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李元芳虽然提及,但他不愿对儿子自夸当年之勇,每次说起自己与敌大战,往往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揭过。因而李延青并不知道具体怎样,此刻见两人讲述之时眉飞色舞,神采昂扬,也不禁在脑海中神往起当时景象。
顾三平又道:“亏得他相救,我们不光捡回了性命,连财货也没损失,自然个个答谢他的恩情。送钱送礼,你爹却是不要,只向我们打听,可曾见过一个这般模样的老者。我们并不曾见,他也不往别处巡察,一路护送商队回到边界关口。”
霍老九道:“要说当兵的,咱们也见过不少,不是粗就是野,再不然耍横无赖,十兵九痞。你爹却跟那些当兵的大不相同,更像江湖侠客,真正是条好汉!”
李延青微笑道:“那后来怎样?”
霍老九这时却嘿嘿一笑,促狭道:“公子,令尊虽说人品甚佳,但是古板木讷,不懂女子心思,说到此处,老夫倒是好奇。你父母是怎生相识,又结为夫妇的?”
李延青为难道:“这……教晚辈从何说起……”
顾三平道:“李元芳的性子,这种事怎会告诉孩子?还是别问了!”
接着道:“公子也该知道,令尊后来屡立战功,任职别处,我们这些商旅往返漠北,行踪不定。受他托请,打探那位老人的下落,虽有几次书信往来,最后终是断了联络。直到那年,契丹犯边,他来忽然来了突厥,我们也在此处贩货,才算又见一面。直到后来才知,他是为向可汗借道。”
霍老九一拍大腿,道:“提起那回,倒是他不够意思!当时我俩想着,许多年不见,该好好小聚一番。大伙儿叫来美貌胡姬陪酒,谁知他冷脸两对,不许人家近身,把姑娘们吓得落荒而逃,只剩几个大男人坐在一处喝酒。你说扫不扫兴?”
李延青心下已能想到,父亲被胡姬包围,会是何等反应,忍俊道:“这事……晚辈倒是不曾听说。”
顾三平摇头笑道:“那年他也二十有六,说是追随了狄……狄梁公。我们俩都已儿女成群,问他可有妻室,他说自己不好交游,结识的女子寥寥可数,哪里想过娶亲?一切恍如昨日,公子却也这般大了。”
李延青笑道:“父亲在狄公身边颇历艰险,因此中年成婚,家母正是狄公侄女。”
顾、霍二人“哦”了一声,齐齐点头,一个道:“原来如此。”
一个道:“难怪!难怪!”
李延青道:“家君隐居多年,不曾再到北方,提起二位前辈时也甚想念。谁知今日晚辈有幸遇见。”
霍老九笑道:“若非公子相貌酷似,我二人也不会想到此节。但不知公子怎地到了牙帐?”
顾三平幽幽道:“听几个来买糖盐的附离说起,这次相助可汗平叛,擒住莫顺叶护的就是一个汉人少年,莫非公子之功?”
李延青低头道:“小子献丑,教前辈见笑了。”
霍老九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顾三平道:“以尊君英雄,公子岂是无用之人!你此番可是立了大功,只不过,世上之事却也变故莫测。”
李延青听两人言外有意,当即正色道:“敢请前辈指教!”
霍老九笑道:“幸好公子遇见我们,干脆与你说了罢。吐蕃在突厥王公之中,可不止收买了阿史那莫顺一个。”
李延青点了点头,心说:“莫顺有勇无谋,难成大事,换了我是尺带珠丹,也不会将筹码全都压在他身上。”
顾三平略有得色道:“半年前有一队吐蕃商旅来到牙帐,当时我二人正准备返回陇右,赶上与他们一道行走,兴许是觉得语言不通,这些人闲谈时并不避忌我等。只是不巧得很,老顾偏生去过青海,懂几分吐蕃话。当时我还道是寻常的吐蕃客商,今日突厥出了这等大事,才想到那应该是尺带珠丹的使者。”
李延青好奇道:“不知他们说些甚么?”
顾三平道:“我所说的变故就在这里,几个人反反复复提起契丹、突厥,对了还有于阗!除了阿史那莫顺,还说起给银特勤暗中送了不少金银财物。如今莫顺造反,被你抓住,那银特勤会怎样?”
李延青迟疑道:“前辈所说银特勤,是毗伽可汗的堂弟,阿史那银?”
顾三平道:“正是他!阿史那阙如今虽是可汗最信任的兄弟,阿史那银也不比阙特勤逊色多少。”顿了一顿,又道:“这事老夫原是无意得知,也不敢向旁人泄露,如今公子既已参与其中,说与你听是再好不过。”
李延青默然一刻,笑道:“多谢二位前辈提点,李延青感激不尽!不知前辈何时南返?”
顾三平道:“你要同我们一道走?”
李延青道:“正有此意。”
霍老九刚要开口,却被顾三平拦下,道:“那就你来决定罢!”
李延青微微一笑,起身抱拳道:“是!晚辈先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顾三平和霍老九送他到了帐外,看着少年径入狼旗障壁,霍老九不解道:“你这是何意?让他做主回程?”
顾三平无奈道:“你拿脚指头想,他小小年纪,敢来王庭做下这等大事,岂会是白衣?”
霍老九恍然大悟,忙不迭点头。
毗伽可汗在牙帐之左为四人辟出了穹庐居住,李延青回到帐内,阿史那公主姐弟正兴高采烈,同慕容则三人商量着大唐之行。
见他回来,阿史那公主赶忙问道:“李将军,咱们几时出发?”
