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被苏小慧强行塞进了郝楠的副驾驶上,车门一关,成功截断了赵斐所有的八卦问题。郝楠知情识趣,一脚油门绝尘而去,留下身后松了口气的苏小慧。
赵斐作为苏小慧的闺蜜虽然是近几年的事儿,可不代表她不知道苏小慧以前的情史。苏小慧的情史很简单,用赵斐刚刚的话来说就是,“周川和你认识小十年了吧,人家这结了离,离完又结,眼瞅着都快三婚了,可您老还在这暗恋的道路上策马奔腾呢?”
苏小慧有时挺烦赵斐的,毒舌、刻薄、聒噪、又一针见血。
恒隆广场的星巴克,苏小慧看着坐在对面对她浅笑着的周川。英俊、儒雅、笑容里仿佛永远透着两分不耐烦。这可能就是大多数女孩儿推崇的“男人的小坏”吧。岁月沉淀出了他的成熟与沉稳,却没有附赠予他沧桑与市侩。像某种宝石,不会轻易地蒙上时间的尘埃,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洗礼华光异彩更胜从前。只是周川发出的光稍显尖锐。
“丫头,最近好长时间没见了。怎么又瘦了?不过,这样更好看了!嗯……你该不会是有男朋友了吧?”对于周川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苏小慧早已见怪不怪。这只是周川的本能,不分对象,不分年龄。
“去北京了?”苏小慧并不捧场。
周川笑了笑,并不以为忤,“嗯,有个案子,在那边呆了段时间,长了不少见识。”
“留在那儿多好,对于律师,北京机会多,发展前景也好。不像这二线城市,可能几年也遇不着一个像样的大案子,名声也闯不岀来。”
周川低头笑了笑,搅着咖啡,轻轻地说:“这可不像我以前认识的苏小慧,什么时候也开始满嘴机会、名声了?”
苏小慧默了默,周川以前认识的苏小慧?是十年前在东湖区法院实习时的苏小慧吗?她仔细想了想那时的自己,印象已经十分模糊。而十年前的周川却面貌清晰,和坐在对面的这个人几乎一样清晰。那时的周川作为东湖区年轻法官的优秀代表,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这样的周川对于当时那个即将面临毕业、司法考试未过、对未来一片茫然的苏小慧是光一样的存在,而且这光还犹如实质,明亮而温暖。
周川指引她,关怀她,以他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并告诉她他理解的这个世界的本质。虽然现在想想当时他亦不过是个惨绿青年,他的观点有那么多特属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的夸夸其谈和自以为是。但作为涉世更浅的苏小慧,显然这些已经足够可以换取她的崇拜。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周川有女朋友,苏小慧告诉自己应该仅止步于崇拜。世事变迁,周川结了婚,苏小慧一路考试成了西城法院众多法官中的一名。
再然后,一次周川以苏小慧名下案子原告代理人的身份去找她,告诉她自己已辞职下海,请多多关照。苏小慧随即便果断依职权提出了回避。周川当时鼻子差点没被气歪了。苏小慧还是头一次看到智珠在握的周川露出那么不可置信的表情。从那次事件以后周川便以拯救苏小慧重食人间烟火为己任,不过却越来越不怎么亲自接西城法院的案子了。尤其近两年,在西城法院几乎已经找不到周川的身影。
“我听说邵国强的事儿结了?”见苏小慧没说话,周川问起了另一个话题。
“嗯,结了。结果……还不算坏。”
“不算坏?”周川冷笑一声,“当然,对有些人可算是大好事。”周川也没想苏小慧能做什么回应,紧接着问,“对你没什么影响吧?”
“没什么影响。”苏小慧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你说带给我的资料呢?”
周川捂着胸口作出一副“竟然只想着资料”的受伤表情,但还是推给她一个档案袋。“你上次说对某些法条的理解有些问题。我这次去北京专门拜访了韩教授,对于他的解答我特意整理成了音频资料和书面文件。”
“谢谢你。”苏小慧看着周川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靥上浅浅的酒窝。韩教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拜访到的,这个情苏小慧领了。“不过,一码归一码,以后在西城区法院凡涉及你的案子,我还是会回避的。”
“知道啦!”
