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云之乡
作者:月中禾      更新:2019-07-29 15:35      字数:2164

正午过后,码头上人声鼎沸起来,脚步杂沓,似乎来了一拨人。归友丘心中起疑,透过舱帘缝隙向外看,果然来了一群人,不过都是些货郎,个个肩挑背扛拿着许多货物。

南云等五位女子说说笑笑地走在最后,等到了码头,五姝让那些货郎将货物都搬上船尾,无外乎是些女红、果蔬之类。

等所有货物搬完放好,南云带头走进船舱,手中提着一个精美食盒,笑吟吟地递给归友丘道:“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饿得不轻吧,给,这里有些点心,你吃了吧。”

归友丘本欲推脱,心想你们都是受我胁迫之人,即便不做仇人也不必以德报怨。然而肚中确实饿得慌了,稍一迟疑还是接过食盒,将盒盖推开,里面果然是些水晶点心,粉粉绿绿的,煞是好看,闻起来甜香入鼻。

归友丘忍不住伸手欲取,手指头碰上点心却又迟迟不拿。

南云笑道:“你怕这点心里有毒么?”转过头去示意不看,纤纤玉手在盒中胡乱捏了一个放进唇边咬了一口,抿嘴吞下喉咙后将剩余半块儿在归友丘面前晃了晃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归友丘这才在盒中拿出一个一口吞了,点心甜而不腻,酥而不散,等吃下七八个,才有些饱了。

素璧早沏了一壶茶,先行饮了一杯才给归友丘倒上,归友丘吃得唇干口燥,拿过杯子一仰脖喝尽,一连又饮了三四杯才解了渴。等吃饱喝足,归友丘点头表示谢意,然后扭头不看众女,只向着湖面眺望。

半日后,兰舟才又驶回水云之乡那条水道,归友丘与五姝显然紧张起来。这船越过小钟山,在礁石阵里驾轻就熟,毫不费力地就穿行而过,归友丘透过船舱缝隙不自主向右边石壁上瞧去,四宝杳无踪影,刀削一样的崖壁上刻着“水云之乡”四个大字。

归友丘暗想,“水云之乡”这四个字何其婉约闲淡、纤尘不落,谁知此处实则波谲云诡,乃是阽危之域。

归友丘正在出神,只觉船身一荡,已到了水乡码头。

五姝示意归友丘晚些离船,一行人离船上了岸,过了一时来了几名大汉把船上货物都搬走了,哑姑随后也上了岸,将船只缆绳系好返身走了。

归友丘等船外一切声响都沉寂了,才从船舱中钻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牌楼,牌楼匾额上写着“自在峪”三个字。归友丘在心中苦笑一下,暗道:“这次深入龙潭虎穴,浑身不自在。”抬脚上了入庄的石径。

走了半会,归友丘心中疑窦丛生,明明自己进山已深,却没有遇见有任何一个人巡哨,可见那孤莫风对山庄周围的布设何等自负。

再走了一程,归友丘却叫起苦来。山中石径越走岔路越多,条条石径宽窄相同,路面全是一样白色石子,大小形状如同鸽卵,几无相差,错错落落有些残败的树叶铺在上面,也都没有任何异样,根本难以区别辨认,加之古木参天,林深木茂,遮天蔽日,更加无法识途认路。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归友丘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前面似乎不远处亮起一簇火光。那火光虽不甚大,但在愈来愈漆黑的密林中显得非常夺目,橘黄色的火焰不住跳动,让归友丘都能感出一丝暖意,浑然不觉此时身在敌营之中。

归友丘追着火光敛色屏气地前行,那簇火光看似不远,但石径曲折蜿蜒,走了足足有一顿饭的工夫才逼近火光光圈边缘。归友丘害怕被人发现,不敢再往前行。

那堆篝火烧得正旺,火堆旁边有一位老者坐在藤椅上打盹,老者身后是一座木屋,屋内一片漆黑,借着篝火火光,归友丘看见那木屋门楣上横向有一块突出的木板,木板上隐隐约约写着“渔人精舍”四个字。

归友丘在心中呸了一口,暗道:“听素璧等几位姐妹所说,这里与地狱无异,偏偏名字都起得如此怡人,可见世上真假善恶不能单凭表面便作断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大有人在。”

归友丘在原地观察了许久,见这打盹的老者睡得涎水都流了下来,觉得他不过是个昏聩老翁,便打算将他制服之后问问这庄中的消息,刚抬起右脚还不及迈出去,一声娇俏的声音响起,归友丘急忙将腿又轻轻放下。

一位妙龄少女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对着酣睡的老者叫道:“老侯头,老侯头。”

老者未有以应,少女十分不悦,走到老者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赶紧醒来,有事要问呢!”

归友丘仔细辨认,这少女不是今日白天在船上遇见的那五位女子中的任何一个,这老者显然是姓侯的。

老者被少女拍了几下,才从梦中惊醒,见旁边站着这位少女,慌忙站起身来,垂头拱手,显得恭敬无比,说道:“老汉一时糊涂睡着了,是佩兰姑娘到了,失迎之罪,请姑娘惩罚。”

老者言语谦逊,少女坦然受之。侯姓老者看起来苍老不堪,年纪至少在花甲以上,这女子形容尚小,不过二八岁月,长者卑而幼者倨,令归友丘心中不快。

佩兰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连连叫了你几声,你耳朵中被耳屎堵住么?要不是你会养鱼,早被夫人丢到湖里了,害得我天天往你臭烘烘的猪窝这边跑。”

侯老头不敢抬头看,口中诺诺道:“是,是。请姑娘吩咐。”

佩兰道:“夫人说了,大后日西塘要派上用场,明日起里面的鱼不用喂食,你小心应付,有半点错了便拆了你的臭骨头。”

侯老头道:“佩兰姑娘放心,请姑娘转告夫人也请她放心,老汉绝不敢有差池。”

佩兰又哼了一声,以手掩口嫌弃道:“真臭。”说完移步从来时那棵树后面走了。

侯老头等佩兰走了多时才直起身体往小木屋走去。

归友丘不免多看了一眼这位老人,其身量与自己相仿,腰身有些佝偻,双腿罗圈,蹒跚着进了屋子,随手将柴扉虚掩,门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灯火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