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心的步伐倒不算慢,只是自从来到了天枯城之后就接连不断的受伤,尤其此时的纪安心的肌肤上,多多少少的受到了些损伤,看起来实在有些难看。
纪安心之所以来此的原因,一是接到了关于调查金不换的任务,二是想要看看自己幼年成长的地方。
可没曾想来此之后却是见到了那未来的影像,好容易改变了既定的轨道,但还是没和金不换的案子拉上什么关系。
此时的纪安心已经稍微明白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大多数都在自己父亲的授意之下,但即便如此纪安心也是毫无怨言。
纪浮沉在他的生活中,不光是一个父亲的身份,更是能满足一切孩子对于父亲这个伟岸英雄形象的幻想。
世上大多数的父亲,在自己的孩子眼中都是英雄。
而纪浮沉则是真正的做到了威压天下一等一的豪杰。
纪安心不会为此感到不平之类的情绪,也未曾因为这个身份而常常被人另眼相看。
只是相比较他的父亲,纪安心眼下的成就根本算不上什么。就连加入六扇门也是纪浮沉的意思,好在纪安心对此没什么意见。
略显清苦的生活并没有让纪安心感到不满,或者说正是因为清苦的生活才让纪安心的成长没有迷失。
富贵谁不想要?
除了那些看透人生的修行者之外,能够过的富足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纪安心每一次走动都会让皮肤上的伤口传来疼痛,可是接连受伤之后,纪安心基本上能够无视这些痛苦了。
至于破而后立,每逢大战之后就有一个高速成长期的武林惯例,在纪安心的身上并不适用。
在于丘便来交手的时候纪安心已经精进了一步,此时隐隐能看到地境的门槛了,在此之前的积累也基本上消耗一空。
接连的战斗只是让纪安心的经验积累了不少,再做突破却是后劲不足了。
套句别人的老话,两个弱鸡武者因为临阵爆发一路成长,打了许久之后成了两个天境,这可能吗?
显然不可能,所谓的爆发与突破不过是在战斗的时候将之前的积累融会贯通的结果,每一次突破都需要从新积攒力量。
这力量不管是真气还是意志,或者是经验,都不会支撑着一个人连续不断的突破当下的局面。
黄风楼就在眼前,纪安心跨着步子走进了大门当中。
“这位客官你要写什么?”
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这一大早的黄风楼虽然开始了营业,但是还没几个客人过来。
纪安心是今天他们的第一桩生意,生意人讲求个开门红,第一桩生意他们总是很在意的。
“我想问问,你们又没有一个带着伤势的小二?”
纪安心对常散漫的了解也只限于影像当中所见到的,正巧昨天常散漫的腿上受了不轻的伤势,若是正在此地,那自然不会被无视了。
“客官,今个他还没来。他找惹您了的话,我代他向您道歉。”
店小二见纪安心要找常散漫,第一时间倒是先问起了缘由。
做生意的人不喜欢麻烦,尤其是黄风楼的客人大多是江湖人士,即便之前背靠着金不换这座大山,他们也从来不会玩什么店大欺客的东西。
这样搞不会有丝毫的益处,反而容易带来不少的麻烦。
谁知道哪个上门的客人有什么本事,又或者有什么后台,麻烦自然是越少越好。
见店小二误会了,纪安心摆了摆手。
“那就先上一壶热茶,再来几个点心吧。”
纪安心也不提上楼的事情,为了来找常散漫纪安心专门带上了自己的腰牌,以免用钱的时候取不出来。但是让他自个上楼去消费,那就有些困难了。
早说了纪安心算是清苦人家的孩子,花销从来不讲求面子的事情。
纪安心说完了话,自个坐到了一边的桌子跟前,在坐下的一瞬间打了个激灵。
这一下压着伤口了,让他没能面不改色。
超乎预想的疼痛会引发条件反射,就像是烫着会缩手一样。
若是心狠的话,那自然是能做到不收回手的,只是没注意到的时候,谁能做到呢。
纪安心坐在桌子边上看着大门外稀疏的人流,发起了呆。
一大早的莫惜声与他置气离开,要说毫不在意那也不会。但是这让纪安心开始好好反思两人的关系了。
因为看到了影像当中二人渐生情愫,所以眼下纪安心有些刻意的关照着莫惜声,这样做有意义吗。
纪安心的阅历还不足以让他想通这种问题,就像是现在男女之间分手的时候不也是难以想个明白的吗?
