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去突厥,总算是能落个清净,不曾想今天的崔府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大早上的,亲王就大咧咧地带着自己的宝贝孙女不请自来。他的手中没有拜帖,崔子笙也还未下朝,所以曹管家只是推说主人不在,请他先回。
被拦在门口的恭亲王眼睛一瞪,眼里盛着怒气,他说:“大将军还未回府,我在这儿等等便是,你怎么就要赶我回去。”
曹管家弓着腰,心中不耐烦,但脸上仍是波澜不惊。他早已听闻这位恭亲王不是好惹的主儿,但曹管家在崔府也算是侍奉大半辈子,前些年的风浪也没有让他慌过半步。更何况现在的崔子笙可谓是一手遮天,他府内的下人们自然也有了底气。
曹管家摆摆手,让人把恭亲王和安宁县主带进偏堂休息,转身便派人到路上候着崔子笙。
让一个下人摆谱确是令恭亲王的脸上挂不住,他端着亲王的架子正要发作,但一看到身旁乖乖站着的安宁,又想起自己三番四次登门的目的。他想,只要安宁能嫁入崔府,齐国就在他的手掌之中。
思至此,恭亲王好不容易把肚子的火气压下,他就像一只肚子胀鼓鼓的癞□□,只能让人在心里嗤笑。
正在恭亲王做着无边际美梦的时候,阮清恰逢从偏堂走过。
崔子笙消磨了好几日,总算从沈玉那里打听到一处好院子,正是适合用来开医馆。昨晚她已经和崔子笙说过自己的想法,但崔子笙坚持让她等自己回府后再一起去看宅子。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走动。
但阮清现在已经摸清崔子笙的脾气,她知道只要自己劲头儿上来,他定会有所退让。所以,她才敢趁着崔子笙还未回府的时候悄悄溜出门去。
不想,走到偏堂的时候,却见几个面生的下人。
崔子笙在阮清入住崔府后已体贴地将府内下人换掉,只留下几个用熟的人,为的就是不让阮清尴尬。但这几个下人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于是她好奇地询问巧儿,巧儿摇摇头,看来也是不知情。
巧儿唤来旁边的小厮,让他去打听打听。
不一会儿,小厮跑回来复命说,那些人都是恭亲王府里的人。
阮清心里纳闷,崔子笙还未下朝,怎么恭亲王就急不可耐地跑过来。她想了想,又问道:“恭亲王此刻可是在偏堂候着?”
“是,一同的还有安宁县主。”小厮回道。
安宁县主?
听到这个名字,阮清的心底咯噔一下。她止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姑娘,你这是……”巧儿身子一顿,忙跟上前去。
及至门口,阮清却被门外的下人拦住。
“阮姑娘,你还是别进去的好。”下人劝她道。
“无妨,等公子回来我自会与他说。”
下人站在门口,左右为难。按理说,闺阁的女子是不该见外客的,但是阮清姑娘身份特殊,大将军又是那样地放纵。下人咬咬牙,便退到一边,让阮清进去了。
正在静待的恭亲王没曾想崔府里冒出个陌生女子。阮清一进门,他便不自主地将阮清上下打量,恍惚间竟觉得她生得面熟,许是在哪里见过。
恭亲王仗着自己亲王身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等着阮清给她行礼。
阮清也不计较这些,反而笑着向他屈身。
恭亲王看了她一眼,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跟过来的曹管家一看,便知事态不妙,他刚想开口,阮清却已抢先一步。
“小女子名叫阮清,是大将军的远房表妹,近日在崔府暂住。”
一旁的曹管家连忙向阮清解释道:“这位是恭亲王,这位是安宁县主。”
能让曹管家如此上心的人,在崔府的地位可想而知。恭亲王眯起细长的双眼,实在想不出崔家能有哪个姓阮的远亲入得了崔子笙的法眼。
听闻此言的阮清也忍不住打量起那位传闻中的安宁县主,她的眼睛只是轻轻一扫,便已发现安宁的脸庞果真是像极了上官绾。但若是细看,仍能看出二者之间的气质差得不只是一星半点。
想起上官绾,阮清的眼里便掺杂着怜惜。
恭亲王在心底打定主意,他试探地开口:“既然是远亲,何不坐在一起说说话。”
阮清本就这样打算着,她没有推脱便泰然自若地坐下了,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从前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胆量,但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居然硬气了不少。
阮清坐下,笑着问道:“不知县主芳龄几许?”
