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飞鹰降落至他的窗前,他急忙搁下手中的正忙着的事。匆匆地取出飞鹰脚上木筒里的素笺,紧张地展开,她清丽的字迹映入眼眶——
上书: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她是塞国威名四震的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每次,他接到的战报都是大捷的喜讯。而这一次……
他的手颤抖了。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从未写过如此沉重的话……
难道前线出了什么事?他将素笺握成一团,他不敢再继续想。立刻,他向塞皇请命召集军马往前线进发。塞皇不允,他便命手下人私盗虎符,连夜赶往军营点了三万精兵铁骑朝前线进发。
他死死地拽紧掌中的缰绳,不分昼夜,马不停蹄。他的视线模糊了,眼中布满血丝。他不敢有半分懈怠,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弛,他怕稍微慢了一刻,他就会失去她。
幸好他赶到了,敌军猛烈地围攻着摇摇欲坠的荒芜城,无边无际的血色染红了天边。他看见敌军不停地架起云梯,投石器接连着抛出巨石轰炸着城头;他看见城墙上我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唯有她在拼死作战着,原本银光如月色的战袍染得血红一片,他已看不清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他该怎么办,敌军来势凶猛,三万铁骑马不停蹄,早已疲惫不堪,亦无法抵挡,他拼命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他选择了围魏救赵,用最快的速度奔向敌人空虚的老巢。他放起了大火,熊熊的火焰在原野上愤怒的燃烧着,就如同他的一腔怒火。他在敌军归路上布好埋伏后又火速赶回荒芜城。看到敌军全部撤去后,他向城头上高呼:“明月,是我!”她先是惊喜,但更多的是令他不解的恐慌。城门打开后,他飞奔向城头时,她凄然一笑,倒在了他的怀里……
等她醒来,他掏出怀中的素笺,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在书信上说明要请求支援,而要写下那样的诗句。她一笑,笑得悲凉,道:“自我应明月领兵打仗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未沦落到要向朝廷请求支援。此次皇上派我守一座兵马粮草什么都没有的小城……我纵使是战神转世,又能奈何?就算我请求支援,朝廷也不会派兵。皇上既决心要杀我,我躲过了这次也躲不过下次。你真当虎符是那么好偷的吗?皇上故意让你私盗虎符前来救我,为的你担上死罪。”她的清泪从眼眶滑落,滴在他的手上,如霜冰凉,“我写下那句诗本是想同你诀别,却不想害了你,我们两个迟早有一个会先死,情愿先死那个人是我……”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是他低估了这个平庸无能却多疑狠辣的新皇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上真以为自己已经坐拥太平盛世不需要他们了吗?那他太年轻,太幼稚了。他俯身轻轻地吻干她眼角的泪:“以后这种傻话不要再说了,皇上要杀的是我们两个。是生一起复来归,是死一同长相思。”从那时起,他便誓杀塞皇,但他忽视了她的忠诚……于是,悲剧成殇……
醒来时,他才知道这又是一场梦。犹恐相逢是梦中,只可惜真的是一场梦。梦碎时,回忆散成灰烬纷落,什么都没剩下。若寒的心一片冰凉,却在看到卧榻旁站立的若月时,瞬间融化开一片温暖。她的眉头紧蹙,却在看到他睁开的双目后缓缓舒展开来,澄澈的眸子中悦动着明亮的欣喜。