李延青往哥舒翰身畔盘膝一坐,道:“公主如此心急?”
阿史那公主道:“岂止心急,我恨不得即刻飞到长安去。”
李延青笑道:“这次却不到长安。陛下巡幸东都,若咱们赶回,就是去洛阳了。”
阿史那公主笑道:“那就走快些,最好早到洛阳。”
王忠嗣道:“这是为何?”
公主道:“先生说,按你们汉人的习俗,唐主在元日之前不会遣返来使。早到一天就能多玩一天!”
慕容则笑道:“说的是,公主还能同我们一道过节,这可有得玩。”
李延青道:“这几日在牙帐之中大宴,我们并未见到银特勤,不知他去了何处?”
阿史那公主道:“半个月前,银叔往东方巡视右厢,还没回来。”
待阿史那姐弟各回营帐,慕容则凑近道:“好端端怎么问起银特勤?”
李延青道:“咱们在突厥闹出如此动静,朝中必定已经得到消息,再带着突厥的公主王子返回大唐,何其瞩目。这一路上千里之遥,出了半分差错,谁担得起?须得让一位突厥王族大臣随行保护。”
慕容则与王忠嗣、哥舒翰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嘀咕,他又在打甚么主意?
李延青此时却在思量另一件大事。
此番他能获悉莫顺密盟吐蕃,还得从禁苑受伤之后说起。那晚无宁堂的宋云程找上门来,悄悄带他到平康坊去,两人躲在阁楼密室内,暗地里将莫顺与吐蕃使者一番密谋听了个全。
当时除去两人,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在一旁为莫顺与吐蕃出谋划策,指点莫顺来日如何动手,吐蕃若要攻唐,应该先取何处。
言谈之间,此人深悉大唐边关机密,可是莫顺临死之前,李延青亲自前去询问,他却不知那人是谁,只听他自称云公子。
据宋云程说,那人是神方门中一等一的机密要人,名唤云烨,掌管无常堂。
李延青想到此处,倒也不敢掉以轻心。倘若宋云程所言属实,如今毗伽可汗获救,莫顺这盘棋已是输了,神方门鸡飞蛋打,又怎会放自己活着回到洛阳?
过了几日,那位巡视右厢的银特勤回到王庭,毗伽可汗命他率领附离,护送阿史那公主姐弟入唐。
银特勤已知莫顺造反被杀,心中庆幸自己先见之明,没与他联手,却又不禁惴惴,怕与吐蕃串通之事泄露。而今可汗命他护送公主王子,正好借机远离牙帐,当即从命。
这厢哥舒翰在旁看清此人形貌,向王忠嗣悄悄耳语道:“这不是给从龙摔下地来的肉球么?原来是个特勤,难怪敢叫高价。”
王忠嗣也认出,这银特勤正是在燕然山大集之中,扬言用五十斤黄金和宝石买下从龙宝马的那个矮子。当下两人悄声告知李延青。
阙特勤早已准备了车马行李,并一干进贡给唐主的方物、骏马,命人装载停当,一行人歇息几日,就从王庭出发南来。
阿史那公主与伊然王子辞别双亲,又向叔父和外公道别,在父母叮嘱声中上了车驾。
掀帘看时,身后登利王子因年幼不能跟随,正在母亲身边跺脚打滚,哇哇大哭。阿史那公主心内不舍,却更兴奋此次大唐之行,不知何等有趣。
银特勤心事重重,一路乘车不出,便是停下扎营,也往往在毡帐内,不与众人碰面。
李延青四人虽也有车乘坐,却嫌其中憋闷,各自骑马而行。阿史那公主也时时下车换马骑乘,直到累了才回车内歇息。
当日李延青几人自雁门关来,由东南而向西北,此次却是直奔正南,重过浑义河、赤崖等处,又经可汗泉、野马泊,走了月余,倒也一路平安,不见异样。
如此离大唐边境愈来愈近,李延青反倒提起十分警觉。
又过十日,眼看将到鹿耳山,半晌忽然狂风呼啸,砭人肌骨,不多时,空中零零星星下起雪来。
突厥人都知道,这等雪天在野外搭起独立的穹庐过夜,无依无傍,即便不被大风吹走,人在其中也会不知不觉地冻死,午后快马加鞭,预备天黑之前赶到鹿耳山脚下。
沿途也遇上几个遭遇风雪的商队,大队人马一齐奔走,不觉混淆一处,有两队渐渐掉在后头,也无人在意。
使团一行紧赶慢赶,傍晚终于到了鹿耳山,附离寻处山坳搭起穹庐,点燃炭火。
银特勤从车内出来,命人去请公主和王子时,却听附离哆哆嗦嗦道:“特……特勤,公主和王子…都…都不见了!”
银特勤怒道:“甚么叫不见了?”
附离将他带到公主和王子乘坐的车驾前,掀开毡帘,其中空空如也,跟着几个附离又报,李将军等四人也不在车中,全都失去了踪迹。
银特勤浑身凉了半截,抬头望着暮色四合,风雪弥漫,居然一跤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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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李将军大漠杀敌很帅,但是单身狗形象确实……
狄仁杰:所以我不能看他光棍啊,就做主把如燕留下了
霍老九:要不我怎么说难怪!他也能有儿子,原来是上司发给的老婆
李元芳:胡说!这分明是我自己泡来的!
八大军头:将军还懂这个?你娶人家之前啥时候泡过?
如燕(望天):李将军,我记性不好,说说你怎么泡的?
李元芳:……
作者:我看李将军是婚后才修炼成高手的
众读者:……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