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菊池桃子和岩崎加允美又在婶母的餐厅里见面。
离九月底合约到期,还有差不多五个月。五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但放在解约和独立这件事上面,就显得有些紧迫。
菊池桃子迟迟不表态,岩崎加允美心里也没底。要是拿不到这至关重要的一张牌,新事务所开张从零开始做起,想在业界出头,难如登天。
菊池桃子迟迟不表态、又不肯和现在的事务所续约,这种摇摆不定的姿态,让岩崎加允美有种威胁感,生怕在她劝说的时候,菊池桃子其实已经暗地里和其他事务所接触了。
但对菊池桃子来说,她对现在的事务所对她的事业规划感到失望,可如果解约以后,是去和岩崎加允美从头开始奋斗,也是件不止需要勇气的事。
着急的人有着急的理由,犹豫的人也有犹豫的理由。
“我正在进行筹备事务所的前期工作。话说回来,从头开始做起,就接触到了各种各样从前接触不到的东西,其中也有许多趣事……”
岩崎加允美适可而止,停下劝说,转过话头,“你想要听吗?桃子酱。”
“想听。”菊池桃子也配合着。
午饭过后,岩崎加允美先一步告辞离去,菊池桃子下午有工作,她去借餐厅里的电话,给经纪人打电话,请他过后到这边来接她。
合约的事还没有决定,这个节骨眼上,跟事务所以外的势力接触,多少显得有点敏感。社会发展到了今天,虽然业界不会再像早些年那样,艺人一旦解约,就派出极道去送上毁容一刀,但如果解约时弄得不愉快,旧事务所送点乱七八糟的通稿总是现成的。
艺人和事务所之间要配合默契的工作,正因如此,事务所那边,也就掌握着艺人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菊池桃子和现在的事务所之间,虽然渐渐失去了工作上的默契,但关系保持的不错。即使她至今没有决定是去还是留,事务所方面也只是例行减少了她的工作而已。
但即使如此,要想和平解约,至少不能把正在和其他势力的人接触这种事摆在会被现在的事务所知道的台面上来。
这是一种被默许的、事务所和艺人之间的礼节。
正因如此,岩崎加允美的说服要悄悄进行,菊池桃子也不会让事务所知情。
……
富士胶卷的代表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菊池桃子介绍给了岩桥慎一认识。
先前,两人一个举手之劳的帮忙宣传,另一个投桃报李式的推荐,多少算是有些关联,但那次在横浜,才是初次见面而已。
见面没多久,菊池桃子就给岩桥慎一打电话要演唱会的门票,这种事回想起来,多少也显得有些冒昧。
不过,尽管拨出电话去之前心里也犹豫过,但菊池桃子最后还是把电话给打了出去。
在业界待过这么久,开演的当周要不到门票,这种常识一样的东西她不可能不知道。明知冒昧也要打,菊池桃子也并不单纯的因为自己是zard的粉丝而已。
而且,真要说起来,业内的人想要关系者门票,如果不熟悉,多半是通过自己的公司去联系对方公司的工作人员,中间甚至都不会让被要求门票的歌手知道。
菊池桃子会找出在横浜那天从岩桥慎一那里拿到的名片直接打给他,心里到底是存着别的什么想法。
……
下午,经纪人来接菊池桃子的时候,替她把寄到事务所的招待门票和乐队的新专辑一并带了过来。除了专辑,还有附赠在内的感谢卡片,以及乐队成员们的全体签名。
看签名的字迹,卡片的内容是主唱的蒲池桑亲笔写的。
之前,给岩桥慎一打电话,听他说起乐队的新专辑发行的事以后,菊池桃子就没有自己去买唱片,而是等着收到专辑和门票以后再听。
她打开专辑,拿出里面附带的以新专辑为主题的全国巡演的场次。从北到南,大一点的城市几乎都要去一趟,看场地的名字,基本上都是千人左右的场馆。
“那位zard的主唱桑似乎也有在做模特的工作。”经纪人跟菊池桃子闲聊说起。
菊池桃子正翻看着专辑的歌词本,内页里有乐队的照片。她看着照片里衣着清爽、长手长脚的蒲池幸子,对她这种干脆利落的气质心生好感。听到经纪人的话,下意识“哎?”了一声。
