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夏日虽然景致秀美,但也闷热难耐。
铁路两旁的农人们还不到中午都纷纷上岸回家了。
田野里只是知了不断地在鸣叫着,在他听来就仿佛家乡不断的呼唤。
润州、中吴、梁溪、平江、松江、嘉禾……
列车一路向南,过了钱塘,一切景致都变得熟悉起来。
甚至有些芦荡就是李无锡小时候和伙伴们捉迷藏的地方,不由得勾起了他无限的回忆。
车到山阴,已经日落西山。
出了车站,心中那种悸动也越来越强烈。
他归家心切,叫了一辆出租车就向南而去。
刚到村口,还未进家门,就见自家房顶上一片香烟缭绕,不时闻得一阵啼哭之声。
他心中咯噔一下,“噗”地吐出一口心血来!
当下已经明白何事,一把推开门,堂屋中间果然摆着父母大人的两幅遗像。
旁边自家兄弟、叔伯子孙辈跪了一地。
“爹!娘!不孝儿无锡回来的晚了!”
一见之下,哪还顾得其他,他嚎啕着就扑向了棺椁!
只觉内心如刀绞一般,撕裂得疼痛,眼泪如决堤的海一般疯狂涌出。
还未哭得两声,便是一口气噎住了气门,“咚”地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再醒过来,他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小床之上。
大哥、二哥齐齐坐在床前守着他,见他醒了,连忙端来热汤喂服。
李无锡调整了一下气息,知道自己并无大碍。
刚才因痛失亲人,一时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要不然就凭他现在化婴期修为,又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晕倒。
当下坐起身来,接过大哥手中的热汤喝了一口,放在一边,张口问道:
“我晕了多久?”
“大概十来分钟吧。”大哥是个老实的人,看着他的眼神一阵担心。
“父母亲是何时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老的身体一向很好,我春节离家的时候,还如斯硬朗!”李无锡眉头微皱,对父母的死存了好多疑问。
“唉~”大哥长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店子的事情,让老二跟你说吧。”
二哥是个机灵的人,思路也比较清楚,当下一五一十地向李无锡讲了起来。
原来四月中旬的时候,镇上突然有个什么地产公司进驻要拆迁,但补偿标准始终不能令街坊四邻满意。
李父的店子正好在范围之内,四十平的小店,仅仅补偿十万元。
李家二十多年在这里经营,投入了两代人无数心血,岂是这十万元可以打发的?
而且拆迁之后,又没有规划安置就业的计划,李父李母因此万万不肯答应。
因为这些,李父一直拖着没有在协议上签字。
过了半个月,有人不耐烦了,半夜投了两个燃烧瓶,一把火把李父的店子烧了个精光。
将近十万元的配件、家当等等被烧了个精光,房顶大梁都被烧塌了。
李家一门二十多年的奋斗,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由于是暗中使坏,到底是何人所为,查都没地方查去。
李父被气得一病不起,母亲为了治病和申诉,也为了不拖累两个儿子一家,一个人跑县城、跑省城,到处求告无门。
半个月之前,李父突然休克,惊吓得一家人魂不附体。
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却再也无法说话,每天只知道伸着五根手指头跟别人晃悠。
二哥聪明,知道老父是想让其他三个儿子都回来,临死之前见上一面。
当下就北上南下到处寻找三个弟弟。
给老三打电话,老三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换号,无奈到他打工的地方去,听人说,他年前就跟着一个海外的华侨出了洋。
给老四打电话,也是出海在外,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回家。
而李无锡春节之后,一去杳无音信,父亲重病的事情,也无法联系上他。
二哥又北上京城找到了他工作的公司,被告知早已离职。
辗转找到白吉,又找到了终南山下的苜蓿园,也是人去园空。
其实算算时间,正是元朴和单逸夫在苜蓿园附近遇上温贤淑的那段日子。
就这样,二哥转了大半个国家,五日前还是孤身一人回到家中。
老父已经是昏迷的不省人事,但只要听到有人走动,他总会伸出五根指头摇晃,一行老泪横流。
就在二哥回家的当晚,得知三个儿子杳无音信的老父终于经受不住一系列的打击,驾鹤西游。
第二日晚,一向身体硬朗的李母在梦中无疾而终,随李父西去。
“无锡不孝!无锡不孝啊!”
听完二哥的叙述,李无锡又是一步跨下床来,跪在灵前不住地叩首,一直到额头鲜血淋漓。
哭的累了,怔怔地望着父母遗像,心中思绪万千。
一门五子,本该是人丁兴旺、宵小敬畏的家庭,却连一方家业都保不住,连父母的性命都救不活。
李无锡因为修道,远离尘世,也远离了父母亲朋,就连最后的日子,父母最需要他的日子都不在身边。
如果说是因为道,那这样的道又要来何用?!
但是如今说再多的话也晚了,子欲养而亲不待。
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处理好父母的后事,让他们在天之灵也可安息。
夜。
李家堂屋。
“我想,父母还是在山阴早日下葬为好。”大哥嘟嘟囔囔地道。
李无锡一猜就知道是大嫂出的主意,其实这夫妻俩想得也不错,他们是老大,把父母葬在山阴,风风光光地,也好让人家知道他们李家对父母不薄。
其实这又何必呢?
父母在的时候,五个儿子都没有为他们争取到公道,他们不在了,还是按他们的意思来吧,李无锡心想。
“父母一直的遗愿就是落叶归根,我想,还是回葬在常山为好。”二哥仿佛也有和李无锡一样的自责,或许是他跑了各地寻找兄弟们,更能感觉自己的无能和渺小。
“我也是这个意思,三哥和四哥不在,但是我想他们也会同意的,老父亲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必也想黄泉之下离得祖坟近一点。”李无锡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道:
“而且,父母之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我会把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还他们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