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那家小巧玲珑的餐馆,岩桥慎一第二次来。他没有那种熟门熟路的感觉,反倒是菊池桃子的婶母,有点招待熟客的意思。
不过,与其说是因为他第二次到店里来,不如说是因为知道他是菊池桃子的客人。
刚才,岩桥慎一把传呼回拨过去,电话那头是菊池桃子。忽然接到她的电话,岩桥慎一心里有点摸不着,猜想是为了什么事。
菊池桃子倒是开门见山,爽爽朗朗,“恭喜您企划的节目顺利开播了。”
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
她自己解释道,“在节目结束的演职人员名单里,看到了岩桥桑的名字。”菊池桃子说着一笑,“我想……业内的‘岩桥慎一桑’,除了您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位。”
岩桥慎一让这句话逗笑了,“被你这么说,听上去好像很了不起似的。”
菊池桃子莞尔,“也未必不是如此。”她直率的表达对岩桥慎一的称赞,反倒让他有点不好接话。
“姓岩桥的人不多,这倒是真的。”岩桥慎一半是谦虚。
菊池桃子问他,现在是不是在东京。话问出口,带着点探听了他的事的不好意思,解释道:“如果您方便的话,想邀请您吃晚饭。……而且,也有点事想要和您说。”
岩桥慎一本就打算找个地方吃晚饭,收到邀请,无可无不可,干脆答应着。菊池桃子和他说好,就去她婶母开的那家餐馆。
挂电话之前,菊池桃子还担心岩桥慎一找不到位置,问他需不需要地图。现在,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菊池桃子跟岩桥慎一开玩笑,“刚才小瞧了您的记忆力。”
岩桥慎一认真回答她,“这家店位置不难找。”
得到这么个回应,菊池桃子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岩桥慎一问她,“菊池桑刚才在电话里,说有什么事情。”
菊池桃子拿起菜单,递给岩桥慎一,嘴上却说,“店里刚出了特色菜。”
岩桥慎一把菜单接过来,没有翻开,放到手边,接受她的推荐,“那就试试看店里的特色菜好了。”
推荐成功,菊池桃子看着颇为满足,又跟他商量,“岩桥桑要喝点什么吗?”
“什么都不喝。”岩桥慎一告诉她,“晚上还有工作。到录音室去。”
菊池桃子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服务生送水过来,她从座位上起身,“稍微失陪一下,岩桥桑。”
……
过了一会儿,菊池桃子回来。
她和岩桥慎一说起,“本来是想看静香酱出演的节目,因为听上去很有意思。没想到,会在节目最后的演职人员名单里看到岩桥桑的名字。”
她话说完,等了一会儿。眨眨眼睛,“还以为岩桥桑会问我观看体验呢。”
岩桥慎一摇头,“菊池桑肯定会说好话。”
菊池桃子被逗笑了,“即使如此,那也是因为有值得说的好话……”她意识到这样的交流显然太过客套,改口说起,今年的夏季档,她要出演ntv的电视剧。
“星期三晚上十点钟。”菊池桃子告诉他,自己出演的是“二番手”。
所谓的仅次于主演的角色。鉴于曰本的电视剧是主演为中心,不论收视率是好是坏,功劳主演领,黑锅主演背,这个仅次于主演的二番手,红了不缺曝光度,扑了也不用担责任。
对刚换了事务所小半年,从偶像转型演员的菊池桃子来说,是个不错的差事。当然,也是研音在后面使劲儿。去年移籍到研音来以后,除了演技培训和刚移籍需要上下打点的那段时间之外,菊池桃子就没有闲下来过,每一季都有电视剧出演。
夏季档演完了二番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冬季档,研音就能替她拿下电视剧主演。
签下菊池桃子的时候,研音想的就是要把她往知名女演员的位置上推,也好每一季都帮忙带一带新人,为此,就是把她当成事务所的主力演员来栽培。
“电视剧的主题曲,定的好像是明菜桑来唱。”菊池桃子告诉他。
岩桥慎一“哦”了一声,心里多少猜得着,研音肯定赞助了电视剧。他一走神,听到菊池桃子说,“明菜桑是同事务所的前辈。”
她语气里带点玩笑的意味,“明菜桑好像不怎么有参加电视剧演出的兴趣,而我则不被允许再唱歌。”
这样一对奇妙的同事务所“搭档”。
“岩桥桑是音乐制作人和综艺节目的制作人。”菊池桃子和他说,“我既然已经不再唱歌,也就没机会邀请岩桥桑来制作音乐。”
她有点调皮的眨眨眼睛,“不过,岩桥桑制作的综艺节目,也欢迎您邀请我。”
“整蛊节目吗?”岩桥慎一想起刚才的话题。
菊池桃子点点头,“比如说。”她一副自己带着整蛊的点子参加节目的成竹在胸,“整蛊的环节是,‘如果餐厅的厨师是菊池桃子的话……”
说到这儿,她闭上嘴巴,娇媚的双眼皮会说话似的,眨了眨。
岩桥慎一回过神来,看看面前的餐盘,又把目光落到她脸上,“是你准备的?”
