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柏心急如焚，感觉得到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是虚弱，急忙道：“我答应你去求他！”

宦舸双眼一闭，竟是在他背上晕厥过去。

“宦舸，宦舸……”

完颜柏听不到他回话，连呼几声，不见他回应，知道不妙，在空空荡荡的长廊里面大喊：“绿竹姐姐……绿竹姐姐……”

焦急的呼喊回声在长廊里回荡，沉沉死寂的长廊两侧屋子里没有一扇门打开。

“宦舸，宦舸，你说话呀！”

完颜柏奔跑在长廊里。

“绿竹姐姐……绿竹姐姐……”他呼喊声已带了哭腔。

一扇门打开了，绿竹闪身而出。

“绿竹姐姐，你快救救宦舸。”

绿竹淡然道：“把他带我屋子里来吧。”

完颜柏背着宦舸进入到她的屋子，把宦舸放到她的床上，宦舸已如死去一般，脸孔惨白得吓人，腿弯以下裤儿已被鲜血完全浸透。

“绿竹姐姐，宦舸是不是要死了？”

绿竹道：“他死不了，活着却是不如死了。”

完颜柏道：“为什么？”

绿竹道：“他怕是受了玉柱擎天的刑罚，这里包括我在内，没人可以替他上药疗伤。他定然惹恼了龙公公，龙公公想要惩罚的人，谁也不能去干涉其中。”

完颜柏道：“那怎么办，就让他这样自生自灭吗？”

绿竹道：“是啊，这里人的命是轻贱无比的，好比一株草本来长的好好的，主人高兴给它浇浇水，不高兴就连根拔了。”

完颜柏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要救他，我去求龙公公去。”

绿竹道：“龙公公喜怒无常，宠爱你时对你百依百顺，一个不好你连他的痰盂都不如。你想清楚了，从来还没有人这样做过。”

完颜柏瞧瞧躺着的生死未卜的宦舸，道：“拼着违逆他的心意，我也要去试一试，纵然受到牵连，我也认了。”

绿竹道：“那你去吧，我在这里替你守着他。”

完颜柏来到龙公公屋子门前，心中着实没有把握，但是他答应了宦舸，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外面是谁？”龙公公尖尖细细的声音传出来。

“老爷爷，是我完颜柏。”

“快快进来。”

完颜柏开门进入龙公公屋子里面，走到他身边，扑通跪下，道：“老爷爷，柏儿想求你一件事。”

龙公公歪靠在锦被上，道：“你想求我给宦舸疗伤，是也不是？”

完颜柏道：“正是。宦舸好可怜，半路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

龙公公道：“后背好痒，好像有虫儿在咬。”

完颜柏连忙站起来，脱鞋上床，道：“老爷爷，我给你挠一挠。”

龙公公道：“好啊，你可轻着点，不要弄疼了我。”

完颜柏伸进手去，轻轻替他挠着他疤疤拉拉的后背。

“老爷爷，你的背上怎么这么多伤疤？”

龙公公哼地一声，道：“不吃得苦中苦，哪里那么容易成为人上人！”

完颜柏道：“老爷爷，这些伤疤都是谁给你弄的？”

“人若是活成贱命一条，是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尤其是在皇宫里面。”

“老爷爷，你在皇宫里面干什么？”

“伺候主子。”

“他待你不好，你就离开好了。”

龙公公“嘿嘿”笑着，道：“说的轻巧，你怎能知道，一入深宫如鱼入大海，想要游回小溪里去，想都不要想。”

“那你就这么受人欺负？”

“还能怎样？”龙公公叹口气，道：“进去了，就等于把自己卖给了皇家。主子，妃嫔，皇子，大臣，还有大小太监，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老爷爷，你一定流过不少眼泪。”

龙公公冷笑道：“小柏儿，你老爷爷我十一岁进入皇宫，离开家的那天我的确哭成个泪人，但是，到了皇宫里面，我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你猜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

“恨！”

“恨？”

“我恨自己出身不好，恨爹妈没有能耐，恨自己不够机灵圆滑，恨皇宫里面的人蛇蝎心肠……”

“老爷爷，你恨来恨去，终究苦尽甘来。”

龙公公凄凄哀哀道：“苦尽甘来……你哪里知道我受的折磨，最令我终身难忘的一回是人家把铁棍子烧的通红，在我后背上捅了三十二个窟窿。”