感情的事情很多时候较真对错,就真的将感情推到了无可挽回的深渊当中。当然这只适用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争执当中,若是大事情的对错还是需要判断一下的。
不过在所谓大事上较真对错的时候,这段感情基本上也就告吹了。
“客人!您的茶和点心。”
店小二把一大壶茶水提了过来,粗瓷大碗里头倒好了茶水之后,连茶壶一并留在了桌上。
这种茶一壶也不要多少钱,就是最简单的茶叶碎末还带着些茶梗,喝起来满嘴都是碎末。这么一壶茶只需要五个铜板,续水还得再加一个铜板。
至于一并端上来的点心,不过是一碟子芝麻饼,也就三个。这芝麻饼上头希希散散的能数出来十来颗芝麻粒,隐隐能闻着点油香。这一套总共要十五个铜钱。
坐在一楼的客人大多数也就是这个消费水准了,倒不是看不起谁,而是吃的讲究一点的都不会坐到这一楼来。即便是一楼黄风楼的菜价也是比外头高了不少的。
纪安心没有在意店小二的招待,还是呆呆的坐在原处瞧着门外的人流。
脸上的药膏算是遮住了那一脸的伤势,没让他显得十分丑恶,但是也算不上好看了。
常散漫什么时候能回来这边,纪安心不知道。但是这黄风楼是纪安心唯一知道的能找着常散漫的地方了。
至于常散漫现在,正和莫惜声说着话呢。
“看起来狼姬很喜欢你。”
常散漫用手揉着莫惜声的脑袋瓜,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萧索。
樊无我看着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啥的。此时城守府就剩一滩废墟,他呆在这也是告诉寻常百姓城守府还没惨到无一活口的地步。
废墟的大门前边,一伙子兵士正一个个的往外抬着尸首。抬出来的人身上都盖着一张草席,也看不到这些人的惨象。
莫惜声看着身边的常散漫,听到他说起了柳狼姬的名字,一时间所有的情绪爆发出来,真正的痛哭出声。
城守府的宣告覆灭,纪安心一早的表现和对于自身未来的畏惧一下子涌上心头。
十四岁的姑娘固然不算是无知稚子,但也不会多么的善于控制情绪。
柳狼姬的名字成了打破莫惜声心中防线的最后一点力量。
常散漫看着莫惜声在哭,他却只是看着,只不过手上的力道又轻柔了些许。
“没事的。”
常散漫不擅长安慰人,只能不断的说着“没事的”这三个字。围观的群众没有靠的太近,这些人多少还是善良的,还没到以此取乐的地步。
或者说对于城守府多年的照顾,多多少少还念着些好,一些早起买菜的大婶听到莫惜声的哭声,也在一边悄悄的摸着眼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寻常人哪里会都是铁石心肠。
樊无我眼看着这边的气氛有些不对,也只能沉默着。
也非真没了人影,此时的他就是天枯城城守府的主心骨,即便心中难受也只能扳着一张脸。
好在这个情景没有持续太久,一队穿着六扇门官服的人走了过来打破了这哀伤的气氛。
“威武府六扇门·铜印捕头胡不胜。请问城守大人可在?”
这一队捕快只有八个人,领头的人正是说话的胡不胜,说话的时候带着些惊诧,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些。
看起来城守府变成废墟的情况让他感到了不安。
“我是代城守樊无我,是六扇门调来的人手吧?”