经纪人误以为菊池桃子的反应是惊讶,笑道:“你听了也觉得有意思吧?摇滚乐队的主唱,去拍了面向二十代女性的时尚杂志,还接受了杂志的采访。”
大张旗鼓拍时尚杂志的女主唱,听着是有点唬人。不过,菊池桃子注视专辑内页里蒲池幸子的脸,微妙地觉得,蒲池幸子拍时尚杂志的效果会不错。
让她去参加时尚杂志拍摄的人,是不是也是那位岩桥桑?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是不太合常理的事,菊池桃子就觉得是岩桥慎一的主意。
又或者说,是在第一次听到zard的歌,在对岩桥慎一选主唱的眼光感到佩服的时候,菊池桃子心中就种下一颗“那位岩桥桑能看到更深更远的东西”的种子。
“乐队主唱去当模特,相比之下,你这去当乐队主唱的偶像反而不算什么了。”经纪人不在意菊池桃子想些什么,自己想到什么,就随口和她开玩笑。
菊池桃子对自己那段失败的转型,嘴上从来没抱怨过、也没有刻意避而不谈,但总归不是什么想起来会感到“回忆美好”的事。
经纪人把她去组乐队的事跟蒲池幸子当时尚杂志模特相提并论,菊池桃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总觉得,不是什么能听了以后付之一笑的玩笑话。
不过,经纪人所说的话倒也不假。偶像潮衰退,市场容不下那么多的偶像,反而是乐队们声势浩大,没起色的小偶像、过气的老偶像、要么放弃唱歌去当演员,要么就去组乐队、要么就去转型做谈话搞笑艺人。
这副各奔前程的景象,颇有那么点偶像黄昏的感觉。
菊池桃子没再接话,经纪人也识趣住了口。车里一时安静下来。菊池桃子一边放空思绪,一边随意翻看专辑的歌词本。
歌还没听,倒是先把歌词给读了一遍。读完了歌词,她把内页放回专辑,又拿起刚才那张附带的感谢卡片,想把它一起收进盒子里。
收到这样的感谢卡片,菊池桃子从这当中,体会到送专辑人的温柔和贴心。
……
“绝对不能到那种地方去,摩纪酱!”
晚上,三个朋友聚在一起喝酒,黄汤下肚了几杯,神谷如此说道。
距离那天长户大幸把大黑摩纪贬损一顿的事已经过去了好些天,但神谷再提起来,耿耿于怀的程度仍不亚于刚从being所在的大楼出来的时候。
看他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大黑摩纪从开始的觉得有点好笑,渐渐感到无聊。
当初极力怂恿她去见长户大幸的人是他,现在极力劝说她绝对不要考虑去当和声人员的也是他。
但神谷的感觉实在复杂,这种耿耿于怀,不仅是为大黑摩纪打抱不平,更多的是一种自己也被羞辱了的不忿。不仅长户大幸那种人装模作样、好坏不分,连良子也——
“就是因为你擅作主张,才害得摩纪酱被那么挖苦。”已经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的良子,对神谷不留情面的打击道。
良子对神谷瞒着自己去跟大黑摩纪见长户大幸的事同样感到不爽。神谷牛皮吹太多,良子一贯以来当他说的话都是在吹牛,结果这次是真的把大黑摩纪给带到了制作公司社长的面前。这使得良子的自尊心微微受损。
但这次介绍大黑摩纪和长户大幸见面的机会,最后以大黑摩纪被一顿挖苦贬损结束,良子一边替大黑摩纪愤愤不平,一边还有点微妙的、“就知道神谷靠不住!”的、自尊心得以挽回的感觉。
为了挽回自尊心,就要坚决支持大黑摩纪、并且讨伐擅作主张的神谷。但这么做,对神谷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让他更加讨厌长户大幸。
都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欧吉桑的错!摩纪酱绝对不要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神谷和良子虽然各想各的,但唯有在这一点上空前统一。之所以如此,大约是因为,一起讨厌长户大幸,是让这两人能有台阶可下、并且能重归于好的最佳解决办法。
