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锦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想来他辛辛苦苦、一心一意的为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做了十几年的便宜爹,现在这个孩子反过来要与他拉开距离、划清界限,别说是上官锦这样位高权重的将军,就是个平头百姓恐怕也难以淡定。
“我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目无尊长、口无遮拦,这是我上官家男儿应该有的品行吗?”
躲在暗处的上官凝不由得摇了摇了头,她以前觉得自家老爹无情也好、薄性也罢,好在还算是个聪明识时务的,可现在看来,自家老爹的这颗脑袋实在是不够灵光,人家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他还一口一个上官家一口一个教养,难道是想要自取其辱吗?
或者,是上官锦不愿意承认吧,他冒着风险将一个异国他帮的皇子养在自己的府邸里,而且倾注了数不清的心血,现在又为了这个皇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安排其出城,面对眼下的状况恐怕上官锦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吧!
“上官将军要我怎么说才会明白,我,不姓上官,虽然呈您的情我在上官府长大,但你我心里都清楚,我是谁,所以上官将军还是认清形势,速速离开为上策!”
“你……你说什么?你是我上官锦的儿子,不姓上官姓什么?”
上官锦觉得自己的头嗡嗡作响,但是,多年的养育之情早已让上官锦将这个摩诃芸初肚子里的孩子视如己出了,也许,他无缘与摩诃芸初在一起,便将对芸初的爱恋转移到了其儿子的身上,这样似乎就让两个人之间多了一些东西。
他为摩诃芸初执着了多年,甚至每一次和自己的妻女行亲密之事也总是会下意识的将身下的人当做是摩诃芸初。
现在,这条维系着他和摩诃芸初之间的纽带就要抽身离开,上官锦怎么能够接受,又怎么能够承认,摩诃芸初早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虽然只是一个名字,一张笑脸,却已然是他的心魔。
“哈哈哈哈哈……上官将军,咱们相处多年,我竟然还没发现您竟然也有这么可笑的一面,让我猜猜,猜猜啊……”。
上官鸿群似乎发现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断断续续的笑的没完没了,连顔慕殇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上官将军暗恋我娘是不是,得不到我娘就把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是不是,这叫什么,叫转移感情是吗,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上官鸿群口中的娘,自然不是秦氏。
“闭嘴,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你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快起来跟我走!”
上官锦的声音此时是真的饱含愤怒,摩诃芸初就像是一粒被尘封在他心里的一颗种子,只有他自己会时不时的走近那块尘封之地,去探望去触摸,却不能容人提起,而此时上官鸿群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将他心中的那块尘封之地剥开,鲜血淋漓。
“你放开我……放手!”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衣服摩擦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偶然还夹杂着拳脚相撞的声音,看来,上官锦的耐心也已经要被上官鸿群磨没了,干脆用强。
只是,上官鸿群早已经不是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手无缚鸡之力任其随便处置,而是一个即将弱冠的年轻男子,又在尚武堂学习武功兵法将近十载,论经验可能无法与上官锦抗衡,但若论力气和拳脚可个人确实不相上下的。
就在屋子里的两个人缠斗互不放手的时候,原本站在院门外的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一双脚来回的在门口踱着步,若换做平常,这样大的脚步声早就被人察觉了,可屋子里的两人正打的难解难分,谁也没有注意到院子外面有人。
嘶的一声,布料被撕裂的声音。
“你再不走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上官锦气喘吁吁,同时也有些气急败坏,一番厮打,消耗掉了他不少的力气,却依旧没能够将上官鸿群拉动一步。
“愿意走你走,我就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上官鸿群的声音也有些喘,毕竟年轻,练武的时候也都是练习招式,哪里真刀真枪的与人对峙过。
上官凝突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上官鸿群似乎有意在拖延时间,之前说了那么的话,一是想要激怒上官锦二便是要拖延时间,只是拖延时间是要做什么呢?
