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摆了摆手,屋子里侍候着的下人们便都鱼贯而出,除了贾嬷嬷很快屋子里就走的一人不剩。
上官锦也不再出声,只是绷着脸等着宁氏的下文。
“锦儿刚刚也是见到了麓山王世子了吧?”
宁氏自知今日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的儿子是断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斟酌了一番之后,还是开了口。
上官锦点点头,麓山王世子他还真是第一次看见,之前也没有人听过关于这个世子的消息,寻常公子哥们的聚会这位世子也是从不出席,却没想到这位世子竟然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儿。
“麓山王寄信到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只不过当时凝儿尚小,我便没将此事放在心里,后来凝儿中毒昏睡不醒,麓山王便也断了联络的心思,原本想着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宁氏叹了口气,上官凝六岁的时候这个麓山王就曾书信提起过要结亲,但是因为有释尘师太的签批,宁氏也不敢随意决断下来,于是言辞客气的以上官凝年幼为由把事情拖了下来。
后来,上官凝中毒昏睡不起,麓山王对此事也歇了心思,宁氏以为此事就此就算完结了,却不料上官凝被赐封为郡主的三日后,麓山王的书信就再次到了自己的手中。
宁氏不傻,一个御封的郡主可比上官府的嫡女身份要高的多,麓山王门槛再高也不过是个异姓王爷,皇上若是有心一夕之间就能褫夺了王位,最重要的是,麓山王府上的世子没人知道其底细,想来十几岁的少年郎风华正茂,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终日呆在府里呢?
这样的情况,无外乎两种,一种是世子惊才绝艳,麓山王想要自己的儿子一鸣惊人所以有意隐瞒,另一种就是世子本身有问题,或者是残疾或者是有其他缺陷,麓山王不想让人知晓,所以把世子困在府中。<>
宁氏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于是暗中找人打探了一番,虽然没能打探出那世子的真实情况,但却知道这个世子从出生起就没出过府,被麓山王派的十几个丫头哄在院子里,连教习先生都没请过。
这样的情况还用再多想嘛!
上官凝是御封的郡主,日后也是整个上官府的助力,两个哥儿还都指着上官凝拉拔呢,决计是不能草草的将上官凝嫁人的,于是宁氏便将那封信私自压了下来,后来皇上亲自指婚,宁氏更是将此事放在了脑后。
只是宁氏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麓山王明知道下旨赐婚的事竟然还敢上门,并且一副自大狂妄的样子,甚至将自己从未在人前露过脸的世子也一并带了出来,这是笃定了上官府会妥协还是笃定了皇上会更改圣旨。
宁氏一生都是顺遂得意的,还没在什么事情上吃过大亏栽过跟头,所以咋一看见麓山王出现,她着实是慌乱了一把。
“母亲,您真是糊涂!”
上官锦叹了口气,脸色很不好看,难怪麓山王进府之后便横行无忌,丝毫不把众人看在眼里,这件事就是扯到皇上面前也是自己上官府有错在先,虽说君无戏言,但是这麓山王与皇上之间私交甚笃,结果如何还真是未为可知。
宁氏自知此事是自己处置不当,所以也不敢多言,只希望那个麓山王不要将此事捅到皇上跟前去,但是刚刚在大厅之中,麓山王气急败坏的样子,恐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锦儿,此事如何是好啊?”