樊无我战起来朝着这些捕快走了过去,言语中带着些不信任。
在六扇门和城守府先后遭受的重创的现在,樊无我保持着对一切陌生人的怀疑。
甚至一只手背在身后,捏着一个手印,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胡不胜把视线从常散漫那边拉了回来,抬眼看了樊无我一下。
“我是奉着威武府六扇门齐大人的命令,前来天枯城暂时接替六扇门诸多事宜的,这是调令。”
胡不胜的手从腰牌上一抹,一下子多了一份卷起来的文书,远远的抛给了樊无我。
这个动作让樊无我有些吃惊,天枯城的六扇门中原本最强的人是现下被调去泉州府的黑不白,在那之后六扇门里就没了值得一提的高手,也就不可能看出樊无我的小动作来。
这胡不胜却是匆忙间扫了一眼,就看出了樊无我的戒备。用抛掷的法子避免了可能发生的冲突,的确是比天枯城六扇门的人手要有眼力见些。
胡不胜一开口就报上了名号,也提到了威武府齐总捕头的消息,尽可能的打消了樊无我的怀疑。而樊无我也不会再用那些威武府的消息去试探这胡不胜的来路。
调令文书此时正在他的手中,只要检查一下印记就能确定来人的身份。
甚至这胡不胜就是敌人的话,在樊无我看着文书的时候,也不会被人偷袭了。毕竟他可不是江湖菜鸟,那边安慰莫惜声的常散漫,更是一尊名列地榜的高手。
樊无我仔细的检查了调令的真实性,确定了胡不胜的身份之后却是快步走到了胡不胜身前,亲手将文书送了回去。
“胡捕头,眼线天枯城的情况如你所见,眼下还得麻烦你们快速的进入工作了。至于具体发生的事情,等我忙完眼下的事情再和你去说。”
樊无我对于城守府和六扇门之间的合作方式所知不多,眼下也非真不在,他只能硬着头皮安排了。
胡不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先应下了樊无我的安排。
“樊大人,天枯城我之前来过,就不劳烦您安排人手指路了,我们先去六扇门那边。”
胡不胜的话让樊无我有些羞臊,方才连安排人手的事情都忘了。但是胡不胜的话让樊无我忽然想起六扇门的小院在昨天的战斗中受到了损伤,此时甚至还不如城守府的残骸来的要好。
“咳咳,胡捕头你先带着弟兄们在这待一会吧,六扇门的建筑昨日也被损毁了,我先给你们安排住处。”
樊无我说完这句话,难免有些难受。天枯城的惨象让他的面子上很是难看。
胡不胜自然听得明白樊无我的意思,招呼着身边的弟兄们先帮着兵士开始清理起了城守府的残骸。
他本人倒是留在了樊无我的跟前,问起了具体的事态。
在樊无我和胡不胜交流信息的时候,莫惜声终于止住了哭声,只是哭泣之后的抽噎却不是能立刻停下的东西。
很多家长在孩子哭泣之后,总是威胁着孩子停止抽噎,这简直一点道理都没有。甚至有的家长更是采用了暴力让孩子停止抽噎,更是滑稽。
好在常散漫并不是家长的身份,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制止莫惜声的抽噎。或者说因为柳狼姬的缘故,常散漫对莫惜声展现出了少见的耐心。
“哭够了?”
常散漫小声的询问着莫惜声,莫惜声也轻轻的点了点头。
方才的哭泣过后,现在的莫惜声心里稍微好受了些,至少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常散漫这时候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他并不认识莫惜声,所以这时候就是想说什么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莫惜声也不认识常散漫,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不安,身子朝后缩着两条手臂放在身前。
这个时候刀锋寒和山行远的身形却是出现在了城守府废墟的跟前,山行远走路的时候有些飘忽,看起来伤势还影响着她。
至于刀锋寒则是和山行远并排走着,似乎随时打算搀扶对方。
“你知道天风烈是谁吗?”
山行远那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传了过来,也打破了常散漫和莫惜声的尴尬。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常散漫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不过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天风烈的名字就成了年轻人追问的存在。
常散漫即便不知道吴良沁和山行远说了什么,但是听到山行远的问题,心中也是有些萧索。
“天风烈是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