上官凝回头,在朦胧的光线中对上顔慕殇的一双黑眸,从对方的眼睛中也看到了跟自己同样的怀疑和猜测。
顔慕殇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上官凝柔软的嘴唇上点了一点,算作是对上官凝的回答,尽管这个动作有丝暧昧,但上官凝却是领会了顔慕殇的意思,这是在告诉自己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上官凝收回视线,感受着自己身后温暖结实的胸膛,刚刚还有些焦躁的心果然平静下来,身后的男子就像是一片波涛浩渺的大海,将自己包裹其中,无论什么样的明枪暗箭自己都不会再孤单的去面对。
“你……”。
上官锦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似乎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请,可是接下来却安静下来,再没有声音发出。
就在此时,夜空中重新布满乌云,地上浅淡的月光顿时消失无踪,紧跟着,正屋里的灯光也突然熄灭,整个院子重新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还没等上官凝反应过来,身后的顔慕殇突然一把将她拉过来,用大裘裹住,之后整个人一跃而起,上官凝只觉得自己的双脚离开地面,因为看不见外面,并不知道顔慕殇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好在,自己的双脚很快的便重新着地,只是感觉脚下的地有些凹凸不平,不如刚刚站的地方平整。
不等上官凝从大裘里探出头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在院门外响起来,听声音竟然有数十人之多,之前站在门外的那个人似乎迎着这些脚步上前。
“刘大人,您怎么才来?”
“刚接了你的消息,我是连夜起身的,这些小崽子们还都睡着呢!”
上官凝能够猜测出了,第一个说话的人就是那个一直站在院门外徘徊之人,难怪此人那么着急却不进院子,原来是在等人。
后面这个刘大人又是什么人,在上官凝的意识里,似乎并没有听过朝中有姓刘的还掌管着兵马的官员啊!
“人还在吗?”
这个刘大人的声音,虽然可以压低了声音,但上官凝还是听的很真切。
“还在还在,之前进去了一个人,我没瞧仔细是谁,不过想来也和那小子是一伙的。”
“好好好,如果事成了,给你算头功!”
“不敢不敢,有刘大人这句话就行!”
之后一行人的脚步便奔着院门而来,上官凝从大裘里探出头来,才发现她和顔慕殇两人此时所站的位置竟然是刚刚那个院子相邻的一处屋顶上,此时乌云压顶,顔慕殇的大裘又是墨色的,是以下面的人并不能轻易瞧见。
想来顔慕殇是早早的就听见了这些人的脚步声,也猜到了这些人的用意,所以才带着自己换了地方,毕竟刚刚容身的小棚子只有丈二大的地方,里面满满的杂物,没有遮挡的地方,那些人若是进来,自己和顔慕殇就会瞬间暴露在那些人的眼前。
再看脚下,那些人都穿着一样的青色皂服,外面罩着棕黄色的软甲,虽然这些人都没举着火把,上官凝却能从这些人的服饰上猜出个大概,这些人应该都是兵马司的人,那么那个刘大人难道是兵马司的长官?
不对呀,兵马司的长官明明姓苏,还算的上是上官锦的门生,上官凝对此人也算是熟悉的,如果不是,这个姓刘的怎么能有本事引领兵马司的人马呢?