“殿下醒了!”众人惊喜。纳兰繁峰和花离雨立即跪拜在地:“微臣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微臣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若月扶起若寒坐在床上,若寒摆手命铁血等人退下,继而连忙道:“王子和花姑娘快请起。此次本宫是秘密出行,本意就在不让任何人知道,王子不知者无罪。”
王子?若月心下一惊,重新打量纳兰繁峰。身披大红锦袍,腰束金带,黑发随意地披散着,几绺遮在面前,显得浪荡不羁。身材魁梧高大,鼻梁挺拔,有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长相是与北塞人确乎有稍微不同的北塞支族多伦族长相。这样的相貌打扮妖冶非常,与脱俗高雅,不染纤尘的若寒相比,此人更像是浪迹在烟柳之地的纨绔公子。
王子,难道是多伦族不受宠的大王子纳兰繁峰?若月暗忖。
纳兰繁峰因不受多伦王喜爱,被派遣至多伦族封地天音城担任城主。而江湖闻名的北塞天音阁阁主号重山,身份神秘,鲜有人见之。繁峰,重山,确实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多伦大王子,天音城主,天音阁主,多重身份让面前这个人的心思扑朔迷离。若月年少时常听闲鹤仙师与母亲交谈,闲鹤仙师就说过——一个人既手握政权,又在江湖上有一定势力,这样的人必然有一定野心,不甘屈膝于人,早晚名动天下。而纳兰繁峰,就是这样的人……
纳兰繁峰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笑道:“师傅果然料事如神,今日夜间突然拜访,说有贵客到来,不想一早殿下就到了,还真是难得的贵客啊。不想繁峰却冒犯了殿下,好在殿下已然无事,不然繁峰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啊!”若寒也微笑着道:“闲鹤仙师确实厉害。”他的面容还很是苍白,全身通透如玉,病弱不能损去他一分一毫处变不惊的气韵。他只这一句,也未再多语,若月却暗暗蹙起了眉——闲鹤仙师竟然是纳兰繁峰的师傅,而且早就预料到他们要来天音城,那必然也知道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去往南塞……父亲在楚城内的离奇失踪,母亲的意外回归,她闯入闲鹤山庄身中剧毒。噬魂毒如此厉害,而她却能在第二天就安然醒来,且仅仅数日便恢复如常……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若寒也将来意告知。纳兰繁峰指出要去幽鸣并非易事,若寒却坚定不移。说了几番话后,纳兰繁峰从怀中掏出那支金钗,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若寒和若月道:“殿下身边这位姑娘,不仅相貌出挑,美若天仙,且身手非凡,连我天音阁花离雨在她手下都走不过三招。如果不是我,换做别人,早就魂断在姑娘这一掷金钗下。记得我十五岁时随父王去王宫拜见大王,章王后在宴席上有意将彩蝶郡主许给殿下,结果被殿下当场拒绝。殿下说太子妃只能是当世奇女子。殿下所说的奇女子可是面前这位姑娘?”
若寒听到纳兰繁峰的询问后,淡然笑道:“若西长公主的女儿,自然非同寻常。”纳兰繁峰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震惊地重新打量起若月:“明月郡主?”若月只是轻浅一笑,微微颔首行礼:“多伦王子,先前失礼了。”纳兰繁峰继续玩转着手上的金钗,转向花离雨:“离雨,之前你对郡主多有冒犯,不如将这支金钗作为给郡主的赔礼可好?”他这一边说一边对花离雨使眼色。花离雨马上会意,接过金钗道:“这支金钗做工粗糙,怎配得上郡主?奴婢那儿有一支上好的五牙玉簪,郡主必定喜欢。不如郡主随离雨一同去取,顺带观赏我天音阁美景。”
