹、乌葛、尕巴等小国的偷袭和滋扰,而李擎则负责大雍的内防,统管大雍三十九城、十八郡、三部及国都青云城的守备和日常防务,左右武将军可谓是掌管着大雍的命脉,一个守护国门一个守护内庭,因此二人在大雍的地位是举足轻重。
上官一脉承袭祖志,百年来始终为大雍镇守边陲,上官家男儿三岁习武,五岁学习兵法谋略,八岁入单武堂,十四岁即可随军出征,因此上官家数年来共出一品武将军三人,二品武大夫一十三人,武督、武教习、武参不下百人。
上官家男儿威名显赫,女儿却始终秉着“不入宫墙不侍君”的家训,同时不许女儿习武,因此百年来上官家的女儿容貌倾世者有之,惊才绝艳者有之,才貌俱佳者有之,但并未有习武之女更未有嫁入宫墙之女,甚至嫁与皇子皇孙之女也未有,这不可谓不奇!
上官锦容貌出色,官居高位,身手了得,家世显赫更兼少年成名,当年是大雍炙手可热的男子,是各家千金小姐亦或公主郡主的择婿的首选,当时的大雍甚至流传有“上天乏绝色,世间有锦郎”的说法。
然上官锦并未对任何家的女子示好,常年驻守边关,直至二十二岁的那年,忽然迎娶了濮城城守蒋中庭的女儿,家世一般容貌亦非绝色,一时间青云城内舆论四起,早年曾对上官锦痴心暗付的少女们对这位刚过门的上官家的新娘嫉妒忿恨,更是好奇这位嫁给上官锦的女子是何许人物,何以胜过青云城诸多的美人才女。
上官凝也不知道,虽然母亲蒋氏清丽俊秀,但的确难以称之为绝色,而更奇怪的是这些年来父亲上官锦和母亲的关系,两人明明谈笑却总是貌合神离,明明互相关心却总是平淡疏远。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奇怪,说喜爱又似乎留有余地,说不喜欢眼神中却又总是流露出宠溺。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上一世里上官凝本来是决定要好好的探索一番的,可是遇见赫连穆宁后一切的一切都被抛在身后了。
“娘亲才不老呢,娘亲在凝儿心里永远都是十五岁”!
忽略掉母亲眼睛里的那份落寞,上官凝故作愉快的答道。
“傻丫头,净说胡话,你都已经十岁了,娘亲还十五岁呢”!
蒋氏宠溺的看着面前的宝贝女儿,粉嫩的鹅蛋脸,一丝瑕疵也无,通透的如同夜幕中的月亮,柔软的唇瓣轻启不笑自有一番风华,墨似的长发光亮润泽,虽不过十岁的年纪眉眼还未长开却已经可以窥见他日将是何等的倾城姿色。
上官凝的相貌继承了上官锦,而与蒋氏唯一相像的便是那双眼睛,春水明眸睐然生辉,不过至从上次病愈后上官凝的眼神似乎幽深了许多,原来空灵的眼睛里总是盛满了说不清楚的情绪,似忧似怨若悲若怜,不过想想十岁的小女娃正是贪玩爱闹的年纪又哪里来的那些个情绪呢,所以蒋氏也就不再往心里去了。
车里,蒋氏母女说说笑笑,一路倒也不觉乏味,忽然车猛的停住了,上官凝扶将不及直接栽到了蒋氏的怀里。蒋氏一手扶着女儿,一手掀开了车帘,面带不虞的招呼与车夫一并坐在棚外侍候的张嬷嬷。
“夫人,有个人横在了咱们车前面,车夫怕出意外,这才急停了马车,冲撞了夫人和小姐,请夫人责罚!”
