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集:雏鸟无翼焉能翔,骊戎山色满城荒
作者:彭通      更新:2019-07-30 02:45      字数:6108

(《乞心记》50集武侠言情小说连载,【彭世通著】)

第05集:雏鸟无翼焉能翔,骊戎山色满城荒

卷壹◎有如是、邙山十八景

☆☆恰在这时,黄尘滚滚。起义军南路“千牛卫大将军”高思继领兵来,跃岗大喝道:“张丹松,你这个卑鄙小人,吃吾一枪!”张丹松大惊,仓皇滚落斜坡,躲过一劫,忙问:“高千卫,你我近日无仇,往日无冤。你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

高思继骂道:“狗贼,你少装蒜了。我问你,在风陵客栈是不是你派人下的木槿天香之毒?”张丹松微微站起身,拍了拍衣物上尘土道:“不错,我只不过想将明妃乱党一网打尽,何错之有?”高思继道:“那你为何要淹死季三都尉单茂和邙山派的尉迟姑娘?”

张丹松猛然惊思:“咦?高千卫怎么知道是我下的黑手?不对啊,知情者大部被热介甫杀死在风陵客栈,况且明妃、陈夫人、热介甫等人刚刚离世,天下就我一人知道事情真相...”思未绝,只见单茂、尉迟妙然骑着快马飞奔上天坛峰,张丹松见他们夫妻二人连袂并蒂,大骇道:“你们到底...是人...是鬼?”

单茂扬鞭,狠狠抽到张丹松的脸庞,斥道:“张指挥使,你真是好事多为,以为把我俩沉入黄河河床就能淹死我么?疏不知我单茂绰号“黑水泥鳅”,能在水里活上三天三夜,这回应该让你失望透顶了罢?”张丹松吃痛抚脸,知无法隐瞒,只能求饶道:“季三都尉、尉迟姑娘,我...我被猪油蒙了心,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更何况你背弃起义军,欲隐居吴越,这不能全赖我。”

尉迟妙然怒道:“哦,这么说,你倒杀人有理咯?”

张丹松恬不知耻道:“你丈夫知道起义军太多的军事机密,难保他以后不会倒打一耙,携外敌而欺义军。”

说话中间,鸾铃响处,王屋山口“绝地”马儿飞驰而来,鞍上有二将,皆穿白袍,分带长枪。分别是晋王府十一太保史敬思、十二太保康君立。张丹松更为吃惊道:“你...你们两个...怎么...怎么也没死?”

史敬思、康君立齐声斥道:“张丹松你还好意思提?不杀你还有天理么?”说着双人抡枪,袍过云卷,阵阵激风荡起,片片石沙尘扬。张丹松急忙矮身一避道:“晋王府素来和朝廷的贪官污吏是一丘之貉,乃起义军之死敌。各位兄弟,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史敬思、康君立在这撒野而置若罔视?季三都尉,汝快快救我。”

季三都尉单茂闻言有理,出手加以阻止。

史敬思、康君立收了虎头枪,跳下马来,揖身对单茂道:“我兄弟二人在风陵客栈着了姓张的道儿,身中木槿天香之毒。接着失足落河,将死之际,幸有季三都尉在渡口下游等候,将我二人救上岸来。此恩此情,没齿不忘。”

单茂道:“两位太保言重了,我只是略尽绵薄微力而已,甭提谢不谢的。”

这时,尉迟妙然对张丹松道:“张指挥使,你肯定想不到我们四人还活着罢?”

张丹松不答,只是道:“能再见到尉迟姑娘的芳容,真乃可喜可贺。”

尉迟妙然接着道:“我们四人在黄河浪里死里逃生之后,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恰好路上遇到王屋山难民,从他们口中得知,你与单氏三杰兀自在这天坛峰围剿我小师妹,故马不停蹄赶来。”

张丹松疑惑嘀咕道:“那...那高千卫为何和你们四人同路?他不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商州么?”

高思继从旁解释道:“本将军和尉迟姑娘一样,是从抵达商州城下的王屋山难民口中得知明妃等人的下落,于是亲率一千南路军骑兵队火速赶来。未曾想到,半路上和他们四人不期而遇,才知原来一切都是你张指挥使做的累累好事。”

张丹松无法狡辩,唯有捂着脸上鞭痕,愁苦不堪。

未几,十一太保史敬思盛怒未消,喝道:“张丹松,你到底把陈夫人母子怎么了?快说!”

