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雨田借着烛光四下望去,发现自己坠落的是一间密室,石墙上都没有窗户,抬头看落身的地方,却原来有一块翻板,翻板由机括控制,有二十几级台阶供人上下,若不是意外撞开,谁又能知道外公供桌下面竟然别有洞天。
鲁雨田回想坠入密室之前的情景自语道:“真是福兮祸兮,祸兮福兮,父亲因为这本《伏火武经》枉自送掉了性命,今天我错把震天雷扔进火中却歪打正着保全了《伏火武经》,也识破了舅……那个姓陆的假面目,可见冥冥中自有神灵庇佑。今日大难不死,他日一定要为爹爹报了此仇。”
这密室四周都是用天然大石块砌成,围着一圈石墙尽是齐眉高的石柜,石柜各层屉子上胡乱放着一些物件,其中大多鲁雨田都认得,不过是些火器,但大多都是并未完工的半制品。鲁雨田虽然不懂如何制造火器,但也能看出一些眉目来,道:“凭你这点微末的本事,想有爹爹那样的道行可还差得远呢。”
鲁雨田随手翻动几件,了无新意,正要去寻找出口,却不经意瞥见身前石柜最底一层露出一册书角。鲁雨田两日来所历磨难都与书籍有关,不免关心成自然,将杂物拨开,把书册拿出来端详,这本书册比《伏火武经》还薄了几分,鲁雨田将书皮上的灰尘拂去,见上面右侧竖行用楷书写着两个大字“九议”,左侧下角写着“历城稼轩”四个小字。
鲁雨田自小由母亲陪读,粗浅学了些诸子百家以及当代名家文章,知道这“历城稼轩”乃是有着“词中之龙”雅称的辛弃疾。鲁雨田纳罕不已,觉得这本书在别处放着也就罢了,唯独放在这里却处处显出不妥,一来这这暗室显然不是读书所在,二来那姓陆的文理有限,不过是山野村夫一个,怎么会有雅致来读这些诗词歌赋?就是想想也令人忍不住发笑。
鲁雨田又是在心中嘲笑一番,打开封页,里面却全然不是诗词,粗略读了几页,尽是些“始败而奋,终则获胜;始胜而骄,终则或败”“官任其费,不责之民”之类的话,看来都是些关于战守之策的议论。这书虽然有先前翻揭的痕迹,但书册大半是新的,甚至有些纸张已经黏连在一起,即便有人曾经看过也显然只是泛泛而已,绝对没有仔细读过,环顾之下,除了这本书之外,此间密室更无其他一片纸张。
“难不成是想做个将军?可惜麻袋上绣花终究是不成的。”鲁雨田心道,再略一琢磨却更觉得情理不通,十分令人不解,若论此书重要却不见研读,若说不重要却只有这一本藏在这里,有意保存。鲁雨田再往后翻看几页,许多字迹已经不大清楚。鲁雨田将书页凑近在烛下,想要仔细辨认,却不想有几滴蜡泪滴落下来,在书上印出一小块儿蜡渍来。
鲁雨田急忙将书撤回来以免引火烧了,正在自责粗心,猛然发现蜡渍浸透之处显现出许多弯弯曲曲的线条。鲁雨田大加惊奇,心想反正不知这本书有什么用处,不妨多滴几滴蜡泪看看有什么蹊跷。
鲁雨田小心万分地将书放在蜡烛正下方静静等待,不一时,蜡泪将一整页都浸润透了,书页中出现了更多的线条,纵横交错连成一片,上面不但曲线连绵延伸,而且中间许多节点处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字迹,看样子似乎都是些地名,鲁雨田生来便几乎足不出户,对这些地名大都不知道。
鲁雨田情知这书来头定然不小,可惜一时看不出所以然,对它用途也就不明了了,因而也不敢继续往上滴蜡看下去,心中暗想不知哪位高人用如此隐蔽的法子在书中做了标记,此书突兀出现在陆成江的密室之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未可知。鲁雨田百思不得其解,头大如斗,索性不再去猜测,将这本《九议》与《伏火武经》一起在布包中放好。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暗室内的光线也逐渐暗淡下来。鲁雨田一瞧,有几只蜡烛已经燃烧殆尽,剩余几只估算燃速也必然撑不过半个时辰,石柜上别无蜡烛可用。鲁雨田一阵急躁,自责被这《九议》耽误太久,竟忘了寻找出口,而原路自然是不敢再走了。