菊池桃子笑个不停,一下下点头,“怎么样?”
“整蛊节目的话,是被你给耍得团团转。”岩桥慎一回想从进门后的“特色菜”,再到这期间菊池桃子起身离席,也开始觉得好笑。
看这样子,大概一开始打电话说什么“有事要说”也是整蛊的环节之一。
策划了整蛊节目的制作人,反被别人给整了一下。岩桥慎一颇有一种报应不爽的奇妙感觉——
就当是捉弄了别人的回报吧。
菊池桃子问他,“饭菜的口味,还合您的胃口吗?”
“想也知道。”岩桥慎一回答她,“完全没有吃出来其实是菊池桑,而不是店里的厨师做的。”
喜欢厨艺这件事,看来真得很。
“到底是连怀石料理都做得来的人。”
旧事重提,菊池桃子轻笑,告诉他,“上次制作的怀石料理,邀请了朋友荻野目洋子酱,还有森口博子酱。”
“虽说是第一次制作的新手,不过,洋子酱和博子酱都很温柔的给了很好的评价。”
菊池桃子稍微眯起眼睛,“我到底对自己的厨艺有点自信,所以,就厚着脸皮,想要捉弄岩桥桑试试看。”
“总之,多谢招待。”
岩桥慎一说,“厨艺的水准也没得说。”
菊池桃子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您不介意我这么做就好了。”
“如果端上来的是奇怪的餐品那还另当别论,”岩桥慎一笑笑,“但送上来的是这种水准的料理,怎么想也没有介意责怪的理由才对。”
岩桥慎一把被捉弄了的事放到一边,“菊池桑费心了。”
不过……
岩桥慎一问她,“之前在电话里提到的,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话,也是为了捉弄人吗?”
菊池桃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的。
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也想告诉岩桥桑,要出演电视剧的事。因为是第一次担任二番手,心里其实有点紧张,担心会拖后腿。”
“这个倒是可以尽管放轻松。”岩桥慎一鼓励她,“还没有发生的事,想东想西的,也没有意义。”
“当然,”他话头一转,“就算事到临头,真的拖了后腿,也只有硬着头皮把事情做好。”
研音要把菊池桃子推成事务所的招牌女演员,资源大手大脚砸下去,自然也是期待能有满满的收获。
一朝移籍,倒体会了一把成了事务所第一主力的滋味,菊池桃子也有点忐忑。
不过,到底也不是那种经不住压力的人。否则,也做不到跟原先的事务所分道扬镳,放弃唱歌、彻底转型演员这样的程度。
跟岩桥慎一诉说,不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鼓励安慰。倒不如说,是想从这个对她伸出过援手的男人嘴里,听到这么一番鼓励的话。
盘子撤下去以后,菊池桃子又跟岩桥慎一说不好意思,“先是整蛊您一顿,又发了一堆牢骚给您……”
岩桥慎一不放在心上,“但也承蒙菊池桑招待,美美吃了一顿。”
“话是这么说。”
菊池桃子抬起眼皮,看看岩桥慎一,“为了向您赔罪,下次再重新请您吃饭,可以吗?”