张丹松唉声叹气,指了指刚才倒塌的十方观,嗫嚅道:“我...我其实不想害她们的,这一切都是单兴大都尉指使我干的。陈夫人母子、明妃母子以及热介甫五人全部葬身火海,恐怕无人生还。”

此时此刻,单兴兀自忧心单旺、单盛之死,听到帐外吵嚷不休,明白事情始末原委,掀帐而出道:“张丹松,原来你一直在骗我,说我三弟单茂是热介甫杀的,使我犯了弥天大错。今天,我要为兄弟单旺、单盛报仇血恨,汝拿命来罢!”说着抡起点钢渔叉,腿似罡风,直往张丹松胸口搠去。

说时迟,那时快。单茂将单兴的点钢渔叉搂住,急的唾沫星子乱溅道:“大哥!你...你刚才说二哥、四弟怎么了?”

单兴难掩悲伤,哽咽不已道:“三弟,三弟呀!单旺、单盛二人已经...已经英勇牺牲了,这都是拜张丹松这奸贼所赐。”

单茂乍听,如同晴天霹雳,嚎啕大声道:“大哥!你骗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单兴虎目含泪道:“我没有骗你。”说完,目光往帐而瞅,形容枯槁至极。

单茂愤英雄怒,长身冲进中军帐,只见单旺、单盛躺在担架上,浑身是伤,血染战袍,已然气绝。同时,高思继、尉迟妙然、史敬思、康君立四人跟着单兴入帐,见到此情此景,无不潸然泪下。

不移时,只听帐外有小喽啰高声嚷道:“姓张的恶贼抢了“绝地”,骑马跑了!”待众人追去,只见绝地马儿流星也似,张丹松再一次绝尘而去,逃的无影无踪。

单兴见状悻悻然,在中军帐大发雷霆道:“都怪我中了姓张的挑拨离间,从而害死了明妃母子、陈夫人母子和三将军,我已无颜面活在这个世上...”言未绝,抽出挂壁的十字军刀欲刎颈以谢天下。

十万火急之际,高思继的“百鸟朝凤枪”清风拂过,一记《鹞子枪法》打断单兴手中钢刀,劝慰道:“单大都尉,你死了,明妃母子、陈夫人母子还能活过来么?错不在你,而是张丹松。他故意栽脏热介甫,从而唆使你们单氏三杰围剿明妃,可见他早有预谋。”

尉迟妙然道:“单大都尉,你为人豪爽正直,被奸人所误,倘若就此自杀,有失风度。现在最首要的是全军通缉张丹松,把他捉拿归案,以还逝者一个公道。”

然,晋王府和起义军是生死仇敌,十一太保史敬思、十二太保康君并不买账。两人怒不可遏,对单兴吼道:“单都尉!不管怎样,是你害了陈夫人和十四太保,我们晋王府誓不罢休。今日看在你三弟单茂救过我们性命,暂且不和你计较。以后战场上若相见,我兄弟二人定斩汝于马下。”

单兴似笑非笑道:“嗬嗬,晋王府的大太保李嗣源、十三太保李嗣孝当年在登封城水淹我们十万起义军,不消以后,今日我就了结你们。来人!将史敬思、康君立两名贼匪拉出去砍了。”

单茂正沉缅于亲人逝世的剧痛中,心如滴血道:“够了!你们三个不要再吵了,首先去十方观废墟中找到明妃母子、陈夫人母子以及三将军的尸首再说。”

高思继亦觉此事更为重要,止住晋王府两兄弟和单兴之间的争吵,引兵绕路来到山坳,命商州南路军引山涧泉水浇灭余火。待火势渐熄,众人在废墟里反覆摸寻,好容易就找到明妃、陈夫人以及热介甫的尸首,但三人已被大火烧成了一堆白骨。

然,最为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商州南路军在废墟里找来找去,却没有寻到那两名婴儿的尸骨。单兴、单茂、尉迟妙然、史敬思、康君立在废墟旁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此事是真的。

高思继旋即命令道:“兄弟们!即使将十方观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两名婴儿的尸骨给找到,即便是半根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商州南路军应诺,纷纷执起铁锹、脚手架、工兵铲,翻开炭木断垣,绕着废墟细细搜查,寻了两天两夜,十方观被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毫无发现。小喽啰猜想道:“千牛卫,那两名婴儿刚刚满月,烈焰之下,也许骨头都被熔化了,所以没能找到尸骨。”

尉迟妙然不以为然道:“人体的骨骼极耐高温,即使如此,总有些许骨殖留下。”

单茂支支吾吾道:“难道...难道这两名婴儿逃走了?”