这张嬷嬷本是上官老夫人身边的使唤婆子,当年因着蒋氏生养凝儿被老夫人打发过来照顾蒋氏,结果这打发过来的人却再没能回到老夫人身边去,期间蒋氏也寻着各种由头遣这张嬷嬷回到老夫人的寿康苑去,可屡屡都被老夫人四两拨千斤的拿话挡了回来。既打发不回去又不敢重用,最后就让张嬷嬷掌管院子里的针线房和日常出行的这些个事,这样的差事既不能深入内院做些什么勾当又还算是体面,相安无事的过了近十年。
这张嬷嬷是上官府的老人儿,张嬷嬷的母亲、姨婆据说都是早前侍候上官家老太爷的,到了今儿张嬷嬷自己的女儿在三姨娘的院子里做一等丫鬟,很得三姨娘的青眼,张嬷嬷的两个儿子一个是上官府大公子的随身小厮一个是府里掌管别庄的管家,因此在上官府张嬷嬷的地位在婢子下人里是很高的。
张嬷嬷的年纪不大,据说是十二岁就许了人家,夫家好像也是上官府里的仆役,不过生了一女两子后丈夫就出了意外,张嬷嬷独身带着三个孩子,在上官府做活月钱不少,日子也就过的去。
“你看看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是问问,无端的责罚你作甚?”
蒋氏对张嬷嬷一直不冷不热,因此对刚才张嬷嬷的那番回话也觉得不大入耳,不软不硬的回了过去。
张嬷嬷也知道这位主子夫人对自己的态度,所以也不恼,低眉顺眼的在车边站下,等着蒋氏其他的吩咐。
“娘亲,出了什么事?”
上官凝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又把刚才被弄皱的外袍抚平,才询问蒋氏。
“没事,听说好像是前面有人横在路上,阻了咱们的马车,车夫已经去前面探看了!”
“哦!”
上官凝对此并没有过于在意,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这个横在路上的人是个秀才,因家境落魄准备前往青云城投靠世家的,却不想中途受了风寒又无钱医治,这才昏倒在路上,上官凝也记得母亲蒋氏还给了这个秀才十两银子,说是权当行善积德了。
上官凝把头枕在车窗凸起的棱框上,回想上一世自己遇见赫连穆宁时的情景,说过的话。
“夫人,夫人,前面倒着的是位小公子,小的过去唤了几声也没回应,请问夫人该如何处置啊?”
帘外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毕恭毕敬的语调夹着微微的急喘,许是小跑过去又急着跑回来回话所致。
“小公子?”
蒋氏喃喃了几句,上官凝没听仔细,只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远去,似是奔着前方去的,半盏茶的功夫,帘外重又响起了脚步声。
“夫人,把这位小公子安置在哪?”
“这车上坐的是大小姐,自是不能容男子安身,把他暂时放到后面的马车上吧,让山茶、锦葵照应着,等到了敬国庵交由师太安置吧!”
“是,夫人!”这回应话的是张嬷嬷。
上官凝回神听见母亲的安置不由惊讶,上一世里母亲可并没有将这个秀才带上马车啊,难道这一世里有什么变化?边思虑着边搭着蒋氏的手探身看向帘外,只见车夫怀里抱着一个身着士子服的男子,看身量不过十一二岁,纤弱单薄,这与前世里那个十六七岁的秀才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车夫口里的小公子此时双臂垂在车夫的身子外侧,脸颊被浓密的发丝遮去一半,上官凝瞧不出样貌,只见那露在发丝外面的半个脸颊白如冠玉,微露的嘴唇薄而苍白。薄唇的人薄情,赫连穆宁的唇就薄的很,甚至一度让人怀疑那不是嘴唇而是两片娇艳的玫瑰花瓣。
“等等!”
突然,那人随身的包袱敞开了一半,露出了一对紫玉鹤壁的鸳鸯佩,一半雌佩一半雄佩,雌雄聚首鸳鸯成对,这是赫连穆宁的祖传玉佩,就是化成灰上官凝也绝不会忘记。
------题外话------
重生之后的命运开始有所变化了,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变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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