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苏建设一边开着车一边想刚刚和陆湛阳的谈话。
这混小子还挺犟,在自己的高压气势下竟然能硬顶下来,不避不逃,态度坚决。苏建设不禁暗暗点了点头。他这辈子形形色色什么样的刺儿头没遇见过?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二愣子高中生,到已经几进宫油滑世故滑不溜手的小混混。无论是社会上的“老油条”,还是“有头有脸的社会大哥”,他苏建设都能让他们服服贴贴老老实实。
倒是这个陆湛阳……挺有意思。有胆子,有脾气,有主意,有正气,这要是当他儿子还真不错,可要当他女婿……那还是……算了吧。
苏建设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儿子。倒不是说他重男轻女,为了传宗接代。他想要儿子相当于想要一个自身的传承。很多男人其实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孩,夏天教他游冰,冬天和他滑冰,小时候一起骑马打仗,长大了一起探讨男人的话题,最后再把这一辈子作为男人的智慧都教给他,让他不要像年轻时的自己那样四处撞壁,头破血流,教他少走很多弯路。看着这个男孩,就像看着以后的自己,他替自己把人生慢慢走下去。
可惜!苏小慧是个女孩儿,从小娇滴滴,软糯糯。苏建设虽然也疼到了心坎里,可总觉得他这一腔闪闪发光的人生智慧是没了用武之地。他总不能跟闺女说:咱们老爷们儿,站起来是根棍儿,躺下了是座山,赶紧给我爬起来别哭了!那他老婆还不得把他当成神经病给打了不可。
苏建设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顺眼看了看后视镜。呵呵,有意思,陆湛阳那小子的车竟然一直跟在他后面。胆子不小呀!苏建设对陆湛阳的兴趣又涨了一层。
傍晚下班时这小子就嘻皮笑脸觍着脸要开车送他,就像刚刚两人根本没谈崩似的。苏建设一句“不用,有车。”就把他晾在原地,不想这小子还不死心,竟然还敢和他玩跟踪这一套。真是不知死活!不知道他苏建设专业就是干这个的吗?
苏建设猛地一打轮,左挪右闪,绕了两条小路就把陆湛阳给甩开了。他微微一笑,跟他玩,还太嫩了!
不过,当老苏同志在自家楼下看见“太嫩”的陆湛阳早已经把车停在了楼下的临时车位上等他时,不禁黑云罩顶,脸上差点儿就挂不住了!
“你怎么找来的?”苏建设自信自己的反跟踪水平,绝对已经把这小子给甩没影了。
“呵呵呵……小慧告诉我地址,我导航过来的。”陆湛阳笑容可鞠,简直就像只笑眯眯的招财猫,满手提着各色熟食和白酒,一看就是来贿赂苏建设的。苏建设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径直向楼门走去,陆湛阳很自觉地屁颠儿屁颠儿跟了上去。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苏建设打开楼门,扭头对身后的陆湛阳说了一句,随手便关上了大门,消失在了楼道里。
小样儿!跟我斗?!
被关在门外的陆湛阳摸了摸鼻子,未来老丈人这火气不小呀!不过他也不是个轻易就会认输的主儿。
……
吃了三包方便面的苏建设走到阳台,本想打开窗户透透气,可不想却看见窗外陆湛阳的车还停在那里,并没开走,车里亮着灯。
哟,这混小子!这是要打算跟他来持久战呀!苏建设皱起了眉头。那就来吧!他苏建设还真不怕这一套!他一边想一边咂了咂嘴。
方便面这东西真是既不中看又不中吃。这都吃了三包了,还跟掉了个枣进肚子一样。诶,那混小子拎了那么多熟食,也不知道一个人能不能吃完,吃不完这一晩上可不就坏了?还有,那里面好像有个挺大的猪耳朵。他可是最爱吃猪耳朵了。这要是切成丝再搁点儿蒜和黄瓜丝那么一拌,嘿!那个味……
苏建设同志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那简直就是对自己坚定革命意志的一种亵渎!他转身要离开阳台,却又顿了顿,回头看了眼窗外。这都快12月份了,晚上外面冷得很,这小子在车上呆一宿能不能抗住呀?可别感冒了!嘿!关我什么事?我去操那个心干嘛?苏建设转身走回了屋里。
此时,陆湛阳正在车里捧着那个硕大的猪耳朵,一边啃,一边给苏小慧发微信。
“媳妇儿,我这儿一切顺利!你就等我凯旋的消息吧!”
“你就吹吧!我爸我还不知道?你能轻易就把他给说服了那就不是我爸了!”
“嘿嘿,媳妇儿英明!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再加一把劲,你爸早晚能被我拿下!”