若是换了普通首饰,若月便推辞了。但五牙簪非同一般。五牙簪是五爪钩伪装而成,上好的五牙簪伪装隐蔽,一般人绝对发现不了,是绝好的暗器。启动机关,五牙簪内暗藏的五爪钩就会瞬间飞出,钩牙尖利直奔对方要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于五步之内取人性命。若月出发前向若寒询问过宫中是否有五牙簪,若寒告诉她,为防刺客,五牙簪是王城禁品。他是东宫太子,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如履薄冰,绝对不能涉嫌,让人抓住把柄,只好罢了。如今花离雨提出以上好五牙簪相赠,若月有些犹豫,又有些心动,便看向若寒。
若寒对着她温润一笑,如层层涟漪漾开,苍白面容不再僵硬,没有大碍。他轻轻点头道:“去吧。”他的话给予了她肯定,于是面向花离雨道:“姐姐好意,若月抗拒不如从命。只是殿下说了,不知者无罪,赔礼就罢了。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若月愿同姐姐结为姐妹,以礼互赠,不知姐姐意下如何?”花离雨听后,笑着拉过若月的手:“能与郡主结为姐妹,离雨可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求之不得呢!”说着,便拉着若月往门外走。
门“吱呀”一声掩上后,纳兰繁峰立刻问起了若月的各种情况,来历及过去种种。很多若寒也不是很清楚,他已经派手下人秘密调查若西长公主和若月隐居这些年的所有情况,包括南塞王此次失踪是否与此有关,然而这么多天了并没有什么收获。若西长公主和父王辛苦掩饰她的身份。若她是南塞公主,北塞朝廷只要以她为胁迫,就可避免战事爆发,而父王却故意大费周章地召集军马,筹备粮草,准备战事。并且没有举办正式的郡主册礼,只是赐下一道纸册封诏书,赏赐些东西,找个随便的地方修建府邸。这与当年若彩蝶被册封郡主时相差甚远,让所有人以为她只是若西长公主与普通人家的女儿或养女。就连之前心有疑惑的一干老臣也打消了这种想法。但是对若西蓝林的过往有深刻了解,明白其中爱恨纠葛的人,都心知肚明,她是南塞尊贵的公主,南塞王蓝林唯一的血脉。
“你貌似很关心她。”若寒实在不想回答了,就只好说了这么一句。纳兰繁峰听见若寒这么说,只好讪笑道:“这倒不是突然间多出来这么个郡主,就想多了解些。”纳兰繁峰顿了顿,想到了什么,面露喜道,“再说,我哪敢对殿下您的女人动什么心思?我周围这些花花草草够我逗弄的了。”若寒双眉一挑,他知道纳兰繁峰说话随便,也知他流连风月,情人无数。虽然是他雄心壮志的掩饰,却也难免有些不悦:“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本宫的表妹,王子这么说怕是亵渎了郡主。”纳兰繁峰也不多说什么,站起身,将垂在面前的一绺发丝撩至耳后,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道:“繁峰不敢。”,顿了顿,又道:“今晚繁峰设宴,定要让殿下好好欣赏我天音阁闻名天下的歌舞,繁峰先下去准备了。”
“切莫过于声张。”若寒叮嘱道,纳兰繁峰应下后行礼告退。
才出门几步,便撞上归来的若月。二人互相施礼,纳兰繁峰笑望着若月,若月却面无表情的从他身侧走过。擦肩的那一瞬,纳兰繁峰突然道:“郡主可千万照顾好殿下。”说完大笑着离开。若月不知他何意,回头看了离去的纳兰繁峰一眼,便不再理会,进入若寒所在的房间。
若月推门进去。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将整个天音城都披上了一层温柔的金纱,脉脉含情,洒落一地的碎金泛着迷人的光彩。斜阳透过敞开的门投射进屋内,若月背对着光,乌黑如锦缎的发间多了一支五牙玉簪,周身光华流转,即使看不见她的倾城容颜,也美得灼灼生辉。那绚烂的光华将若寒的整颗心都融了进去,他的掌心渗出汗来,他起身穿衣,想要移开目光,却只能定定地望着。
若月看着若寒,金色的夕阳勾勒着他俊美的轮廓,一道道线条如流水一般在她的眸中倾泻,一双蓝眸中好似盛满了闪烁的星辰,如此明亮。病弱之驱,依然是画中走出的仙。他的面色有了暖意,让她的心稍稍放松。
若月转身关上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才道:“殿下现在可觉得好点了?”
