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膝跪地，亲手为我戴上脚铐。我低下头打量她的神情，她是那么的专注，虽然这很大一部分由于她不会戴脚铐，铁质的链条在她手中打了结，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解开。

好吧，哈迪斯，请忽视这个小瑕疵。

她的样子，好像为心爱女孩戴上戒指的王子。

直到她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带着天真的笑容离开地下室，我才从那种微妙的幸福感中脱身。

房间依然安静，我抱着膝盖经历了黄昏，等待午夜的降临。

在我眼里，所有的黑暗都变成了光辉。我坐在月华之下，唱着一首古老的童谣。

亲爱的世界，请不要再枯萎了。”

这是艾莎日记本中的一页。很多年后，安娜女王无意中翻阅它，泛黄的纸页摸索着她的指肚，粗糙的触感让她不禁觉得沉重。她瞥见日期，知道这是她们首次郊游的日子。她不像艾莎，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奋力会议，却只记得她把受伤的小狮鹫送回，然后去书房偷了一盘蔬菜沙拉端到地下室。

接下来的事情她不记得了。她最近总是头疼，还特别爱忘事儿。有一次她甚至问她的教父——保罗侯爵，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她究竟是谁？幸好教父及时解答了这个问题，并拿出她常吃的安神药剂。

女王应该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这也是女王唯一的职责。教父如此告诉她。

她继续翻看艾莎的日记，尽管日记本的主人现在可能已经被烧成了木炭。嗯，烧了半个晚上，可能已经烧出木炭的效果了吧。她想。

艾莎的文字并不细腻，料想一个九岁的孩子也不会写出太有文采的东西。她觉得烦躁，于是连续翻了几页，从夏季跳到了秋天。

“今天盖尤斯叔叔带我和安娜去郊外写生。这是我第二次出门。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的想法是让我们在圣诞节前安分些，不要在我被宣布恢复公主身份前惹出乱子。可安娜忍不住，我也是。安娜央求盖尤斯叔叔带我们去玩，要求被答应了。

盖尤斯叔叔是个幽默且和善的人，虽然很多人会由于他的胡茬和刀疤而把他当成坏人。

他见到我之后，笑着说，原来我就是安娜口中的仙女。随后递给我一根糖棒，他和安娜人手一根，走在街上显得又怪异又有趣。

到了郊外，他独自躺在树上，叼着草叶，让我和安娜自己去玩。安娜去林子里摘了一堆野果，她说她认识林子里的猴子，它们都是精灵。

我歪戴着帽子，画满地的鲜花。我很诧异，为什么秋天还有这么多花儿，后来我才发现我想多了，总有专门在秋天开的花，不是么。

安娜在花丛中奔跑，不把她画进去太可惜了。

在我还差几笔画完时，安娜突然抽出我的画纸，结果她就看见了自己满头花瓣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生气，她跳进我怀里，四肢勾紧，整个人挂在我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这导致我在几秒钟后趴倒在地上，安娜也摔了个四脚朝天。果然啊，安娜真正可爱的样子不是画笔能绘出的。

傍晚时分，我们踏上返程。我们并没有直接回城堡。在盖尤斯叔叔的带领下，我们去了码头，向归来的渔民购买鲜鱼。码头上有很多工人支起小桌，喝酒吃烤鱼。盖尤斯叔叔也买了一箱酒。安娜喝了一些，有些醉。

我没喝。不过烤鱼非常好吃。

星光洒下，我扶着安娜走回城堡。有盖尤斯叔叔在，不用担心守卫的问题。

我们经过糖果商店、草药铺、杂货商行、打铁铺子、酒馆和旅店，我们与和善的市民交谈。我用眼睛仔细打量阿伦黛尔的店面和街道，希望能记住它们。

这是我父亲统治下的王国，它美丽而繁华。

不久的将来，它会由我妹妹来统治。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守护它。”