“哼哼……但愿吧。不过你的勇气可嘉,我依然表示钦佩!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妈这儿我可快要拿下了,到时候让我妈去劝我爸就好了,反正他这一辈子也没赢过我妈。”
“你相信我吧!我保证能劝动叔叔,用不着阿姨出马。”
陆湛阳的倔劲又上来了,苏小慧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她爸那可是久经考验千锤百练的老革命战士了,那犟起来,十个陆湛阳都不够看的。不过,何苦和陆湛阳争论呢?等他实在没招儿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难而退了。反正她妈已经快被她策反了,有李云青女士出马,苏建设同志必然会服服贴贴。
第二天一大早,当苏建设同志像往常一样在小区里晨练,赫然发现不知啥时候身边竟多了个陪练!陆湛阳陪在苏建设身边,一边跑一边小心地保持落后半步。
步调一致一二一,面带微笑一二一,眼神恭敬一二一,时刻关注一二一……
苏建设被陆湛阳弄的浑身不自在,不禁加快了速度,陆湛阳也适当地调整了速度……
于是小区里一群正在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看见了神奇的一幕。一大早,苏所长带着一个年轻人满小区疯跑,那速度,简直风驰电掣一般!两人胳膊腿儿都抡圆了,像狂风一般从众人面前呼啸而过……
“老苏快六十了吧?”一个正在锻练的大爷问旁边的老太太。
“没,才五十六!和他家那口子同岁!”老太太表示自己掌握了小区里各家的准确资料,十分可靠。
“是比咱俩年轻!可那也不能这么练呀……”大爷伸长脖子向前望了望,人早跑没影儿了。
“怎么感觉像是和谁斗气儿似的呢?”老太太也跟着一起望了望,无意中猜到了真相。
“你小子速度可以呀!”苏建设一边喘一边说。他一向自恃曾连续两届在市里警察大比武里进了前三名,开始还真没瞧得起陆湛阳这个小小的初中体育老师。看来自己到底是老了,体能和年轻人是没法比了。
“呵呵呵……叔叔,听小慧说您武功特好,一会儿咱俩比划比划?”相对苏建设,陆湛阳喘得就轻多了。小慧说他爸是个爱才的,一向敬重有本事的人。陆湛阳这只花孔雀决定今天全方位立体式地开个屏。
果然,苏建设的兴趣又被勾上来了!小子,敢和我过招?你很有想法!
几招下来,苏建设发现自己是真小看了陆湛阳。这家伙不光体能厉害,身手也不错!好吧!是相当不错!这混小子和他过招,次次都能点到为止,既不让他难看,也不让他占到什么便宜。
哎呀!了不得呀这人!要知道自己习武几十年,实战经验一大把,虽然路子野点,可无论和人比试还是现场制敌那可从来都不含乎呀。今天竟然让个陆湛阳次次从他手里滑脱。这小子该不会是个属泥鳅的吧?
老苏同志终究是年龄大了,过了几招便自觉体力不支,也无心恋战,收手叫停。
“小子,身手不错呀!”现在苏建设再看陆湛阳的眼神那明显就和之前的不一样了。里面闪着笑意、意外和欣赏,如果仔细看还隐隐有点看自家孩子出息后的与有荣焉。
“你们体育老师现在都要求是这个底子了?”
“呵呵呵……也不全是。”陆湛阳态度恭敬而谦虚,简直就是一副三好学生的嘴脸,“主要是因为我在当体育老师之前是省队的运动员。而且是跆拳道黑带四段。”
苏建设听得一脑袋黑线。喵滴!你个混小子咋不早说?
两大碗兰州拉面,四个茶叶蛋,让苏建设和陆湛阳吃得个稀里呼噜,惊天动地。苏建设将碗一搁,摸着肚皮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对面正稀里呼噜吃着面条的陆湛阳,不禁生出种心满意足的感觉来。
嗯,痛快!舒坦!好久没这么痛快舒坦过了。老伴李云青一身资产阶级小姐的臭毛病,从认识她时自己吃饭就得憋着,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这些年没被他给憋出内伤也差不多了。闺女小时候还好,自己偷偷带她出去吃她妈不让她吃的那些小吃时,因为好玩也和自己一样叭唧叭唧呼噜呼噜的。可长大了,就开始注意形象了,吃饭和她妈一样不出声了不说,也很少和自己出去吃这样的小吃了。
倒是这小子,真是不错呀!身手好,人实诚,对撇子!和他吃饭都能吃到一块儿去!这要是自己儿子,闲着没事过两招,出一身臭汗再这么稀里呼噜痛快地来碗拉面,那是相当地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