“啊……”

“那一次多亏贵人相助，救我一命，否则……”

完颜柏适时提道：“宦舸若没有你救他，他岂不是也和你那时一般绝望无助。”

龙公公道：“你不知道，那个贵人虽然救了我，他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割去我的……哎……不提也罢……自从那以后，我的心就硬的像石头一样，同情心……早就没有了！”

完颜柏道：“老爷爷，我求求你，你就救救他吧！”

龙公公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显然完颜柏的请求叫他非常为难。

半晌，他停下脚步，道：“完颜柏，你这是叫我破了我自己立下的规矩。我的规矩还从来没有破过，你想让我破了规矩，你就得付出些代价，你可愿意？”

完颜柏道：“什么代价？”

龙公公道：“进幽室。”

“幽室？”

“是，就是幽室。”

“那里有什么？”

“你想有什么就有什么，只是你一旦得偿所愿，或许会精神出现异常。”

“啊！”

龙公公盯着他，道：“完颜柏，你还替他求情吗？”

完颜柏道：“老爷爷，除此之外，还有可以选择的吗？”

龙公公道：“没有！”

完颜柏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那幽室里面怕是藏着妖怪，能摄人心魄。我如果不答应进幽室，宦舸必死无疑。伴君如伴虎，我跟龙公公在一起，日后也必然落不下好下场，倒不如进幽室去，即使精神失常，也好过清醒时的生不如死。”

他是看到宦舸的下场，顾影自怜，一时间对龙公公非常抵触，宁愿精神失常，也不愿再伴他左右。

“老爷爷，我想进幽室，只要能救宦舸。”

龙公公似乎不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道：“你说什么？”

完颜柏道：“我说我想进幽室。”

龙公公道：“完颜柏，你想清楚了？”

完颜柏道：“我想清楚了。”

龙公公道：“我虽然喜欢你，可我的规矩是不能随便破的，你既然想清楚了，我满足你的请求。”

完颜柏没有欣喜表情，只因他突然转念，并非完全为着宦舸，实在是为自己打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龙公公摸着他脸颊，道：“可惜了，我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绝顶人选，现在起他就要离开我。我虽无比痛心，但是规矩终不可破，你不要怨恨老爷爷我无情无义，怨恨只能怨恨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完颜柏道：“老爷爷，我不怨恨你，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龙公公长叹一声，道：“看你的造化吧，幽室也不是不可破的，就看你能否挺过去了。”

完颜柏道：“那我什么时候进幽室，你什么时候救宦舸。”

龙公公道：“你进幽室之时，就是我救宦舸之时。”

完颜柏道：“既然如此，我担心宦舸安危，就是现在好了！”

龙公公道：“好！我就遂了你的心愿，你准备好了吗？”

完颜柏道：“我准备好了！”

龙公公拿出两块木板，相互敲击三声，不一会儿，一个驼背男人走了进来，他背驼得十分厉害，身高又不足一米，又生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特别奇特。

他一进屋子，头都不敢抬，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贴着裤子。

“福喜，你把他带到幽室去。”

“是！”他的声音也还是童音，仿佛七八岁的孩子的声音一样。

“完颜柏，你跟着福喜去吧，如果你侥幸从幽室平安而出，咱们接着续旧情。”

完颜柏瞧着他，心里面当真是五味杂陈，想了想道：“老爷爷，我还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说吧，什么事情？”

完颜柏道：“假如我出来时候已经认不出你来，我求你把我送回我家里去。”

龙公公阴沉着脸，冷冰冰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别管是谁，一旦进了万荣府，除非死了，否则活着的谁也出不去。”

完颜柏心儿凉了半截，想想又道：“那我在幽室里死了，你总能答应我的请求，把我送回到我父母身边吧？”

龙公公道：“这个可以。”

完颜柏惨然一笑，道：“那好，老爷爷，一旦我死了，你千万要把我尸体送回去。”

龙公公道：“完颜柏，你去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这里等着你。”

“好！”

完颜柏颇为悲壮地跟在福喜身后走了出去。

长廊里依旧静静寂寂，福喜走的倒快，完颜柏紧紧跟着。他想套套幽室的情形，因而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

“大爷，幽室在哪里，还得走多远啊？”

福喜道：“你盼着它是近还是远？”

“我……”

福喜瞧瞧他，意味深长说道：“拐几个弯就到了，你好好看看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