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心里一惊,想到:“江婆婆诚心待她,两人情同姐妹,一只乌鸡却叫她待江婆婆之情原形毕露,原来她是表面上与江婆婆相交深厚。人与人之间,真是不可深究,表面看到的东西有时可当不得真!”
孙婆婆此时也在心中盘算:“这小子倒提醒了我,按理来说我真应该把老江胖子请过来一起吃乌鸡肉,可是那老江胖子饭量特别大,她若是来了,一个人或许就得吃去我大半只乌鸡。这么个稀罕物,我可就舍不得同她一起分享,还是等下回完颜公子再送我乌鸡,我再请老江胖子过来吃吧。”
又过半个时辰,孙婆婆高高兴兴掀开锅盖,用铝盆将乌鸡蘑菇连汤带水盛出,端到桌上,又盛了一碗二米饭。给颜良递过两个窝头,一碟咸菜。
颜良啃着窝头,看着孙婆婆用筷子夹起一根乌黑的鸡脚骨,“啧啧”发声赞叹:“这乌鸡汤也是黑的,乌鸡肉也是黑的,黑的这般诱人。”
颜良听她啃嚼鸡骨之声响起,毕竟年幼,口里生出馋津,恨不得跟她抢着吃一块乌鸡肉。
孙婆婆嚼完一根鸡脚骨,又夹起一块软蘑菇,道:“噫,这好端端的白蘑菇也给染成了黑蘑菇,真是太神奇了。”
颜良道:“孙婆婆,要是把我这窝头放进鸡汤里面,您说窝头它会不会也变成黑色的?”
孙婆婆狡黠而笑,道:“江小灯,你想诓骗我叫你窝头浸泡鸡汤,当真是把老身当成三岁小孩子,你不要做梦,让你在屋子里闻鸡肉味儿,已然是婆婆对你老大恩情。”
颜良嘴硬道:“谁想吃了,我母亲炖的大笨鸡,十里飘香,左邻右舍都来瞧稀罕,我母亲热情好客,请他们进屋子里来吃,人多嘴多,每人吃不上几筷子,可是大家夸口赞扬我母亲厨艺好,我和母亲都很高兴。”
孙婆婆冷哼一声,道:“你拐弯抹角说我自私,我就纳闷了,我与你非亲非故,凭什么有好处与你一起分享,人家完颜公子孝敬我些东西,你可给过我什么,便是一根鸡毛你也不曾给过我!”
颜良道:“您的恩情我早已记在心里,早早晚晚我会报答您和江婆婆。”
孙婆婆道:“等你报答我的时候,怕是那时我与老江胖子两个泥土盖在身上都长草了。”
颜良无可奈何,闭嘴不语。
孙婆婆一个人吃了大半只鸡,蘑菇也吃了大半,肚儿饱胀,直打嗝儿。
就是撑成这样,还是手里捏了一块鸡胗,嚼着吃。
忽然,她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手里半块鸡胗掉在桌上。
颜良大骇,上前查看,只见孙婆婆口角流着白沫,如同睡着一般,脸容带着微笑,似乎犹在回味乌鸡肉的美味儿。
“孙婆婆……孙婆婆……你醒醒!”
他推着孙婆婆的身子,只见孙婆婆身子稍稍倾斜,兀自一动不动,脸上微笑依然照旧。
颜良惊得倒退几步,蓦然想起颜家村村民及自己母亲死后面容上微笑,与孙婆婆简直如出一辙。瞬息之间,他隐约觉得蹊跷,不敢肯定都是一人所为,亦不能判定孙婆婆是否因干蘑菇或乌鸡而死。
他害怕不已,才刚孙婆婆还与他斗嘴斗气,展眼已是和他阴阳两隔,他怎会不心生惧怕。
又想起完颜柏说过这干蘑菇乃耶律楚乔送给他父亲的,保不齐是耶律楚乔想害死完颜淳,天意弄人,反将孙婆婆当了替罪羊。
颜良再无怀疑,跑出去,朝着国师府跑去。
国师一家人正吃着饭,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国师完颜淳左边坐着周吟,右边坐着柳叶眉,完颜柏挨着母亲,完颜梅挨着柳叶眉坐着。
突然闯进一个头插鲜花的少年,倒把完颜淳、周吟与柳叶眉吓了一跳,完颜柏与完颜梅却双双展颜而笑。
“呃呃呃呃呃!”
颜良一通急语,令桌上几人面面相觑。
“呃呃呃……”颜良手做吃鸡骨状,忽然伏地不动。
完颜柏只当他死了,慌忙跑过来查看究竟。
颜良却忽地站起来,朝外指着,又“呃呃呃”起来。
完颜淳勃然大怒,站起来,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外面的守卫哪里去了,来人呐……”
慌慌张张跑进来两个金兵。
“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一个肉嘟嘟脸儿的金兵战战兢兢答道:“我俩想拦阻他,又怕公子生气,他……他跟公子在一起过,我们以为他是公子的朋友。”
完颜淳道:“胡闹,滚出去!”