宁氏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府中最近不太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饶是她这个沉浮了半辈子的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上官锦也有些头疼,若是上阵杀敌他倒是有胆有谋,就是千军万马面前也丝毫不惧,但如今这样的棘手情形还真是难住了他。<>
“将军,老夫人,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直在宁氏身边低头不语的贾嬷嬷突然出声,宁氏和上官锦都诧异的看向了这个平日里并不善言谈的贾嬷嬷。
“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您是母亲身边的老嬷嬷,也是看着本将军长大的,有什么话您说便是。”
上官锦对贾嬷嬷一向比较尊重,自己小时候没有专门的看管嬷嬷,几乎就是在贾嬷嬷膝下长大的,所以说刚才的话并非客套。
“那老奴便僭越了。”
贾嬷嬷福了福身子,这才继续开言。
“依老奴之见,将军和老夫人根本就不必为此事忧心,如今来看,这件事反应最大的是小姐的未来夫君,上午将军和老夫人也是见到了晟炀王的态度,那麓山王再是嚣张也还是败在了晟炀王的手下。”
贾嬷嬷放平语气,一点一点的分析,上官锦和宁氏也都认真的听着,在他们看来,如今任何希望都比没有希望要好。
“这件事情,晟阳王必不会善罢干休,无论是闹到御前也好还是麓山王和晟阳王单打独斗也好,将军和老夫人都以晟阳王的意思为准,有什么事情也都由王爷出面即可,这样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对咱们上官府都没有害处,而且老奴相信王爷最后一定会斗败麓山王的!”
贾嬷嬷这番话其实就是废话,但是却属实是上官锦和宁氏都想到了却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出来,贾嬷嬷的意思就是坐山观虎斗,让上官府抽身事外,如此一来的确是能保全上官府,然如此一来就等同于是将上官凝排除在外了,这样的事情……
“贾嬷嬷好缜密的心思啊!”
清脆婉转的声音透过棉帘传到三人的耳朵里,贾嬷嬷心中一凛,赶紧站回到了宁氏的身边,宁氏和上官锦对视了一眼,都十分的尴尬。<>
上官凝掀开帘子,缓步走进来,一身芙蓉撒花的及膝袄裙,胸前别着一支珍珠的胸针,领口一圈柔顺蓬松的白色兔毛领子,映着上官凝翡翠白玉似的小脸,无比的光彩夺目。
“凝儿见过爹爹、见过祖母!”
上官锦收敛起脸上的神色,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只是笑容十分的僵硬,看在上官凝眼中无比的可笑和讽刺,刚刚几人不是在商议着把自己丢出去,免得惹祸上身的连累上官府嘛!
“凝儿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好好歇着?”
一句问候的话,却丝毫没有温度,冷冰冰的好像就是为了做戏。
“上午发生了那样的事,凝儿心中一直忐忑,在院子里也呆不安稳,便想着到祖母这里来跟祖母说说话。”
上官锦不疑有他,上午麓山王一番闹腾,别说是上官凝这个娇养长大没见过风浪的千金小姐,就是自己不也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嘛!
“来,坐吧!”
宁氏面色比上官锦还要精彩,对上官凝也不如往日那般亲昵,刚刚贾嬷嬷说的那番话自己和上官锦可都是没有出声的,这话落在上官凝的耳朵里,可指不定会生出些什么心思。
上官凝也不推脱,与往常一样,轻飘飘的坐了下去,贾嬷嬷刚刚被呛了声,现在也是不敢再开口,生怕给自己惹来麻烦还让老夫人也跟着自己受连累。
“爹爹,祖母,刚刚凝儿在外面听见贾嬷嬷出的主意,不知道爹爹和祖母是如何想的呢?”
上官凝贝齿咬着红润的宛若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的开口,一丝责备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像是秋日早晨零落在地还沾着露珠的花瓣,让人见了心生不忍,可宁氏却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自己的这个嫡孙女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莽撞不谙世事的丫头了,若是论起心思,自己也是望尘莫及。
“凝儿,贾嬷嬷也不过就是一说,事关你的婚事,爹爹和祖母怎么会置之不理而全部推脱出去呢,你不要往心里去。”
上官锦现下除了安慰上官凝还真说不出别的,自己虽然是上官凝的生父,但是论身份不及上官凝,更不及晟炀王,他日上官凝嫁入王府成为晟炀王妃,那自己见了都要低头行礼的。
“是啊,贾嬷嬷也是一番好意,毕竟上午的事情凝儿也是亲眼所见的。”
上官凝冷眼看着自己的爹爹和祖母,一口一个贾嬷嬷的为其开脱,难道还怕自己吃了其不成?
