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地是压实的泥土，又脏又硬。接近屋顶的地方有一扇小窗户，哪怕白天都是昏暗无比。木门看起来不太严实，被两道木栓从外面拴住，没有上锁。

孟回从里面打不开门，只能透过门缝，看到不远处的厨房一角。凝珠正从那边快步走来，小脸都快皱成一团，苦巴巴的，眼中满是担忧。

“姑娘！老爷下了令，每天只许厨房送两个馒头、两碗粥和一壶水，说是吊着一口气不死就成！怎么办？要这么下去，真的就只有一口气了！”

孟回现在还没从气怒中走出来，听到这话，恨不得能冲出去跟崔老爷来个鱼死网破。

她从小到大遭过不少冷眼，委屈更是没少受，可是在现代社会，挨打可以还手，挨骂可以还嘴。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动不动就让人毫无尊严地跪下，或是被丢进小黑屋里限制人身自由。

崔老爷的恶，跟现代小民的恶完全不同，上了一层新境界，从表皮坏到了芯子里。

事到如今，孟回已懒得为她的举动后悔。不管有没有当场跟崔老爷撕破脸，都会被关进柴房里受到非人待遇，只不过是饮食上有那么一点区别而已。

“先凑合过吧，等一段时间他自身难保，你开门放我出去就是了。对了，你去找找红英，看能不能把如意结拿回来。要是拿不到也无所谓，她要被嫁出出府，心里肯定憋着气，让她把事闹出去也好。”

红英一心想当姨娘，根本不可能看得上王氏给她找的人，嫁给小厮或府外的穷酸平民，对她来说是种侮辱。

孟回一开始不想把杀人案捅到崔府外面去，毕竟能在崔府里面解决，就能保护好崔玉莹、崔玉蓁的清白名声。

而且她原本已经做到了，可是李姨娘死后，她还是没有从崔玉蓁体内离开的预兆，这说明任务还没有完成。

崔玉莹不肯投胎的原因是真凶不明，心愿未了。真凶已死，剩下的心愿只有可能是关于崔玉蓁。不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崔玉莹仍然不会去投胎。

一开始孟回认为，只要解决了凶案，再往外面透出一点风声，崔玉蓁就不可能再高嫁，只能嫁入普通人家。

现在看来，还是她太天真。

她今天终于认清了一点：在这个朝代，只要崔老爷没被踢出朝廷，还有能力当家做主，崔玉蓁就逃不开被卖掉的命运。

按照崔老爷的尿性，郑大人的婚事要是告吹，崔玉蓁多半会被卖给更加不堪的人。

依照崔玉莹善良的本性，肯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名声，而让崔玉蓁陷入不幸。

孟回想了想这个朝代的律法，再算了算端王那边的时间，心中有了把握。

凝珠受到她的影响，很快镇定下来，不住对着门缝点头。“我知道了姑娘，我这就去找红英，好好劝她一劝！还有府外那件事，我也会好好盯着的！”

她走后，孟回在黑暗里静坐着，思考着自己从来到崔玉蓁身上，经历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

对于她来说，死亡、到阎王殿、接受工作、穿到这里，这几件事发生得太快，几乎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

一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朝代，她就要凭崔玉蓁小脑袋里模模糊糊的记忆，让案子朝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

孟回是新手上路，很多地方难免做得不完美，她觉得自己能走到这一步都很不错了。当然，要是重来一回肯定能做得更好。

想到阎王曾说，失败后可以等世界恢复后重来，她还是摇了摇头。“事情还算顺利，不完美怕什么，只要成功完成任务就行。”

等到崔老爷被罢官，名声尽毁，这当家做主的可就轮不到他了。王氏娘家不弱，以后把持住府里府外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应付王氏，可比应付崔老爷容易多了。王氏一旦发现，崔玉蓁没有了嫁入豪门的价值，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再操心婚事。

到时候要嫁给谁，少不得要崔玉蓁自己盘算。

“但愿经过这事，你能强大起来，为自己和凝珠、凝露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孟回几近无声，身体深处的灵魂仍然听到了，并有了很轻微的回应。

*

孟回为了不消耗体力，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时间全在睡。七天过去，她正倒在干柴堆上做梦，门吱呀一声开了。

“姑娘！快醒醒，老爷和大公子被官差带走了！夫人去娘家搬救兵去了！”

孟回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愣怔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走走走，先回院子洗个澡，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她饿得没力气，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几两肉又没了，脚步虚浮地走回院子时，凝露早就把热水都放好了。

孟回不敢直接泡澡，站着洗了个大概，匆匆穿上衣服来到屋里，一边喝稀粥一边听凝珠讲述。

“三四天前我就看到，有个脸生的小子在街尾晃来晃去，有时候坐在墙根儿下假装歇脚，有时候就在附近走走看看。我估摸着多半是端王府的人，结果还真是！”

八卦的力量比凝珠预料的还大，端王在四天前就收到消息，立刻派了人手，日夜守在外室门口。

“我本来还在想，大公子要是好久都不去，这些人不是白守了么？结果大公子全不让人操心，昨天用过晚饭就摸出了门。我今早去一打听，他一夜都没回来。”

凝珠不能确定崔大是去与外室相会，本来还想出府看看情况，还没出门，就听到外院传来阵阵嘈杂争吵声。

“我不敢去外院，不过隔着一堵墙还是听见，老爷被打得头破血流，哭着大喊冤枉，说他处置的是罪奴。我立马就明白过来，肯定是红英把李姨娘的死捅去官府了。”

那天凝珠从柴房离开，立刻悄悄找到红英，打听到她是要被嫁给门房秦大爷的二儿子，心里正憋着一股怨气。

凝珠没有直接挑拨，而是提出要拿走如意结，说是要去府衙报案，把崔玉莹和李姨娘的死都给捅出去，交给官府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