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柏瞧福喜一脸戾气,又听他出言不逊,自是害怕不已。福喜一张娃娃脸平时给人以喜感,此刻却是叫人望而生畏。
完颜柏道:“大爷,你可不要吓我,我可是真的害怕。”
福喜逼近一步,道:“我死后化作厉鬼,怨恨你不给我痛快,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会伴你左右,叫你食不安,寝不稳,日夜颠倒,精神崩溃,疯疯癫癫,吃垃圾,睡坟地,彻底沦为废人一个。”
“啊……”
完颜柏后退几步,道:“你不要唬我,人死了就是死了,怎能化成厉鬼!”
福喜再逼近几步,道:“别人兴许不能,我偏偏能够做到,我在皇宫这么些年,别的没有学到,旁门左道却是学了不少。你拿着这把刀,我做给你看。”
完颜柏战战兢兢接过刀。
完颜柏瞧他攥紧拳头,口里念念有词,手儿朝后藏去,过得一会儿,伸出手来,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根竹枝,竹枝尖头上赫然挺立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
完颜柏诧异不已,道:“这朵花儿哪里来的?”
福喜道:“这是旁门左道之术,我已熟谙多年,你想一想,我死之后,可不可以如影随形跟着你?”
完颜柏道:“这……”
福喜道:“这红花颜色太过惹眼,我叫它变个颜色给你瞧瞧。”
完颜柏见他将手里竹枝甩了几甩,红花颜色逐渐变淡,竟然最终变成一朵粉花。
福喜道:“完颜柏,这粉花儿好不好看?”
完颜柏大骇,想他双目失明,竟然如同亲见,对他旁门左道之术只有佩服的五体投地。
完颜柏心中暗想:“福喜大爷旁门左道之术果然不同凡响,简直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那么他所说死后化作厉鬼也并非没有可能。他倘若真的化成厉鬼,纠缠自己,自己岂不是受控于他,他想把自己怎地就怎么地。”
“唉呀!”完颜柏惊叫一声,道:“大爷,我晓得了你的厉害,我要出去了。”
“你往哪里走?”福喜甩出手里竹枝,正打在完颜柏胸前,粉花片片落下。
完颜柏呆得一呆,福喜已抓住他衣裳,道:“你倒是杀不杀我?”
完颜柏吓得一点力气也没有,道:“大爷,我不能杀你!”
福喜“嗤嗤”冷笑,道:“你不杀我,我就把你杀了。”
福喜从身上拔下一根竹枝,朝他刺去。
完颜柏慌忙躲避,两人近在咫尺,又哪里躲闪得开,眼瞅竹枝就要插到自己心窝上,他慌慌张张之下竟然将手里尖刀朝他刺去。
“噗嗤”一声,尖刀刺入福喜脐中。
“啊!”
福喜面带微笑,倒在地上,数根竹枝完全没入他体内。
完颜柏呆傻当地,想不到仓促之间他竟然将福喜杀死。
琴音适时回荡在静室之内,此时琴音舒缓至极,仿佛春水流淌,悠长至远。
完颜柏心中乱糟糟地,头脑里一片空白,俯下身来,注视着死去的福喜。
半晌,他自言自语:“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想杀你,是你自己撞到刀上的。”
静室之门忽然打开,完颜柏吃了一惊,转身望去,只见龙公公迈步而入。
“老……爷爷……他……他……他死了!”
龙公公却只瞧着他,道:“完颜柏,你杀了人了!”
“啊!”
完颜柏双手乱摆,道:“我……我没有杀他,是他……是他自己撞到刀上的。”
龙公公俯身捏住他的下巴,道:“完颜柏,我瞧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把尖刀刺进了福喜的体内,你还有什么不承认的!”
完颜柏头儿乱摇,道:“不是,不是,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龙公公冷冷一笑,道:“好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做了,就大大方方承认,方是男儿本色。”
完颜柏脑子里一片混乱,想到:“龙公公叫我承认福喜大爷是我杀的,我是承认好还是不承认好,承认了会是什么下场,不承认又会是什么下场?”
他心里脑里乱七八糟的,理不清一个正确的头绪来,此时只想离开这里,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才好。
龙公公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道:“你还不承认?”
完颜柏吓得倒退,道:“老爷爷,你别逼我,我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什么也不知道。”
龙公公道:“那好,你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拍门三下,我再来问你。”
“老爷爷!”