“凝儿没有怪嬷嬷的意思,只是上午见到麓山王那样的凶神恶煞的样子,那个世子又……,所以心中有些胆怯。”
宁氏不由自主的吐了口气,这样就好,上官凝不计较贾嬷嬷,那么对自己和上官锦自然也不会猜忌,若是因此让这丫头和府里生了嫌隙可是不美。
“放心吧,此事有你爹爹和祖母在,断断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的!”
宁氏脸上今日首次有了笑脸,虽然有些僵硬和勉强,但好歹是比之前那吃了黄连一样的扭曲面容好的多。
“凝儿知道,爹爹和祖母对凝儿都是真心呵护的,莫说是麓山王无凭无据的上门来耍横,就是真的到了御前,爹爹也会为凝儿据理力争的,凝儿不怕!”
上官凝说的言辞恳切,连面容都是十二分的生动,上官锦却是极为的不自然,似乎被人当众打了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发烫。
“大小姐,老奴刚才的话……”。
“贾嬷嬷,您是祖母身边的老嬷嬷,凝儿打小就将您看做是亲人,心里也敬重您,自然也知道嬷嬷没有恶意,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出的突然,凝儿年纪小,难免乱了分寸,刚刚语气不好,还要嬷嬷别往心里去!”
上官凝堵住了贾嬷嬷的话头,声音柔柔似水,贾嬷嬷的脸色却是不由自主的白了几分,这个大小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字字句句都是不怪罪,但是贾嬷嬷从少时就在侯府里做丫头,后来又陪着嫁进了将军府,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只是像这位大小姐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大小姐折煞老奴了!”
贾嬷嬷越发的忌惮,下意识的往老夫人的身后退了一步,这才感觉身上的那股子寒意淡下去了不少。
“虽说凝儿信任爹爹和祖母会护着凝儿,但是那麓山王显然是有备而来,毕竟当时祖母是收了信的,凝儿愚钝,不知道这种事情要如何是好,如果十分棘手,要连累爹爹和咱们上官府的话,那凝儿宁愿出家……”。
好容易缓解的气氛因为上官凝的这句话又重新凝重起来,上官凝低着头,看不见面容,却能隐约瞥见低垂的眼婕上挂着的闪亮的泪珠儿。
上官凝此时就像是一只猫,而屋子里的三人就像是被猫摁在爪子下的老鼠,猫儿虽然不想将老鼠吃下肚子,却也不想让老鼠离开,就用爪子一下一下的逗弄,看着老鼠战战兢兢的样子十分的滑稽。
“怎么能说这样的胡话,呸呸呸,这丫头,你是咱们上官家唯一的嫡女儿,是你爹娘和祖母的心头肉,就是豁出去好麓山王撕破脸,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快别生出那些个糊涂心思。”
上官凝抬起头,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皓月一样洁白清透的面容细腻如同汝州的白瓷,整个人坐在偌大的椅子里,越发的娇小,好似三月的梨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好,很好,要的就是你的这句话!
上官凝突然飞身而起,直直的扑到宁氏的怀里,一边抽泣一边低低的唤着祖母,宁氏虽知上官凝这番举动十之**是在演戏,但邪门的是,她还真就觉得有几分心疼,否则刚刚那话她也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那信是自己收下的,说错也是自己的错,若真是到了御前,大不了豁出去自己这把老骨头就是了。
上官锦扭过头,心中百般心思,不知道顔慕殇将麓山王强行带走意欲何为,想起那些关于麓山王的传闻,上官锦不由得心生烦乱。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
“小姐,你刚才又哭过了?”