人心复杂,这句话不管什么时候、用到什么地方都合适。
两个朋友对她的遭遇愤愤不平,但大黑摩纪当时感到气愤和不可理喻,过后再想起那番辛辣不留情的评价,倒是没有了那么强烈的不痛快的感觉。
当然,也肯定谈不上感觉良好。
按说,以她的骄傲,被人如此贬低挖苦,早就该把being这家公司拉进黑名单,从此以后避开它绕着走。
但是,一方面长户大幸曾给loudness和boowy当过制作班底的光环显得那么耀眼,以至于连他那份趾高气昂,似乎也有理有据。
另一方面,还有池田劝说的缘故。
自打那次不愉快的见面以后,大黑摩纪和池田的关系倒是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池田打从心里欣赏大黑摩纪,希望能把她带上正途,因此,一边鼓励她、一边又替长户大幸说好话。
像长户社长那么高瞻远瞩的人物,一定是因为看到了大黑桑远远不止于此的潜力,又担心大黑桑会自满,所以才会那么不留情面的批评你。
如果不是因为看好你,他那样的人物,又何必费那么多的口舌呢?
池田的劝说听上去有理有据的。
真的是这样吗?
“要我说,那次就该向岩桥桑大方自荐。”良子旧话重提。
但在这个跟神谷打擂台的情形下,会提到岩桥慎一也并不奇怪。真要说起来,这对冤家对头,不知不觉,分别在长户大幸和岩桥慎一之间站起了队。
现在,神谷输了一大阵,正是良子鼓起劲儿来,把自己支持的人给推到前面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现在哪有那么合适的机会。”
神谷嘀咕,“再说了,那个什么岩桥桑,也未必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听他这么说,良子瞪起眼睛来,这副模样,跟神谷当初坚决站在长户大幸那边时差不了多少。
大黑摩纪看着这两个朋友,忍不住在心里想:
希望他们两个有朝一日能结婚。
大黑摩纪决定,之后不再跟这两个朋友商量音乐上的事。同样,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寄了试唱带去岩桥慎一的公司。
但是,试唱带寄出去以后,至今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岩桥桑也觉得她的音乐不值一提?
大黑摩纪冒出这个想法的一瞬,不禁打了个寒颤,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一向那么有信心的自己,竟然变得胆怯、犹疑了。
似乎是在被长户大幸给挖苦过那一顿以后,心境微妙的变化。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还不到二十岁,从老家到东京来没多久的普通女孩子。
……
“这里错了、错了、错了哦!”
岩桥慎一手里的动作一个不对,中森明菜就像被揪住了尾巴的小猫那样龇牙咧嘴。这副虚张声势、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儿,栩栩如生的一只纸老虎。
岩桥慎一叹气,“知道了、知道了。”
中森·纸老虎·明菜却气势汹汹,“‘知道了’,只回答一次就行了。”
那你刚才连说三遍算什么?
岩桥慎一瞄了她一眼,纸老虎满脸今天是她在上面的趾高气昂。
这种时候,要是指出她不讲理的地方来,百分之三百会被这只纸老虎给扑倒。但也没办法,这只纸老虎张牙舞爪时,只能唬到一个人。
就是正被纸老虎摁在爪子下面——指导折纸步骤的他。
岩桥慎一在纸老虎的爪子底下老老实实,中森明菜却不依不饶的,伸爪指导完他的折纸手法,盯着他看了看,接着讨伐,“……真能装蒜。”
“……”岩桥慎一无语。
到这个份儿上,要是再看不出来是故意的就怪了。
这副别扭来别扭去的样子,她就是心里有股气不顺,变着法子的在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