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莎伫立在原地，怯生生地看着妇人。她并不是害怕，相反，她有些期待，觉得这个典雅的女人身上一定有她一直求索的东西。

可这只是她的感觉，她一个人的直觉，一切仍未知。或许，她在今天将遇见巨大的，不可接临的幸福，也或许什么都没有。

艾莎从没露出那样的眼神，她在用灵魂询问一次善意，询问一次未知。

回答她的是一把钥匙。

王后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扭转，如同她为手套绣上冰叶那般细致。还好，她的手并不像双腿一样无力，尚能为女儿争取到一丝自由，虽然这份自由在巨大的牢笼前是那么的无力。

“夫人。”手铐脱离肌肤时，艾莎唤道。

王后没答话，接过兰娜递来的深青色手套。拉起艾莎的手，小心地为她戴上。动作轻柔得如同收藏家擦拭自己的珍宝。

深青色很符合艾莎的气质，内敛，沉稳，安静。手腕处的冰叶熠熠生辉，它是王后亲自为女儿设计的专属标志。

艾莎没有反抗，也没有疑问，所有的事发生得很自然，似是理所应当，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虽然它不能让你直接触碰事物，却能让你摆脱沉重的手铐。”王后蹲下，平视女儿。“别怕，它将保护你，直到全世界承认你的那天。”

艾莎静静聆听妇人的话，蒙尘的心灵一点点变得清亮，她感到一股柔软环绕住她灵魂，暖得足以让她化开。

“孩子。”王后握住艾莎的手，即便隔着手套，她仍能感到女儿指尖的冰凉，她希望这孩子的手有朝一日能暖起来，“也许有人会误解你，伤害你，抛弃你，他们恨不得把你驱逐到彼岸没有生机的国度。“

“但是，请不要恨他们，不要带着一丝一毫的恨去观察这个世界。那只会把你与所有美好的可能剥离。”

“原谅你的父亲，也原谅你的母亲。”王后眼中泛出泪花，她隔着手套，亲吻女儿的指尖，“带着爱活下去，忘掉不快乐的事。”

“愿神与你同在。”王后给了女儿一句祝福，起身离开，她害怕再呆下去她会忍不住带艾莎离开地下室。

曳地的裙裾逐渐远离，伴随着关门的声响，艾莎才意识到，那种温暖的感觉离开了她。

不同于安娜阳光般的热烈，这位夫人仿佛一泓春水，无孔不入地修补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艾莎怔了几秒，突然飞奔向铁门。

她想留住这种感觉，或是……哪怕……再离它近一些。

王后急切地走出二十步，脑袋一晕，双腿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即将跌倒之时被兰娜接住。

“艾莎。”这是王后晕厥前呼唤的名字。

地下室，艾莎落寞地回到桌前，日记本自动摊开，好像在等待她的倾诉。

“她是谁？”艾莎在日记本上写下。

哈迪斯的回答很快，“你以后会知道。”

“她是我的……”艾莎又写下几个字，迟疑了一下，把它们划掉。

这次，日记本上没有回应。

安娜一直躺到第二年开春，经过皇家特级调养，她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能跑能跳能折腾。不过她错过了今年的堆雪人活动，这让她十分不开心。

现在她长高了一些，是个健康活泼的六岁女孩。一天到晚跑到地下室找艾莎，带着各种新奇的东西。

自从摔断腿事件后，国王对艾莎和安娜的监管不是那么严了，他开始忙于各种事务，丹麦的压迫，波兰立陶宛王国的威胁，公国们的反叛，贵族的阴谋。

女孩们倒是自得其乐，安娜刻意规避了她半年没见艾莎的原因，只说了她不小心摔断腿，还露出伤口像艾莎撒娇。

而艾莎胡思乱想的日记填了半本之厚，其间穿插着哈迪斯的字迹。她现在已经默认这个神秘的客人光临她的秘密花园，她需要人陪她说说话。

“艾莎，这是东欧运来的土豆，特别好吃。”安娜举着两颗圆溜溜的东西在艾莎面前蹦达，“我用它煮汤给你喝。”

“你能行么，安娜。”艾莎表示担忧，“我来帮你吧。”

“不行不行，你又不肯摘下手套，怎么削土豆。“安娜对艾莎的手套很有怨气，她喜欢艾莎肌肤冰冰凉凉的触感，夏天特别解暑。

艾莎不做声，她下意识地拉紧手套。手腕外侧的冰叶让她想起了把手套送给她的人。

熊孩子忙活了好一阵，又是削皮又是切块，还在地下室用干柴和砖头生起了火。

艾莎就这么抱膝坐在墙边，看安娜把两颗土豆变得惨不忍睹，最后不得不剁成碎丁一股脑扔进锅里。

叹了口气，艾莎走到安娜的身边，她觉得以后有必要把菜谱也编进童话故事。

土豆屑在热水中翻滚，大有变成土豆泥的趋势。

“艾莎你去歇着不要插手。”安娜蹲在锅前，灰头土脸地用汤勺搅拌锅汤，她的麻花辫差点掉进火堆。

“有香料么，安娜。”艾莎无奈。

安娜从厨房抱来一大捧胡椒，艾莎扶额。安娜见艾莎头疼的样子，只好去把厨房中的每样调料都偷来一点。

地下室顷刻间成了香料库。

“洋葱切丝，你切得太碎了，安娜。”艾莎照着书本指挥，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妹妹总喜欢把东西剁碎扔进锅里。

“明白了，明白了。”安娜嘴上答应，手下还是丝毫不留情。

“黄油，蘑菇，黑胡椒粉……”安娜听从艾莎的吩咐，却也全是一股脑丢进去。

艾莎彻底放弃抵抗。

安娜盛出一碗递给艾莎。土豆被煮烂，融入了汤中，看上去像加了太多水的土豆泥，点缀着洋葱末和蘑菇碎块。

艾莎觉得它们有悖美感，可尝起来……还不错。

安娜以“立正”的姿势站在艾莎面前，像个等待表彰的士兵。

艾莎要夸我了，好开心，好激动。安娜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谢谢你，安娜，很好喝。”艾莎舀出一勺喂到安娜嘴边，“尝尝？”

安娜张开嘴，像要把勺子吞下。

浓汤入口，土豆和黄油的香味溢满唇齿，熊孩子舔舔嘴唇，“艾莎，以后我每天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嗯……等等，你听我说。”这样奇怪的做法，每天，还是算了吧。

熊孩子见艾莎犹疑，直接当作同意。边跑出地下室边说，“好哦，艾莎同意了。艾莎，我现在得走了，我约了盖尤斯叔叔学习剑术，改天在来找你。“

”剑术？“艾莎一愣。

等等，她现在考虑的应该是……

看着满是狼藉的厨房，艾莎心想，难道要她一个人来收拾”灶台“和”锅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