若寒道:“这次情况比上次好多了,再加上繁峰医术高明,已无大碍。明天可照常启程,前往南塞。让你费心了。”
“殿下无事就好。殿下不多躺着休息一下吗?”此时,若寒已将衣服穿好,天青色白莲纹长衫,称得一个人如修竹挺立,不需要镶金错银,自有华贵气质。
若寒缓缓走到一张案几前坐下,示意她坐在他对面。茶壶中有纳兰繁峰备好的热茶,他抬手挽袖为自己和若月各斟上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他修长的手指拈起茶盏,举杯轻抿。
他缓缓开口:“人躺久了也是会乏的,倒不如起来。”他看着若月,凝视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笑出声:“郡主似是有话要说。”
若月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方道:“花姐姐送我五牙簪,又送我一把月瑶琴,我推辞不过。此行匆忙,我只粗略带了些随身物品,并没带多余的珠宝首饰,没有什么可回赠花姐姐的,但总不能失了礼数。不知……殿下可否……”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若寒打断了。若寒将手中玩弄着的杯盏放下,笑望着若月,觉得自己这个表妹有些意思:“月儿,你是我北塞的郡主,长公主的女儿,本宫的表妹,大家都是王族,何需如此顾忌。再说你此行跟随本宫出使南塞,可算是我北塞副使,要送姐妹些礼物,有什么难开口的。只是花离雨乃是北塞第一乐伎,金银珠玉,她自然不缺。若要投其所好,也只有送谱曲乐器。且不说我们现在没有这些,就是宫中乐坊里最名贵的,她也未必瞧得上眼。”
若月听着若寒的话,他……唤她“月儿”。那一声称呼像一枚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激起涟漪片片,不能平静。又像是清风拂过,菡萏花开,在水波中流转回旋。之前,她背着母亲,偷着溜出楚城,在她不能说出自己姓氏的时候,别人问起名字她都是自称月儿,但对方都会客气地叫她“月儿姑娘”或“月姑娘”。除了若西蓝林和闲鹤仙师以外,她没再听过有其他人叫她“月儿”了。就在前几天,一切突然改变,她受封明月郡主。于是,众人见她皆称她“郡主”,之前若寒也是。现在,他突然唤他“月儿”,如此亲昵的称呼又是如此轻柔的语调。她抬眼看他,迎上面前人幽潭般的双眸。这一望,似是穿越许多的时光,而他们认识却不过是数日……片刻后,她自觉失礼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托着茶盏,沉思道:“那回赠她些什么呢?”
若寒示意若月取来笔墨。若月虽是不解,还是照做。等笔墨取来,若寒将白纸铺开,用镇纸镇好,微笑着对若月道:“郡主可会填词?”
“填词?”若月更是不解。若寒解释道:“本宫在宫中听过许多花离雨编的曲子。若说作曲,天下的确无人能及她半分。但说到填词——花离雨虽通文墨,比普通教坊女强上十倍。但毕竟比不过素日里吟风弄月的文人墨客。闻说许多风流名士倾慕于花离雨,写下无数艳词求她配曲,均被拒绝。除了繁峰之外,花离雨从不用他人之词。”
若寒的指尖细细滑过素白的纸张:“花离雨虽艳冠群芳的绝世名伶,但从她自创的词曲中可听出,她其实是厌烦浓词艳曲的。本心但求清雅,却无人会意。若是郡主能填出合她心意的词令,于她便是珍礼一份。”
若月听他这么说,竟来了兴致,她马上执起毛笔,敛袖蘸了蘸墨水,方欲下笔,却又顿住。她看了一眼若寒,又看向铺开的宣纸,道:“母亲喜欢诗词,我也自是喜欢。自己虽也写过几首不入流的小诗,也是甚少,大多是即兴。填这乐坊词曲,我还是第一次。这要是给母亲知道,可免不了被教训一番”
若寒坐在若月的身边,凝视着她的侧颜,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模样,唇畔噙着一抹浅笑。多久了,他不曾真正发自内心地笑过。却在这一瞬冰凉的唇角真正有了温度。“月儿过谦了。我与月儿谈吐对弈之间,深感月儿的才华远甚于宫中子弟,若寒愿闻诗句一二。”
