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对一个人的恐惧上升到敬畏时，便想让那个人多看你一眼，无关风月，只为认可。

低级的半兽对厉害的同族又何止是敬畏？她像一个渴望被长辈夸奖的小孩一样放下笔奔向那个靠在门边的青年。

又在即将扑进对方怀里的时候堪堪停住。

她有很多话想说，例如：她已经把那两本书都学会了；那个恶魔又是如何对她不假辞色；你去了哪里？

然而她表面上只会仰起一张略显开心的笑脸看着他，再甜甜的叫一声“念辰叔叔”。

除了对同族的亲近让她想要依赖眼前的这个人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人与人的对比。利昂如何对她，再反观念辰如何对她，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念辰颇为欣慰，两月不见，这只小兽看起来胖了点，至少看起来不是那么弱不禁风，长长的墨色头发披散在身后，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精致可爱。

念辰很喜欢她用甜腻的声音叫他，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字习得如何？扶青可有为难你？”

聂原初点点头，又摇摇头。

字写得还行，他……好像也没有为难我。

念辰笑了笑：“扶青不爱说话，在这一点你们算是颇为相似。”

聂原初心想：那只恶魔不是不爱说话，只是老摆着一张高冷的脸，训起她来毫不手软。

念辰说完又问：“扶青呢？”从他进门就没有看到那个小子。

聂原初：“不知”。每天早晨教完她之后她就没有见过他了，饭桌上也只有她一个人，每天只见一面。

念辰沉默了一会又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继续练字，然后帮她关上书房的门走了。

聂原初又坐回了她的位置。目前她在这个世界接触的这几个人都神神秘秘的，就像她只是他们平淡生活的一个过客一样，从不向她解释他们在做什么。

她也的确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努力习字是让自己不变成一问三不知的文盲；依靠念辰是寻求一个强大的保护――在她有自保能力之前；过不久她还会自己修炼，然后去寻找那个不知在何方的动力。

所以，她也的确只想做一个过客。多余的感情只会是累赘，她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想通这些，她轻呼一口气，继续埋头苦练。

正在北院一间卧房盘腿集中意识修炼的利昂突然感到了陌生意识的波动：

“扶青，我回来了，到锻造室找我，有事。”

利昂放下腿站起来，皇甫长老不愧是唤能级的誓者，在他入定练誓时也能轻松的入侵他的意识，不怕遭受反噬。

他打开门走出去，找到一个木偶人让它带他去锻造室。

片刻之后他站在了一面墙壁前，就在他思考要不要用武力强行破开时，墙壁上徒然从里向外突出一个门的形状，粗大的铁链固定着石门向下打开。

等到石门稳稳的平放在地上时，他抬脚向里走去。

狭长的甬道两旁是干燥坚硬的石墙，在他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头顶镶嵌在石壁上的荧光石发出微弱的亮光，足够他看清前面的道路。

大慨走了十几步到达甬道的尽头拐角处，转身的那一瞬间看到的场景让他震惊：

宽阔的石室由他脚下的阶梯向下延伸，四周共开了十几扇小窗，窗外的光芒透过窗户投放在石室中央的几个高台上，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就像暖阳初照的地下室。

空气中有檀木的香气缭绕，室内高台上放着许许多多的材料，最显眼的是正前方尽头处的一个三足墨玉鼎，鼎中有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利昂回过神来平复了呼吸。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器誓的锻造室，不像铁匠们用来打铁的火炉室一样闷热难受，反而芳香四溢温暖如春。

下了台阶他开始寻找皇甫念辰的身影，搜寻一圈之后都没有看到人的他皱了皱眉，正当他准备出声的时候从他的身侧传来念辰的声音：

“如何？我的锻造室。”语气中有毫不掩饰的自豪。

偏着头看向声音的主人，依旧是初见时的白衣金纹袍，黑发被他半披在身后，眉心的金色“猳”字在熠熠生辉。

利昂：“嗯，学生佩服。”

“哈哈哈”，念辰笑着示意他走过去坐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木桌旁：“看你气色如常，身体应是无碍了，可否告诉我是谁伤你如此的？”

利昂刚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看着念辰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叹了口气：

“我在扶余山附近被幻境困住，想要破境而出奈何修为不够，徒惹一身的伤劳烦前辈，是学生丢人了。”

他想起那日甩开晴兮之后逃到了扶余山背面，还没仔细看清身处何地时他就发现周围的气流不对，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空间像是被隔离了一样被人抽干了空气。

突如其来的窒息让他快速化誓阻挡体内流失的空气，然后拿起兰怨棍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寻找破境的方法。

中途被人阻拦，他维持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对方战斗，身上开始出现伤口，短箭入骨的那一刻他半跪在地上，只来得及将兰怨棍收入空间，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就看见了扶余山那只小半兽。

念辰皱着眉听他说完，神情凝重：“伤你的是何物可有察觉？”

利昂沉默了片刻：“能感觉出是一个人，或者……是一群人。”

念辰：“这是几百年前曾出现在大陆边境的重虚幻境，两月前我在衍州发现了它的踪迹，前几日刚同苍木的几位长老商量了破境之法。”

一月前他重回衍州在幻境出现的地方观察了几天，一直没有发现，不得已他返回苍木翻阅古籍，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几百年前的大陆边境如今已没人记得准确的方位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很多古籍中记载的地方如今都不知变成了什么地方，换了多少个名字。

苍木将外出的学生召回学院，教授他们破境的方法：

“如遇迷惑人心，毫无人气的暗沉之物，或是没有气息的隔离空间，切勿惊慌，只需驱动意识化誓定心即可破境而出，若是……”

念辰顿了顿，声音更加清冷：“若是幻境未破，怕是有魔物作祟，需尽快同各位同门前辈报信求助。”

如今利昂的情况恰是第二种情形，重伤昏迷却倒在了距衍州不远的路上，又恰巧被他救下，这一切似乎太过巧合了。

三百年前他曾见过一个弱小的魔物，只是如今已经记不太清了，典籍中记载的魔物身形大多夸大其词，不可取信。他看着利昂同样凝重的神情对他说：

“明日你便同我前去那有魔物出没的幻境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