顔慕殇似是看出了上官凝的疑惑,覆在上官凝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几个字,即便是在黑暗中,上官凝的眼睛仍旧是亮的惊人。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就在此时,那位刘大人对着身后的几十个人比了个手势,那些人便十分默契的哗啦一下分散开,却是将小院团团围住,院子原本就不大,来的兵士人挨着人将院子围起来还绰绰有余。
剩下的人又被刘大人叫到身前,不知道低声交代了些什么,因为是贴着那些人的耳朵说的,上官凝并没有听清楚,但却看见那些兵士将随身的大刀抽出来举在胸前,三人一组,在院门两侧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另有两个人,身材比其他兵士都要魁梧一些,一左一右的站在院门外面,刘大人和之前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个人则是站在两个人的身后。
只见刘大人一个下沉的手势,那两个魁梧的兵士单脚飞起,一左一右的将院门踹开,寂静的夜里,院门倒地,巨大的声音惊了这片寂静的北城,狗吠声,幼儿的哭闹声,汉子们的叫骂声,一时间各种声音接踵而起。
刘大人却全然不在意,直接指挥着那几个做好了防御攻势的兵勇冲进了院子。
想来也能理解这位刘大人的心思,此处位于北城,院子周围居住的都是避难的难民,官差捉人这些难民谁敢上前阻止,更何况,院子里的人是皇上亲自授意捉拿的,若是擒住那可是大功一件,在皇上面前露了脸立了功,升官发财的机会指日可待,这些难民们又算的了什么!
而当刘大人和这些兵勇冲进院子之后却都觉得有些不对劲,院子不大,此刻却安静有些邪门,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屋子里的人不可能不被惊动,怎么会连点声息都没有呢!
就连上官凝都有些意外,上官锦和上官鸿群明显的就是在屋子里,他和顔慕殇一直盯着屋子里的动静,两人绝不可能从他们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那既然如此,屋子里为什么全无动静。
“屋子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你们主动走出来,我保证绝对不伤害你们!”
刘大人清了清嗓子,对着屋子里喊,声音竟然有些尖细。
屋子里仍旧是漆黑一片,安静的像是一片坟墓。
倒是院子外面不知道从哪来了几个人,看样子是刚从睡梦中被吵醒,脸上都带着几份不快,只是还没等这几个人发飙,那些举着大刀的兵勇便走到几人的身边,明晃晃的刀光比使命语言都管用,几个人脸上的不悦立刻就被恐惧所代替。
乱世之中,刀锋就是最好的语言,简单直接!
那几个人消失的速度比来的时候快的多,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各自回了院子,啪啪的几声院门被关闭的声音,之后除了这座小院子,别的院子都鸦雀无声了,连狗儿和夜哭的婴儿也似乎都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氛围,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刘大人似乎没有预料到眼下的情况,他的声音不小,屋子里的人不可能听不到,那么为什么连点反应都没有呢!
“我再说一次,屋子里的人出来,我保证不伤你们一分一毫,否则刀剑无眼……”。
刘大人尖着嗓子比之前喊的更大声,无奈依旧是石落大海。
无奈之下,刘大人只得让自己身后的兵勇上前,准备破门而入,但还不忘将几人叫到身前耳提面命了一番,无非就是不允许伤害了屋子里的人,只能智取。
这几个兵勇出身行伍,家里祖辈都是种田的,本本分分没有那许多心思,想着捉人就是要下手快、狠、准才可以,但现在这位大人又说不能伤害了屋子里的人,那让他们这几个汉子怎么捉拿,里面的人是个男子又不是只小猫小狗。
不过尽管几人脸上有不甘,心中有不怨,行动却还是按着自己长官的吩咐,一步步的往屋子靠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上官凝在暗色中看见屋内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等她再眨眼去看,屋子里依旧是漆黑一片,好像刚才的黑影真的只是上官凝的幻觉。
思虑间,那几个兵勇已经紧挨着屋门了,几个人在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准备将门踹开,只是让人惊讶的事情再次发生,还没等几人的身子接触到那扇门,门竟然自己缓缓的向着两侧打开了。
院子中的众人,包括那位刘大人都有些傻眼,只觉得一股邪风从屋子里吹出来,让人不由自主的接连打了几个寒颤。
“给……给我上!”