两名金兵慌张退下。
“柏儿,他是你的朋友?”
完颜柏道:“爹,他是江婆婆的亲戚。”
完颜淳道:“你问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完颜柏瞧着颜良,和颜悦色道:“江小灯,你来找我玩儿吗?”
颜良摇头,指着外面“呃呃呃”。忽然冲到饭桌前,指着一盘红烧鸡爪,“呃呃呃”,拿起一根鸡爪,做吃鸡爪状,蓦然又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周吟心思一动,道:“他是不是在想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完颜淳道:“有人吃了鸡爪,死了?”
颜良站起,喜形于色,又指外面“呃呃”。
周吟恍然大悟,道:“我让柏儿给孙婆婆送去一只乌鸡,难不成……”
颜良郑重点头!
周吟淡然道:“八九不离十,咱们跟他去瞧瞧吧。”
几人跟着颜良来到孙婆婆的花房,但见孙婆婆脑袋歪在饭桌上,口角残存白沫,眼睛闭的死死的,不知死去多久。
完颜淳走到她身边,“咣”的一脚,踹在孙婆婆身上,孙婆婆连人带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完颜梅吓得躲在母亲身后,完颜柏却凑上前来,手藏袖子里,去触摸孙婆婆身体,蓦然缩手,道:“身子发僵,她死了一会子了!”
柳叶眉听说死了人,赶忙用手帕捂住口鼻。
完颜淳瞅着饭桌上一堆乌鸡骨,道:“她是吃了乌鸡肉死的?”
柳叶眉话语自手缝里传出:“我看那里面还有蘑菇,蘑菇若是毒蘑菇也会吃死人的。”
完颜淳问周吟道:“蘑菇也是你送给她的?”
周吟道:“是的。这天山干蘑菇是耶律府上耶律丞相送给你的,他送的蘑菇怎么会有问题!”
完颜淳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既然蘑菇没有问题,除非问题出在这乌鸡身上。”
周吟道:“这乌鸡是我娘家人自己养的,半月之前托人送来,咱们已吃过两回,你忘记了?”
完颜淳狐疑越重,道:“难不成是……”。
他越想越怕,一气之下将饭桌掀翻,道:“这件事情不许外传,咱们回去,令人来将这老婆子烧了了事。”
周吟走到颜良身边,道:“你就是江小灯?”
颜良“呃呃呃”。
完颜柏道:“妈,孙婆婆死了,他无依无靠,咱们带他回去吧。”
完颜淳气呼呼被柳叶眉搀着胳膊离开,完颜梅紧跟着出去。
周吟道:“好啊,回去让他换身干净衣裳,把他一头的花儿摘了下去吧。”
完颜柏道:“江小灯,你还不谢过我母亲!”
颜良叫了几十声“呃呃呃呃呃呃……”
直把完颜柏笑得弯了腰,周吟只淡淡地似笑非笑。
颜良最后一个出门,他一脚踏出门外,冷风“飕飕”往屋子里闯,他忍不住回身瞧地上的孙婆婆,虽然她待自己刻薄,毕竟感激她为自己所做之事,一时间百感交集,忍不住落泪。
返身回屋,将孙婆婆抱到床上,给她身上盖上被子,恭恭敬敬朝她遗体磕头。
完颜柏见他没有跟上,回屋探望,一开门便见他给孙婆婆磕头,忍不住笑了,道:“江小灯,你又清醒了!”
颜良心中一惊,擦去眼泪,将头上鲜花一朵一朵摘下,都扔在了孙婆婆枕边。
完颜柏又笑,道:“才夸完你,你可就又糊涂了!”
颜良回身朝他呲牙咧嘴,好不骇人,就似野人一般。
完颜柏瞧他模样可怕,又看那孙婆婆躺在那里,只觉身上一阵寒凉,道:“江小灯,你与她好好话别,我先回去,你随后跟来便是。”
颜良兀自朝他呲牙咧嘴,口里发出“呃呃呃”怪叫声。
周吟在外等候,见只有儿子一人走出来,诧异道:“柏儿,江小灯呢?”
完颜柏道:“他趴在孙婆婆身上哭呢,咱们先回去吧。”
周吟道:“这样一个孩子,也知感情!”
完颜柏握住母亲手儿,并肩走去。
颜良守在孙婆婆尸体前,茫茫然不知怎生是好。
过去半天,江婆婆忽然推门而入。
“江婆婆!”
“你跪在那里干什么!”江婆婆走过来,道:“你孙婆婆怎这么早就睡下了!”
颜良哽咽道:“江婆婆,孙婆婆她……死了!”
江婆婆一个激灵,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颜良道:“孙婆婆,她死了!”
“啊……”
江婆婆手儿探到孙婆婆鼻孔处,果然一丝气息也无。摸摸她手儿,冰凉僵硬,果然是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