龙公公板着脸走了出去。
静室里面只剩下他与福喜的尸体。
琴音随着龙公公把门关上,它也跟着消失了。静室里面静静的,静的叫他感觉瘆人,他不由得缩到墙角落里,抱住双膝,头儿深埋。
他慢慢回忆着跟福喜在静室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终于发现些端倪,福喜刺向自己的竹枝本应先结果了自己,偏偏自己手里的尖刀后发先至,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完颜柏琢磨着,忽然明白福喜自己结束不了自己的性命,显然他是没有力气结束自己的性命。既然如此,他手里竹枝宛如递向自己,并没有一点杀伤力。完全是自己害怕被他刺中,为求自保,慌乱之中将他杀死。
完颜柏恍然大悟,原来福喜料到了一切,递过竹枝,就是要他将他杀死。这么一来,岂不就是福喜逼着自己杀他!
“福喜大爷啊福喜大爷,你可害死我了,我这会儿该如何是好?”完颜柏抬头瞧着地上的福喜自言自语。
与尸体同处一室,他还是生平第一遭遇到,由不得他一阵阵地心中恶心害怕。
他起身慢慢挪到门边,举起手来,想要拍门,又犹豫不决。
他想:“龙公公偏逼着我承认,究竟想怎样?难不成他想要以此挟制于我,叫我为他办什么事?”
他心中实是如同塞了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又年纪小,害怕与尸体同室。万不得已,重重拍了三下门。
门立即打开,龙公公就站在门外。
“老爷爷,我想出去,我害怕!”
“那你得先告诉我,他究竟是不是你亲手杀死的。”
完颜柏忐忑不安,道:“他要拿竹枝杀我,我慌张之下,才……”
龙公公道:“不用说那么多没用的话,我就问你他是不是你亲手杀死的!”
完颜柏心力交瘁,道:“是!”
龙公公握住他手,道:“这么简单的事,你婆婆妈妈不像个男人,杀了就是杀了,何苦纠结不已。”
完颜柏惴惴不安问道:“老爷爷,你打算如何处置柏儿?”
龙公公咧嘴露出黑森林一样的两排牙齿而笑,道:“我请你喝上等竹叶青酒,替你压惊。”
“喝酒?”完颜柏惊讶,道:“我不会喝酒!”
龙公公道:“不会喝酒可以学,酒可是个好东西,能令你忘记一些事情,比如你杀死了福喜。”
“啊……”
完颜柏跟在龙公公身后,心想:“龙公公只是叫我承认我杀了福喜,并未为难我,反而请我喝酒,我便是喝得酩酊大醉也要去喝,谁叫我杀了人。”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龙公公殷勤劝酒。
“这酒喝到喉咙里,热辣辣地,好生难受。”完颜柏呲牙咧嘴。
龙公公大笑,饮下一口,道:“慢慢习惯就好了,你十五岁了,转眼就十六岁,也该做些男人应该做的事了。”
完颜柏道:“老爷爷,你是如何知道是我杀了福喜大爷的?”
龙公公道:“我什么事情不知道,我还知道福喜给你变了花儿出来,是也不是?”
完颜柏大惊,道:“是啊,我到现在也想不出福喜大爷如何变出来的花儿。”
龙公公道:“江湖上变戏法的人多了,他这不过是雕虫小技,那花儿想是他事先带进静室去的,他是一个爱花的人。”
完颜柏道:“老爷爷,他说中了延香毒的人,最后是被放进大缸里面,养的胖胖的,是这样吗?”
龙公公道:“那是自然,叫他胖的一点无法动弹,再往大缸里面倒酒……”
“倒酒干什么?”
龙公公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难不成也想尝尝那滋味?”
完颜柏道:“老爷爷,我可不想,我再也不问了。”
夜晚,完颜柏躺在龙公公身旁,听龙公公打起鼾声。他头痛欲裂,恶心难受,胃里翻江倒海,几番欲呕。不知折腾多久,方才沉沉睡去。
天明时,龙公公咳嗽连连,完颜柏忙端过痰盂,递到他面前。龙公公朝里面吐了两口黄痰,完颜柏放下痰盂,又端来温水。龙公公漱了漱口,完颜柏复用痰盂接住。
龙公公歇了一回,道:“你可见到宦舸了,他怎么样了?”
完颜柏道:“我去见他,他正睡着,我就没有打扰他。”
龙公公道:“既然这样,吃过早饭,你去看看他吧。”
完颜柏道:“是。”随后又小心翼翼问道:“老爷爷,我可不可以问一问福喜大爷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