高官厚禄近在眼前,就是九幽地狱刘大人似乎也想要闯一闯,只是声音却将一切泄了底。
不比刘大人,几个兵勇都是因为服兵役才来的,其中有两个更是再有半月就能回家娶亲生子了,当兵三载,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领着月钱每天早晚三遍拉练,日子过的也算是舒服,原本想着再混十天半月的这从军的日子就结束了。
所以,刘大人的话音落完,几个人却是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动。
屋子里的人是谁,他们不清楚,但看刘大人的架势里面的人身份不低,他们是连夜被这位刘大人借调过来的,连裤子都没有提利索就被这位疾驰火燎的带到了这里。
刘大人摆明了是想借着此事升官发财,可他们哥几个只想着混完兵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但眼前,屋子里阴风阵阵的,一切都透着股邪门,这要是冒然的进去了,指不定小命就要交代在里面。
“给我上,再磨蹭军法处置!”
姓刘的长官似乎看出来几个兵勇的心思,恶狠狠的补了一句。
这句话果然比较有效,几个兵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往屋子里走去。
上官凝的目光随着那几个兵勇,牢牢的定在了漆黑的屋子里面。
出乎意料的是,前面如此波折,如同唱戏似的精彩纷呈,可等到观众把心都吊的高高的之后,却发现原本想象中的**并没有。
兵勇们一进屋便点着了火镰,抹黑找到了屋子里的烛台,瞬间屋子就亮堂起来了,应该是兵勇们点燃了屋子里的所有的烛台,所以才让人觉得光亮如白昼。
站在隔壁屋顶上的上官凝和顔慕殇,因为这突然发出的光亮而有大半个身子暴露在了光线中,只不过院子里的人全部注意力都在屋子里面的人身上,倒是没人抬头往他们二人的方向看。
不过,顔慕殇还是带着上官凝往后退了几步,重新隐在暗影中。
透过窗子,上官凝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屋子里那些晃动着的兵勇的轮廓,几个兵勇在屋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还有掀翻东西的声音,显然是在找人,难道上官锦和上官鸿群不在屋子里了吗?
上官凝不相信有人能在顔慕殇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可如果没有消失,兵勇们不会连两个大活人都找不到吧?
“大人,屋子里全搜过了,没有人!”
“什么?”
其中的一个兵勇跑出屋门跟这个刘大人回禀,声音很大,明显透着股如释重负。
刘大人却显然很不高兴,他派人日夜盯着这里,又连夜借调了这些兵勇过来,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为的就是将那个人捉拿住,也省得自己一年年的熬年头,熬了十几年还只是个五品,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他等了多少年了,结果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你不是说亲眼看见人进来的吗?”
刘大人一转脸,对着之前的那个人吼道,语气可不比之前的客气,隐隐的透着怒气。
“刘大人息怒,小人敢以项上人头作保,那两个人就在屋子里,绝对没有出去,这里的地形小的早就查看过,只有这院门和前面这条大路一个出口,那两个人就是长了翅膀也不能从小的头顶上飞过去。”
之前这个人口气十分嚣张,似乎不大把这位刘大人放在眼里,可现在发现屋子里没人,两个人的态度就对调了过来。
“哼,那屋子里没有人,你怎么解释?”
“大人,再搜搜,再搜搜,一定就在屋子里。”
此人明显已经有些慌乱,想来他自己也很纳闷,自己明明一直守在院门口的,那两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自己可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发现这个地方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弃。
“去,再搜,就是个老鼠洞也不能给我放过!”
事到如今,除了继续搜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刘大人除了听从这个人的建议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过,想来想去,这个刘大人还是觉得不放心。
“走,你跟我一起进去搜查,若是再找不到人,你便吃不了兜着走吧!”
刘大人大手一拽,那个人就被跩了个趔趄,不过却不敢声张,站直身子后,直接走进了屋子,刘大人紧随其后。
众人都进了屋子,院子里便空落落的无人了,顔慕殇瞅准机会抱着上官凝再次飞身而下,这次却是躲进了主屋一旁的偏房里,说来也巧,这个偏房的窗子竟然没有关严,刚刚夜风一吹,自己便朝两侧打开,顔慕殇便直接带着上官凝破窗而入,稳稳的落在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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