安宁低着头,脸上满是羞涩,她娇滴滴地回道:“正好十六。”
“十六……”阮清像是陷入了沉思,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正是待嫁的好时候。”
阮清的直白让安宁羞红了脸,仿佛自己的小心思被她看透。
恭亲王也在一旁附和道:“所以此番上京,让你表兄把把关才是。”
阮清只是笑笑,并没言语。
自从被路边的下人拦下后,崔子笙便急急地赶回府。他一身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已经直冲偏堂而去。崔子笙正想从堂后绕出来,却无意间听见阮清和恭亲王的对话,让他急促的脚步一时顿住。
一直跟在崔子笙后头小跑的清河,诧异地看着崔子笙忽然停下的背影。他心里疑虑,想着刚才还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生怕晚了半分阮姑娘就会被人吃干抹净似的,怎么临到关头又不急了。清河这样想着,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我们还不进去吗?”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让清河安静一些。崔子笙的耳朵竖起来,仿佛隐约间听见了不得了的事情。
当然,阮清等人并不知晓一墙之隔的事情。
此刻的阮清,她身上的怯懦已经无迹可寻。阮清转头向曹管家吩咐道:“把州里进贡的新茶拿来让亲王尝尝。”
曹管家看看阮清,又转而看看恭亲王,眼里流光易传,便放心退下了。
新茶?
崔子笙听到阮清的话,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笑,人还没进门,夫人架子倒是端得不错。
下人们很快便把茶呈上,恭亲王端着手里温热的茶杯,一时间倒显得有鲠在喉。他故作轻松地咳一声,仍是不死心地问道:“敢问姑娘是哪里人?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中人。”
恭亲王打探自己的意味太过明显,阮清笑笑,随口胡诌了个地名。在这样的场合下,就算恭亲王心有疑虑,也断然不敢说破。
恭亲王听着阮清信口胡来的话,一时间有些恼怒,他堂堂一个亲王,何时受过这样的欺瞒,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还摸不清此人的身份,只好隐忍不发。
阮清又问道:“坐了许久,还未问亲王此番前来是有何事呢?总不能只是为了县主的婚姻大事而来。”
言外之意就是,亲自赶着给大将军送老婆的亲王,也算是头一回见了。
恭亲王一时间脸气得煞白,但也只得回一句:“找大将军是有要事商谈。”
阮清听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但是转而又皱起眉头,她忽然压低了声音,似是要把不经人知的私密事告诉恭亲王,要好心提点他一番。
她神神秘秘地向前伏着身子,说:“大将军最不喜看到旁的女子,恭亲王若是要有正事商议,还是把县主留在此地的好。”
听闻此言的恭亲王被阮清气得,差点连花白的胡子都要翘上天去。他的手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把手里的茶杯摔破。
相反,墙后的崔子笙倒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用手紧紧捂住口,生怕外面的人听到异样。
她怎么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无聊的女子的纠缠。
阮清就算是吃醋,也是吃得极对他的胃口。
崔子笙站得离木门更近了些,一心一意地继续偷听。
清河看见崔子笙这样偷偷摸摸的样子,心中直摇头。这实不是一个大国将军所为。但又看着他一脸的兴奋,只能无奈叹息,唉,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安宁县主一直低着头,让阮清看不清表情,但她的手指却无意地暴露内心的想法。安宁此时的手指缠作一团,从发白的骨节就可看出她对自己是下了狠劲儿,仿佛已把自己的手指当成堂中端坐的讨厌女人,有要把阮清的头给拧下的趋势。
不过片刻,安宁便抬起头,语气里满是假意的体贴。
“那我就在此和阮清姐姐说说话。”
安宁笑里藏刀的模样映入阮清的眼里,阮清顺应地点点头,无视了安宁脸上的笑容,只看见了她眼中的心机。
很聪明的女子,只可惜,押错了主儿。
突然从墙后传来一阵轻咳声,阮清等人闻声望去,便看见崔子笙掀开门帘走进来。
“不知有贵客来,还望恭亲王海涵。”
恭亲王终于展露笑颜,他的言辞间尽是身为长辈的大量。
崔子笙没有接话,他径直走到阮清身边,声音放得极低,但又刚好能让在场的四人听见。他温柔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歇息吗?”
“我在房里觉得沉闷,出来走走,不想竟遇见恭亲王和县主,便坐下聊了会儿。”
“嗯,那等我忙完再去找你。”
崔子笙语气里的柔情,不仅酥麻了安宁县主,也让阮清身子一颤一颤的,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做戏给别人看,但也是肉麻异常,连阮清都有些受不住。
阮清说:“不了,我有事出去一趟,你还是好好陪着亲王和县主。”
说着,阮清向恭亲王和安宁县主行一个礼,便告退了。
崔子笙皱着眉头,猜不透阮清出去能有什么要紧事,但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拉着她仔仔细细地盘问,只得装成一个识大度的“表兄”,放她出府。
况且,他和恭亲王接下来要说的话,阮清也是不知道为好。
“恭亲王这样三不五时地到访,目的不妨直说。我崔子笙能办到的事情必然不会推辞,但若是办不到的,我也不会轻易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