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泉源把甄世红的户口粮食关系手续送到甄世红家。因为错过了晚饭时间,甄世红上街去给他买来包子、混沌。他吃过以后,因还没有回家,甄世红出于礼貌,跟父母打个招呼,说要送他一程,两人也就一起走出了大院。
这时候大家还都很高兴。可是孙泉源有个毛病:自卑,多事儿,想的多。就在甄世红陪他走出家门没多远,两人说起上大学的事情,因为看法不同,却拌起了嘴。
以孙泉源的说法就是:你甄世红也太懒了,这么要紧的事情,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哪有这么办事儿的?倘若不是我孙泉源当着沟里的保管,只怕粜粮食,转粮食关系这事儿就难办了。孙泉源的意思:做人不能太懒。不要以为家庭条件好,就可以当甩手掌柜。言外之意,因为甄世红家庭条件好,没把他孙泉源放在眼里。
甄世红听着只是笑,没有辩驳他。他就以为甄世红没把上学这事儿当成一回事儿,也没把他孙泉源放在眼里,这就显得狂妄了。话都扯到狂妄这上面,甄世红不可能不回怼他。甄世红脾气好,但也不可能好得容忍他无事生非吧。
因而,甄世红跟他解释说:“这跟家庭条件好赖没关系。其实我听说,现在还是选拔、定人的时期,真正入学,也要到七八月份了。至于医学院入学手续办得这么快,那是我没有料到的。再说了,我明知你在乡里,我的招收信息,必定能传到你耳朵里。若有不顺的地方,你肯定会给我传回消息。再一个,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没在乡里,我现在就是返回乡里,乡里又有几个人能把我看在眼里?只怕去街里那队下,还没人认识我。我还不如不去乡里,这事情让别人给我办去。着急也没用,我知道这个理。”
孙泉源听着这话不顺耳,软软地怼呛过去:“这还没有入学就高傲成这样子,若是大学毕业,两人条件不一样,只怕更不把我放到眼里。这让我咋想?到时我该咋办呢?”
甄世红听着这话,觉得可笑。她能猜得出来,孙泉源是因为她上学吃醋了。她没有急恼,只是笑着说:“你咋想,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我把你放在眼里干什么?我把你放在心里不比放在眼里更好吗?我觉得放在心里比放在眼里好。放在眼里是表面,放在心里是内在。表面上的爱和心里内在的爱不一样。你没这想法,你体会不到。”
看着甄世红脾气这么好,说话软绵绵的。但这软绵绵之中的强硬,也是让孙泉源隐隐觉察到:“你没这想法,你体会不到。”只是这么淡淡将一军,就明确告诉他:“你没有我爱你,你可知道?”
孙泉源觉得委屈,说:“我不爱你,我能这么卖命替你办事儿吗?我不爱你,我能在这大忙天,跟队长告假,从乡里回来给你送手续吗?”
甄世红听得孙泉源这么说,微微一笑,看着他,说:“难道这不应该吗?你对待一般朋友都能是这样子,何况我还是你女朋友呢。难道你还以为,你为我这样做不应该吗?”她只差没有说出来:“尤继红还不是你女朋友,你都跟她连夜赶回来,我是你女朋友,你为我跑回来一趟,又该怎么了?难道我在你的心里还不如她?”其实,这也是吃醋的一种表现吧。
爱情都是自私的。这话没假。在男女之爱上,自私能够表现的淋漓尽致。不过甄世红,孙泉源为人处事还是爽朗大气的,他们都怕自己的爱对方不知道,他们都怕自己的爱没在对方心里扎根,他们都有一种不能言状的担心。这也恰恰说明自己对对方的重视。只是这重视还不好意思说出来。因而遇住事儿,闹点小别扭,这也就正常,这也是爱的表现。不闹点小别扭,那就没有撒娇,那就不叫谈恋爱。
孙泉源办事是稳重的。其实甄世红办事儿更稳重。只不过甄世红这稳重不显山不露水的,更加沉稳,不露声色,给人以愚笨的感觉。这就让孙泉源琢磨不到她心里去,以为甄世红也像一般女孩子那样,说话办事儿还要让别人参谋,还要听别人的。他也清楚自己跟甄世红的条件比不着。倘若人家上了大学,条件悬殊更大,稍微有个风吹草动,自己还能不让甄世红给甩了?
