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清的夜空,如无穷无尽的黑幕,疏离地缀着几颗星子,依稀微弱的星芒,并没有捕捉到半点残月的轮廓。
偶尔有几道锯齿形闪电,夹杂着炸雷,撕裂这厚重的夜色。
四周风声咧咧,狂乱卷起堆叠满地枯叶,忽然,从黄土官道上传来“嗒嗒嗒”的阴沉声响,仿佛有一群游离的幽灵正在靠近。
靠近的,并非所谓什么幽灵,而是一团略显肥硕的影子。
仔细一瞧,你便能醒悟,那团影子,不过是两条人影重叠在了一起罢了。实际上,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背着一名中年男子。
少年生得清秀文雅,五官如雕琢精致的美玉,只是原本明澈如水的眸此刻因着急而漾起涟漪,中年男子身材极其瘦削,似乎已病入膏肓,在他背上不停痛苦呻吟着。
“阿爹,八成要降暴雨了。”少年抬头看了眼天色,两道剑眉顿时给皱成了波折号形状。
中年男子在少年的背上微微挪动了下,阴阳怪气地道:“嘿嘿。这场暴雨来得正应景。”
“应景?”少年一愕。眸里的涟漪又往外扩了一圈,满脑子疑惑替代了之前的不安。
“嗯。”这个字在中年人喉咙里轻轻滚了下,当做是回答。
“昭儿听不懂阿爹的话。”少年的步伐不知觉减缓了。
“别急。待会儿到了目的地,我再解释给你听也不迟!”
“可阿爹,咱们为何偏偏拣天气如此坏的时候出远门,要知道,您的病还重着呢……”
“昭儿,多说无益,快别絮叨了,继续赶路吧!”中年人似乎有些生气。
经阿爹这么一呵责,少年只好及时闭嘴,将一连串问题统统咽进肚子里。
方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程,老天爷果然很不捧场,说风就是雨,先是点缀式的毛毛雨,接着越落越狠,天地瞬间陷入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中。
“暴雨将至。阿爹,不如就近找处地儿躲一躲雨吧?”雨势渐大。少年被老天爷捉弄得有些狼狈。
“绝对不行!必须前进!要尽快赶到那里去!”中年人几乎耗费了全部力气去说这三句强调性的话。
“阿爹,若是淋雨,只怕您身子实在撑不住……”
“唉!昭儿,我的病还能拖段时间,你呀快别说了!有这说话的力气,还不如用来赶路来的划算!”
“昭儿明白。对了,阿爹,到南宫府还有多远距离呢?”
“嗯...应该就要到了!只要待会儿拐过那一片密林的话,差...差不多就到了……”
被暴风刮得甚凌乱的雨丝,斜斜地洒在少年和中年人身上,为两人在泥泞中颠簸的样子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果不其然,如中年人所说,方才转过密林,一座已经废弃的府邸,那般突兀似的横在少年面前,顿时勾起了他好奇而诧异的眼光!
“昭儿,就是这里了……”
少年好不容易合拢了因过于惊奇而张开得特别夸张的嘴巴,脚下生风,往前急趋几步,向大门口飞跑过去。
人一冲到门前石阶边,好比是冲刺到了终点线似的,少年仿佛已耗尽了浑身所有气力,将阿爹小心翼翼放落实地后,便一屁股瘫坐在地,像匹跑断了四条腿的老马。
南宫府原本两扇朱漆大门,如今只剩下了半扇,油漆已剥落了,门环也锈迹斑斑,随着在狂风中胡乱摇曳,发出十分聒噪的“吱嘎吱嘎”声响。
“阿爹,南宫府怎么荒废成现在这副样子了?里面应该没人住吧?”少年喘了好几口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面目沧桑的阿爹,道出了肚里的疑惑。
“哎。”中年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少年的话是个问句,只顾自己不停叹气。突然道:“昭儿,怎么样?这儿,就数南宫府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不赖吧?”
“啊?风水宝地?”少年瞪大了眼睛。讷讷地支支吾吾,不晓得要点头还是摇头才对。
中年男子,软瘫在地上,头歪在一边,口里急剧的喘息。
“阿爹……您……您……怎么了?”少年心里打了个突,担心的要死。
“孩……子……快进……去……”
“阿爹!奔波这么久,你老该歇一歇了……”
“昭儿!进去!”中年男子腮帮子鼓得老高,费力地对少年喝了一声。
少年手脚一哆嗦,赶忙抱起阿爹,迈过了南宫府的门槛。
他怀着满腹的疑虑和不安慢慢前进,他不明白,为什么阿爹不顾重病在身,非命他在这暴风雨的夜晚,不远千里到这里来。
一抹阴影,乌云似的紧压在少年的心头。
风,胡乱吹动破烂的窗棂,不时发出咯咯的怪叫声,那一根根廊柱,在夜色之中,仿佛变成了幢幢鬼影。
“阿爹……”
“昭儿,你是……不是怕了……?”
“不……我不怕!”少年勇敢地挺起了胸膛。
这时候,月亮从云隙里探出头来,惨淡的月光,洒向南宫府的废墟。
突然——少年的脚,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险些跌了个狗吃屎。
他低头一看,不由惊得毛发倒竖,差点尖叫出来。
那,那是一具粉红色的骷髅。
接着——草丛中、屋角、回廊边缘……
两具一三具一四具一全是渗着缕缕寒气的白骨。
少年不知觉地停下了脚步,身子颤抖得像是在筛糠。
三更半夜!废弃的南宫府!一堆白骨!再加上东飘西荡的鬼火,顿时很生动形象地构成了一幅极其恐怖的场景。
“阿爹!为什么……”
“不……要问,听我说……进……最中间的……那座大厅!”
少年裹足不前,他实在不敢想象大厅里面又是怎样修罗场般的惨状,他现在有一肚子的疑问,但一时间却说不出口。
他感到,今夜的事,过分诡异。阿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要他冒着暴风雨,到这吓死人的地方来。
中年男子咳了一阵后,厉声催道:“快……进去!”
少年茫然的“嗯!”了一声,两腿像是灌满了铅水似的往厅中挪了进去。
厅中,到处都罩满了蜘蛛网,迎面的一股霉烂味道呛得他难受。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又有一具白骨,横放在大厅正中央。
少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昭儿,放我……下来!”
少年低下腰,把中年男子轻轻放落,回头一看,他呆了。
他第一次看到一向慈祥和蔼的阿爹,脸上居然露出这种诡异的表情。
“阿爹……你……”
“我不是……你……阿爹!”
少年抖了个激灵,往后退了一大步,他想,阿爹很可能病得糊涂,神志有些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