鲁雨田大约估计一下方位,朝着第三进石屋的方向挪去,约莫走了二三十步,暗室突然变窄,前面隐约是个过道,过道因烛光照射不到而显得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鲁雨田鼓足勇气继续摸索着前行,又走了不足三十步,脚下一个磕绊,却是足尖踢在一处石坎上,鲁雨田俯身用手探试,赫然是一条石台阶。
鲁雨田既然摸到石台阶,心想必有通路,不再像刚才那样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般拾阶而上,一边走一边在心中计数,台阶统共是三十余级,较之前面自己翻落的石阶高出一些。鲁雨田心中凭着经验抬手摸向头顶,果然摸着一块木板,料想必然也是一块翻板,又在右侧墙上摸索到一个突出墙面的木柄,上下左右试着摇晃几次,突然“咯吱”一声响,头顶有一块木板被打开,外面的光线随着翻板打开投射了进来,虽然不算明朗,但却足以让人清清楚楚地瞧见眼前的事物,比之方才一片漆黑那可强得多了。
鲁雨田此刻逃出生天,不禁喜出望外,又暗自庆幸陆成江不精此道,机括设置得十分简单,否则自己恐怕要一辈子被困在这暗室中了。鲁雨田跨出木板来到地面,发现来到另一间石室之中,从形状及方位断定这当是第三进石室无疑,屋中碎石成簇,当中生些杂草,可想这石室自建成之后并未派上什么用场,不过是用来掩饰地下暗室而已。
鲁雨田自语道:“神神秘秘的小屋却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侧耳倾听,不见中间居室有响动,料想无论陆成江是死是活,他与门外自称李铁枪的必然都不在这里了。鲁雨田从窗外日光辨认,山中晚来早,时间约是在酉时了。
为了以防万一,鲁雨田又耐心等候了约莫一个时辰,等天色朦胧一片时才翻越过窗户来到陆成江居住的石室。石室中早已狼藉一片,石块、木片散乱得到处都是,地下有几处殷红血迹,几处是陆成江的,另几处自然是鲁雨田的,墙角翻板已经复原。鲁雨田将祭奉外祖父的画像摆放整齐,再低头一看,已经烧焦大半的野兔兀自扔在地上,沾满了泥土。
鲁雨田看到野兔肉食指大动,再也忍耐不住,捡起来将泥土用手胡乱擦拭了几下便大快朵颐起来,直吃了大半个才觉得饱了,吃饱之后体力渐渐恢复,精神也为之一振,这时才又觉出浑身疼痛,自行检查了一番,除了背部被木棍撞击以致吐了一口鲜血之外,并无其他外伤,心中不免安定了许多,唯一令人懊恼的是衣服被烧穿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洞,不能再穿了。
鲁雨田寻进陆成江的卧室,找了一件略显小的外套换上,将衣袖翻卷几下,又将下摆扯下一截才勉强大小合适。鲁雨田找了块镜子照了看看,浑身上下邋遢不堪,形如乞丐,不过也只能如此了,又搜出几十两碎银子揣在怀中。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鲁雨田暗想此时别无他处可去,记得元青山曾说他家就住在临安城西,距离此处至多二三十里路程,不如姑且投他去罢。想到这里,鲁雨田不再迟疑,出了石室,过石桥,径自迈开步伐,快快离开山谷,一刻也不停地奔临安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