真的,这就说不清楚孙泉源是自私,还是为甄世红上学吃醋。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姑娘耍脾气,人家小姑娘大气,不跟他撒娇,倒还安慰他:“你别生气,有人会给咱评理。我现在送你回家。我把这事儿,跟你妈说一说,让你妈给你批解去。”
这话说过以后,再不理他。只是走在他身边,听他瞎喳喳,心里却想着,看我咋收拾你吧。
两人来到孙泉源家。孙泉源母亲看见他俩一起进门,呵呵笑了。心里还想着:“这俩人咋一块儿厮跟着回来了?”疑问还没说出来,甄世红便走到她身边,拉拉她衣角,对她耳朵悄声说:“阿姨,我跟你说点事情。”
孙泉源母亲连忙跟她走到院外。甄世红说:“阿姨,泉源把我的户口粮食关系办好,送回来了。可能是他对我去上学吃醋,刚才走了一路,他还跟我嚷嚷呢。说我不把他看在眼里。我心说,我把你装到心里,不比放在眼里更好么,为这,我俩吵了一路。过会儿你跟他说,我爱他这个人,其他条件啥的,都不重要。我只爱他这个人就行了。让他别耍小心眼儿了。”
这话还没说完,孙泉源母亲就笑了。说:“他能那么说,那是他心怯。他总觉得自己家庭条件不好,配不上你。其实是他多虑了。这我知道。你是让我现在说他,还是等你走了以后再说他?”
甄世红笑:“我的妈呀。你咋变得这么热火急呀。无论咋说,也得等我走了以后再说他。我在这儿,你说他,当着我的面,他脸上能够挂得住吗?等我走了以后再说他。”
孙泉源母亲“好好好”应着,两人又一块儿走进屋。
孙泉源问:“你俩去外面说了点啥?”
甄世红笑了,没理孙泉源,冲着孙泉源母亲说:“阿姨,我走了。”
孙泉源母亲说:“泉源,骑上车子去送送她。”
这不是命令,却比命令还管事儿。孙泉源说句:“刚到这儿还没坐一会儿就走?”
甄世红说:“我得回去看书,不能在这耽误时间呀。”
这话孙泉源听着感觉很不美,他张口就是:“看来,我回来你也不能陪我说句话,你那看书比跟我说话重要呀。”
甄世红没再呛白他,只是冲着他笑说:“别费话。先送我走。回头有人拾掇你,看你敢对我这样跟她说话?”这话说得有些拐弯儿,孙泉源也没明白过来。知道甄世红是跟他开玩笑的,也不当真,到院里推了自行车,带上甄世红,送人家姑娘回家走了。
送甄世红回来,闹钟已敲过十下。家里别人都已睡了。母亲还在等他。听得门响,孙泉源问声:“上门不上?”推着车子走进来。他母亲早已迎出去,说:“我来插门。你回屋吧。睡小床上。我要跟你说话。”
母亲去插好大门。孙泉源也放好了自行车。两人一起进了屋。屋里亮着灯。母亲躺大床上,孙泉源躺对面小床上。他母亲问:“骑车送世红走了?”
孙泉源笑了。说:“有啥话说,你就说吧。我是跟她越接触,越是觉得她的本事越大,她办事情比我看得远,我知道我真的不如他。她办的每一件事儿,都让我服她。妈,你说,我不服她行吗?”
孙泉源母亲呵呵笑了。说:“你算是好命。你算是遇住福星了。我都说了,你不知道上辈子办了多少好事儿,这一辈子,这么好的姑娘让你遇住了。人家世红说的好:‘我爱你是你这个人,别的我啥都不求了。’这话说得我的眼泪都滚下来了。人家图你个啥?人家条件比咱好多了,这咱们都知道呀。世红还跟我说,他父母也很喜欢你,这你还不知道吧?”
孙泉源说:“叔叔,婶子喜欢我,我知道,他们对我客气着呢。他们为啥喜欢我,我也不知道。”
孙泉源母亲说:“世红对她父母说,她爱你,是爱你这个人,别的她啥都不求了。你知道她妈咋说吗?她妈说,姑娘有眼光,她老人家将来还得让你这姑爷伺候呢。”
孙泉源说:“以后成了一家人,伺候也是应该的。都按自己的亲老看待,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我觉得这是好事情,伺候那是应该的。”
孙泉源母亲听罢哈哈笑,因为夜深,她笑得声音不大,但能看出这笑声是发自心里的。
夜,已深了。孙泉源和母亲在不知不觉中都进入了梦乡。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地上。四下里静悄悄。路灯亮着,城区里一片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