乐儿被上官凝安排等在了门外,毕竟那样私密的事情,上官锦和宁氏谁也不希望外人在场,上官凝也不想因此给乐儿找来祸端,正所谓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私密都瞒不过你这丫头。”
上官凝出了寿康苑,脸上的阴霾和娇弱便一扫而光,反而生出了一丝轻松,和乐儿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小姐,哪是乐儿聪明会看面相,是小姐你的眼睛从今儿一早就没消过肿,现在还是眼眶发红呢!”
乐儿也知道,小姐刚刚掉眼泪极有可能是在演戏,想呀,小姐刚往这边来的时候还一脸笑意呢,甜的好像吃了蜜。
“是吗,是吗?那等下回院子用冷水敷一敷好了!”
女为悦己者容,上官凝心中的潜台词是,自己可不能再顶着这兔子眼见顔慕殇了。
只是,上官凝晚上没等到顔慕殇,却是先后等来了两个意想之外的人。
“大小姐。”
怎么一天不见这小子就消瘦了不少似的?
上官凝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莫幺星,一番打量下来,确是发现这小子憔悴了不少,难道是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了他?
“是不是他为难你了?”
上官凝倒不担心莫幺星的生命会有危险,虎毒不食子,何况莫幺星对那人还是有很大的用处的,这一点但看他几次三番悄悄进府来找莫幺星就能窥见一二。
不过,想到那人的狠厉,连自己这个郡主都敢下杀手,那么对自己的儿子肯定也温和不到哪去,至少,对莫幺星这个儿子是如此。
“没有。”
莫幺星答的很干脆,但越是这样上官凝越是肯定,那人一定是难为这小子了,毕竟如果不是莫幺星突然出现,自己可能就要横尸在那园子里了,自己知晓了他的秘密,那人恐怕对自己是除之而后快。
而且,如果自己的猜测属实,上官鸿群真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么也一定没少在其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甚至于直接怂恿其将自己杀掉为他报仇。
不过,莫幺星执意不说,上官凝也不好强迫,莫幺星是在乎那人的吧,虽然每一次莫幺星提起那人都是一副仇恨的样子,但是天底下谁不渴望亲情,不渴望有父母疼爱呵护呢?
恨的越深,也证明爱的越深。
上官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自己不也对上官锦失望之极嘛,这失望不也是源于曾经对其的希望破灭嘛!
“如果……算了,你来是想跟我说昨日的情况吧?”
上官凝原本想说,如果他遇到困难可以来找自己,但是转念一想,依这小子的倔强脾气,恐怕就是死也不会向自己求助吧?
莫幺星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躲闪,白日里的一幕不断的在他脑海里浮现,越是让自己不要想越是忘不掉,虽然他明知道自己和上官凝就是两条不可能交集的河,一条汇入江河而另一条却是奔腾入海。
但感情之事总是不由人掌控,越是遗忘越是想起,越是忽略却越是深入骨髓,反复的挣扎让莫幺星一夜之间似乎就由男孩变成了男人。
“坐吧!”
以往来凝雨阁,莫幺星都是站着居多,一是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再则也是觉得有些拘谨,但今日,看着上官凝宛若星子一样灿然生辉的眸子,莫幺星面对着上官凝坐了下来。
“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上官凝亲自斟了一杯茶,素手一伸放在莫幺星的面前,袅袅的热气带着茶香在莫幺星的视线里晕开,眼前的佳人也有些看不分明。
“大小姐,那园子……”。
莫幺星轻轻的开口,想了想,似乎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一样,虽然早在最开始莫幺星就已经决定了站在上官凝的身边,为此他违背了自己当初对赫连穆宁的承诺,也将自己一直深藏于心的身世秘密和盘托出。
但是,自己今日的话若是说出口,必然会累及那人,虽然他恨,恨那人冷血冷情,将自己和母亲抛弃,恨他多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一朝归来便把自己视作棋子,可那人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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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们,周末愉快!后园的秘密、上官锦的秘密、麓山王的秘密、皇帝的秘密、宁氏的秘密包括前世里上官府覆灭的秘密,马上就都要浮出水面了,哈哈,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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