安娜女王揉揉眼睛，她看得有些眼酸。拿起枯黄的狗尾草书签，准备放进刚阅过的书页。

狗尾草在她的手中摇曳，羸弱的样子像随时会化为一堆草灰。

它苍白、它枯黄，它早已失去了十二年前得的绿意。

十二年前，还是这根狗尾草。

丹宁勋爵趁艾莎转身的空档，把狗尾草重新夹进艾莎的书页。那是他从学生手中偷来的东西。

对他自己或者国王来说，它是个早已过气的证据。而对艾莎公主来说，它是个值得珍惜的书签。

“老师，我把关于弦乐器的书都拿来了。”艾莎抱着一摞书走到桌子前。

这些书她早就看过三遍以上。孤独总能赋予人一些特殊的才能，作为剥夺相应快乐的代价。在艾莎的身上，体现为丰富的知识和过于严谨的逻辑。

或许这些才能在她以后的人生中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如果让她自主选择，她宁愿选择正常健康的童年。

丹宁勋爵递给艾莎一把小提琴，材质是上好的枫木，琴身朴实无华却令人莫名觉得神圣。

丹宁勋爵说，这把琴的木质结构能振出绝美的震动频率。说完，他架起琴身，拉出一个完美的音节。

“你没碰过乐器。在这之前，音乐对你来说不过是一种数学。”丹宁勋爵放下琴。

之前艾莎阅读过大量乐谱，也自己写过曲子。可那完全是按照数学的原理推论出东西，对于音乐，艾莎脑中没有具体生动的印象。

她接过小提琴，隔着手套抚摸它的琴弦，感受这细细金属的特殊纹路，她想知道，它是如何在与琴弓摩挲之后生出曼妙的音质的，琴弦的振动又是经过怎样的回路。

艾莎拉起琴弓，试着改变它的张力，让琴音与室外的马蹄声融为一体。

自从上次写生之后，足足有一个月没见到安娜了。艾莎有些想她。

安娜说她要学骑马，第二天室外果真响起马蹄声。每当听到这个声音，艾莎游走的笔都会停顿一下，片刻后再继续。

“公主，有什么问题么？”丹宁勋爵打断沉思中的艾莎。

“我想在圣诞节之前学会一首曲子。”艾莎放下小提琴，“老师，文学和经济的课程能不能先停一下。”

丹宁勋爵猜出了艾莎的心思。圣诞节后一天是威廉专门为艾莎准备的派对，是她被上流社会接纳的日子。可因为魔法，她又不能出现太久。

在众人面前献上一曲再退场，的确是不错的主意。

“我需要一个勤奋无比的姑娘。”丹宁勋爵板起脸，“约克家族的鬣狗有一双尖耳朵，你不能在他们面前丢脸。”

艾莎点点头。

窗外，安娜骑着一匹黑色矮马掠过。她的头发被阳光映成了红色，随着马儿的腾跃上下翻飞。

“好样的约翰。”安娜抓紧缰绳，鼓起小脸，那表情活脱脱像一个小骑士，“要是你跑得再快一些，我会考虑圣诞节之后带你去堆雪人。”

“嘿，别太兴奋，你跑得太快了……”身下的马儿突然加快了速度，安娜觉得不好，赶紧劝道。

“真希望今年圣诞节当天会下雪。虽然阿伦黛尔的冬天总是异常地冷。可是……你见过地上有雪却堆不成雪人的情景么？”

“就是，地上没有新雪。雪是几天前下的，硬邦邦的，一点也不好玩。”跳过去年在床上养病的经历，安娜想起四岁那年的冬天，有好几日这样懊恼的日子，心里不是滋味。

“艾莎说她写了一首能够召唤雪的曲子，她给我看过曲谱了，但是我还没学过谱子呢。”安娜说，“她保证在圣诞节当晚用小提琴拉给我听。‘雪花和音符一起飘落下来。’这是她形容的。”

“曲子的名字好像叫做《雪颂》。”安娜松开缰绳，仰头躺在马背上。“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别以为安娜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她只是想到了美好的事物，有些失神，这可苦了小白马，它只能保持平衡小心地踱步，生怕将主人摔下身去。

“反正我喜欢。”安娜对着阳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