若月用手拖着下巴,眼睛看向窗外,黄昏之景,凄婉动人。“楚城虽是荒漠,但大漠黄昏却甚是壮观,苍茫而悲凉。就忍不住吟了一句''大漠孤烟山河远,落日晖满离人泪。''”
“好个离人泪。”若寒赞道。
若月却是微微一笑,手中的毛笔在虚空中书写着:“此等粗鄙之语,如何称得上好。倒是殿下——”她眸中笑意更甚,望着若寒,“那句''大漠日已尽,关山月正寒。''才是世间难得的佳句。据说当年殿下作这句诗时才九岁,果然是年少天才。”
若寒只是一哂,修长的手指落在铺开的纸上,隔着纸轻敲着桌面。许久,才沉沉回道:“我三岁时南北大战爆发,京城沦陷,母后携我北上逃亡至多伦领域。我也是那是认识了繁峰。”他也将目光瞥向窗外,仿佛只有看着那美丽又带着离愁之意的黄昏暮景,才能回想起当年,“六年后,在蓝林和闲鹤仙师的帮助下,父王收回失地,北塞复国。我便在九岁那年,同母后重返京城。不过时离别时望着茫茫大漠,有感而发,随口说罢。”
若月此时不再应话,开始埋头填词。若寒知道这对她,对蓝林若西,甚至对整个北塞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沉默不说什么了。他回想起十多年前,他看着落日一点点被吞噬,直至没入荒原之中。余晖已尽,寒月悬空,孤寂的月色笼罩着整片空旷的大漠和他的心。远处的山峦,被勾出黑色黯淡的轮廓,一重一重,连绵不绝。此行别过,山长水阔。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京城无尽的繁华在战火的洗礼下还剩多少?他当时痴望着关山寒月,望了一整个晚上,也想了她一整个晚上。他一直反复地想:无论何朝何代,哪个国家,若有她那样运筹帷幄又忠心耿耿的将军,都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关山月正寒……
若月提笔作词,若寒思绪万千,忽闻敲门声传来,若寒起身开门。只见花离雨在门外,见他之后,躬身行礼:“殿下郡主,阁主有请,请移步天音阁正殿。”若月回望身后的若月,此时她也正好搁笔,将镇纸移开,见墨迹干后,将纸拿起,又前后看了一遍,才起身向他们走来。
若月将纸递上,花离雨接过一看,顿时面露欣喜:“前日刚好谱了新曲,正愁无词。今日郡主以此相赠,于离雨是大礼一份。郡主不仅武艺出众,更是文采斐然。这词曲清雅脱俗,毫无艳气,正是离雨一心所求。”
若月微笑拱手道:“花姐姐过奖。”花离雨看那词句越看越是喜欢,许久才反应过来,折叠好收入袖中道:“殿下,郡主,请——”说完侧身让向门外。
“走吧。”若寒淡淡一语,跨步出门。若月也跟着走了出去。花离雨等他们出去后,将门关上后,望着自己的素手,怔怔出神。她的手比其他女子都大,手指更为修长,似白玉雕成的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指尖布满硬茧。这双手既要弹琴奏乐,又要拔剑杀人,她能保养得这么好,已属不易。
琴筝都流怨,相思调难调。这是若月赠给她的小词中的一句。她喃喃念着,想到那个风流俊美的男子,心中泛起无边的酸涩。
确实——
琴筝都流怨,相思调难调……
此时,已有宾客陆陆续续地谈笑着进入天音阁大门,天音阁里的人来来往往,张灯结彩,忙碌非常,都在为斗乐大会作准备。凝视窗外许久,若寒才缓缓道:“王子应知热闹场人多混杂,易出乱子。”纳兰繁峰听后蹙起了眉头:“殿下是信不过我天音阁?”若寒摇了摇头道:“本宫此次出行,父王已经严密封锁了消息,结果还是让章王后和瑶长使得了风声。她们已经派刺客追杀本宫,本宫绕道躲过,但刺客现在必定已追至天音城。敌在暗,我在明,得使点招数让他们出来,章王后可是不见血——不罢休。”最后几个字,若寒吐得很慢,字字透着寒气渗入纳兰繁峰的肌肤。他深知面前这位太子殿下的极深城府。幼年丧母,体弱多病,无数人想加害于他,结果不是丢了性命就是自伤元气,而他的势力却是越扩越大,太子之位越坐越稳……他与他其实境遇有些相同。不同的是——若寒是纪王后与北塞王唯一的儿子,深得北塞王之心。而他呢……生母地位卑微,从小不被父王喜爱,派到距多伦王城甚远的天音城……
回了回神,他明白了若寒想要干什么,心中一颤,却故作轻松道:“殿下这是要砸我的场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