岩桥慎一觉得夸张,“也不是需要赔罪的事……”
他话说出口,菊池桃子脸上,显出些许被拒绝了的尴尬。岩桥慎一打住话头,“要是普通的再吃顿饭,那倒是不成问题。”
菊池桃子脸上重新放晴。正要说什么,岩桥慎一的话又继续,“就当是答谢菊池桑这次亲自下厨的招待,让我这边回请吧。”
他把账算得清清楚楚,像要把人给推远似的。
菊池桃子心中的热情凉了一点,点点头,“要是岩桥桑回请……”她露出个天真的笑容,“就请您来定时间吧。”
这神态,仿佛交给岩桥慎一来决定的,不是下顿饭的时间,而是别的什么重要事情似的。但是,让岩桥慎一负责定时间和地点,就得岩桥慎一主动联系她。
……
但反过来说,谁负责定时间和地点,谁就掌握主动,决定什么时候联系,又该如何联系。
岩桥慎一约的是七点钟的录音,事先没想到被菊池桃子邀请吃饭,还让她给这么“整蛊”了一下。
时间一拖,就不早了。
说定了下次再回请她吃饭,岩桥慎一动身离去。出门时,早估计过到录音室那边去会遇到交通高峰,他连车也没开。
到青山这边赴约时搭出租车,现在,又换乘价值数十亿日元的豪车——
虽然没有在马路上堵到地老天荒,但也在车厢里被挤成一条品相还不错的沙丁鱼。
即使早有准备不开车,到底还是被这顿突然的饭局拖了后腿,等他出了车站,走到录音室,七点钟已经过去了十五六分。
岩桥慎一到的时候,中森明菜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合作专辑的第一次试音,就成功解锁“让桃浦斯达中森明菜乖乖等着”的成就,似乎是个不错的兆头。
他进了门,跟中森明菜这边的人,还有录音室的工作人员道歉,“抱歉,路上迟了点。”
中森明菜的经纪人和小助理都向岩桥慎一欠身打招呼,“岩桥桑。”
岩桥慎一还了礼,再和中森明菜问好。
晚上要来录音,中森明菜轻装上阵,顶着一张大概只化了底妆的脸,衣着宽松休闲。这打扮,给她一个枕头,她就能在录音室的沙发上睡一觉。
“岩桥桑。”她打完招呼,直起身来。
两个人其实有阵子没见过面。好久不见,虽然私下里熟的不能再熟了,但这会儿,为了工作在录音室里碰面,一瞬之间,倒是真有那么点半生不熟的感觉。
等了十五六分钟,中森明菜看着稍稍有点不高兴。毕竟是工作,迟到了这么一阵子,除非是什么都不在意的好好先生,否则,总归是件让等着的人不爽的事。
尤其,这个中森明菜提前到的录音室。
经纪人大本在一边,又有点担心中森明菜因为岩桥慎一迟到发脾气,还有一点微妙的心态,觉得这位岩桥桑第一次录音就迟到,给中森明菜留下点不好的印象倒也不是坏事。
当经纪人的,心里有的没的一顿乱想。
不过,后面的想法纯属意气用事,经纪人要做的,是想办法打个圆场。
尽管心里想着岩桥慎一在中森明菜心里留点坏印象也不错,但行动上偏偏还要赶紧让事情翻篇,不要让中森明菜真的对制作人产生不满影响工作……
大本想到这里,颇觉得有一点微妙。
他过来打圆场,“路上塞车肯定很严重吧,岩桥桑。”
岩桥慎一点头,没接这个台阶,“就是担心路上路况不好,搭地铁过来的。”
他倒是坦然爽快。
大本白打了个圆场,觉得自己做得多余。岩桥慎一又单独跟中森明菜道歉,“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耽误了一阵子。”
中森明菜点点头,“辛苦了。”她把刚才的不悦收起来,显出公事公办的干练,问他,“岩桥桑,我们从哪里开始呢?”
她笑了笑,相当得体,“既然已经耽误了一下,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道歉上面了。”
大本在旁边听着,虽然只打了一次圆场,但不知为何,有一种先后落空了两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