不期然,她的头上挨了一个爆栗。
“死心眼儿。”周川看着苏小慧,准备对她放弃治疗了。
……
要陆湛阳来说,没有什么比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更可怕的了。他们精力旺盛,荷尔蒙爆棚,如果再加上一点点恶意,那简直是能让人随时提心吊胆的大杀器。
星期一的体育课进行的很顺利,离下课还有几分钟,陆湛阳宣布解散,让同学们自由活动。可转眼他就发现孙小羽不见了,和孙小羽一同消失的还有平时总跟他玩在一起的三、四个小跟班以及丁辉。丁辉父母离异,随父生活,他爸是孙小羽他爸公司的司机。平时,孙小羽总是故意找茬欺负丁辉,被陆湛阳遇到过并教训了他几次。
陆湛阳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他在男生厕所找到这一群人时,登时预感变成了现实,不禁怒火中烧。
孙小羽和几个小跟班正在群殴丁辉,丁辉头上身上全是厕所纸篓里擦过粪便的手纸。其他人见到陆湛阳来了,都害怕起来,怯怯地住了手,溜着墙边站好。只有孙小羽,仿佛已经打红了眼,根本没注意到老师来了,拳头仍像雨点儿一样落在了丁辉的身上,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爸就是我爸养的一条狗!你他妈连狗都不如,狗还会朝主人摇尾巴呢。你不光不摇尾巴,还和你那贱货妈一样会咬人!叫你妈勾引我爸,叫你妈勾引我爸,让我妈给灭了,你和你爸倒他妈过得有滋有味起来!看我不打死你!”
陆湛阳气得脑瓜仁儿直跳,一边大喝制止,一边去拉孙小羽,却没能一下子把他和丁辉分开。情急之下,陆湛阳抓住孙小羽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上,随即压制住了这个混世魔王。
“你放开我!”孙小羽大叫。
“好!孙小羽!你有种!我现在就叫你家长来!咱们这账今天好好算算!”陆湛阳怒吼道。随后一指溜在墙边的跟班们,“你们几个,把丁辉送到医务室,他要是再有什么事,我扒了你们的皮!然后和孙小羽一起来教导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地超出了陆湛阳的控制。孙小羽偷偷用手机联系了孙母,不知说了些什么,孙母随后便报了警,理由是老师殴打学生。
丁辉迅速地被其父接走,并坚称身上的伤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几个小跟班对警察说,当时他们几个只是和丁辉疯闹,并未殴打丁辉,丁辉身上的伤与他们无关,陆老师是因为生气几人在他的课上疯闹才对孙小羽动的手。
陆湛阳一夜之间四面楚歌。
“法官,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这群孩子太不像话了!小小年纪竟学人家霸凌!再不管,迟早要出大事儿!”苏小慧认真听着陆湛阳的讲述,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这个陆湛阳现在很有些急躁,此时正一脸殷切地看着自己。
“咳咳……”二十九中学的代理人,数学老师杨刚干咳了两声,用眼神示意陆湛阳冷静点。他俩是好基友,从学校派杨刚来做代理人就能看出来,校方还是相信陆湛阳在此次事件中是无辜的,要力挺他。
“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其他两位代理人是什么意见?”听其言,观其行,陆湛阳所说得很可能就是当时事件的真相。可是,无论是丁辉还是其他的证人证言,都说这群孩子只是在闹着玩,并未殴打丁辉。陆湛阳这方又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是为了制止霸凌行为才对孙小羽出的手。
如果有证据证明孙小羽当时确实是在霸凌丁辉,那么就可以因孙小羽有过错,判原告方按比例承担部分责任,甚至可以因此促成原、被告之间的和解。但是,没有证据……这就麻烦了!
“苏法官,”校方及陆湛阳的共同诉讼代理人马律师说道,“孙小羽及其法定代理人虽然起诉了学校和陆老师,但校方是相信陆老师的为人的。我作为他们两方的代理人,要表达三个观点。第一,陆老师的侵权行为是为了制止孙小羽对丁辉的霸凌而做出的。因此对于孙小羽所受到的损害,因原告方也存在过错,所以不应由我们承担全部的赔偿责任。”说到这儿,马律师不禁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的,可就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呀!
“第二,即使退一万步来说,孙小羽和丁辉确实是在课堂上玩闹,而非孙小羽无故殴打丁辉。那么我的当事人陆湛阳作为老师,为了维护课堂纪,也是有职责去制止的……”
“马律师,不是打闹,是孙小羽对丁辉霸凌!我要是去晩了,说不得丁辉会怎么样……”陆湛阳抢过了马律师的话头。他听律师开始说得还算像话,怎么越到后来就越胡扯了。还有这个法官,明明长得挺漂亮的,怎么穿上这工作服,别上个小徽章就完全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勾通不能的样子了呢?自己说了半天,她只是静静地听,偶尔让旁边的助理记录一下,也没说这事倒底要怎么判,这是生生要急死人呀。
杨刚看出了马律师的不悦,轻轻拉了下陆湛阳,示意他稍安勿躁。马律师咳了一声继续说道,“至于陆老师的制止行为……我觉的也并无明显不当,起码未给原告孙小羽造成严重的损害。我看了病例,不过是轻微的软组织挫伤。第三,”马律师回头看了陆湛阳一眼,“这是校方的意思,校方愿意与原告方和解,希望法院能居间调解。”
“什么?”陆湛阳“腾”地站了起来,“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