尉迟妙然不屑道:“贼军汉,汝真是蠢夯!请问满月婴儿怎么走路?大人都逃不出去,更何况婴儿乎?”单茂点头称是,百思不得其解道:“这就奇怪之极也。”

然,高思继、单兴、史敬思、康君立四人依旧认为小喽啰是对的,婴儿可能被雄雄大火烧化了。只好把明妃、热介甫的尸骨洗沐浴净,装殓整齐,准备运回邙山;而陈夫人的尸骨则呈于楠木棺中,由史敬思、康君立护送运往太原,并告知晋王李克用噩耗。

翌日清晨,众人在王屋山口与史敬思、康君立分别。

高思继、单兴、单茂、尉迟妙然则伏于棺前,向尹传茹、热介甫倾诉道:“明妃娘娘,热介甫贤弟。纵使你们的武功再高,智慧更甚,终究也敌不过阴谋诡计。”此时此刻,正逢王屋山最后一拨难民去往商州,其间孤儿寡母、流浪婴童、鳏居老者不计其数,多达几万人,绵亘数十里。

高思继见状对单兴道:“单大都尉,你就不要和我们去邙山,免得赵弄影忧愤其小师妹之死,对汝不敬。不如你就护送单旺、单盛两位兄弟的尸首,以及这最后一拨难民去商州,也算功德一件,以减你罪责。”

单兴抱拳道:“属下遵命就是。”接着对单茂道:“三弟,你真的要隐居吴越,和妙然姑娘空老于林泉?”

单茂毅然决然道:“大哥,军戎生涯我早已厌倦了,我也该寻找自己的路。”单兴由衷欢喜道:“你能堪破名和利,选择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大哥为你而感到高兴。你与尉迟姑娘曾经风雨同舟,又是欢喜冤家,汝千万别辜负她对你的一往情深。”

尉迟妙然抢着道:“单大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单三的,请受弟妹尉迟妙然一拜!”

双方礼毕,单兴从怀里掏出一枚起义军“繁缨名器”戴在尉迟妙然的胸肩上道:“弟妹,大哥是个粗野汉子,胸无点墨,只知奋勇孤身,得人赏识。这枚“繁缨名器”权且当作你们的结婚礼物。”

【注◎繁缨名器:从前,仲叔于奚对卫国有功劳,而于奚却谢绝了奖赏他的城池,请求在他的车上挂上“繁缨”(繁缨,古代贵族身份的标识物,用于显示身份),身上佩带“名器”(名器,相当于现在颁发给有功人员的勋章或奖牌)。】

尉迟妙然拒绝道:“这是你用鲜血换来的至上荣耀,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能收。”

单兴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们都已看透红尘,更何况大哥乎?待到合适时机,我会辞官来会稽山找你们的。”

尉迟妙然听后大喜,遂将“繁缨名器”收了。

未几,单兴独自率领两万五千名单氏水军护送难民往商州,然后回师风陵渡口,以防晋王府史敬思、康君立来报陈夫人之仇,偷袭北路军后方;而高思继、单茂、尉迟妙然则带领一千商州兵马,先将明妃、热介甫棺椁备在车上,然后浩浩荡荡往邙山行进,需在五日之后抵达翠云峰。

而在此时,赵弄影、关玉沁兀自在翠云峰梅林小筑对弈下棋,邙山上上下下皆不知尹传茹、热介甫罹难的消息。长孙严妍飞来禀道:“掌门师姐、三师姐,最近,邙山方圆百里的所有租户店铺要求咱们减息至三钱三厘,不知两位师姐同意与否?”

关玉沁道:“七师妹,大师姐秋月娥在世时,邙山保护费是抽各家租铺总额的六钱银子,已经是很低了。这才过去多久?欲要朝令夕改,我是坚决不同意。”

赵弄影拈棋入局,对长孙严妍道:“七师妹,这月我派收入总共多少?”

长孙严妍就袖口拿出一本账薄道:“邙山山脚何记酒馆此月营业总额五万七千两白银,本派收3420两;

洛阳醉香楼此月营业总额十九万五千两白银,本派抽取11700两;

洛阳伊河酒馆此月营业总额八万三千六百两白银,本派得5016两;

...

万国宾馆此月营业总额十二万一千零四十两白银,本派收取保护费为7262.4两;

龙门石窟姚记酒肆此月营业总额二十七万九千二百两,本派抽税16752两;

黄河湿地跑马场此月营业总额四十八万两,本派得银28800两;

...

再加上邙山附近的各家茶舍、勾栏、社戏、赌坊青楼、手工作坊等,本派本月总计得银约1840000两。”

待长孙严妍说完,赵弄影微微惊愕道:“呃,黄河湿地跑马场以往的营业额只有十万两,怎地突然增长了近五倍?”

长孙严妍道:“最近大唐朝廷和黄巢起义军战事吃紧,马匹自然就物以稀为贵。据悉,马帮帮主郑三公趁机坐地起价,每匹战马的出售价格增长到原来的两倍,居然还有点儿供不应求。”

赵弄影正色道:“吩咐下去,从下月起,邙山范围内的所有店铺的保护费降至三钱三厘,而附近所有马场加息至两成,不得有误。”

长孙严妍应诺,旋转曼妙身姿,展开《迷蝶舞步》,飞梅逐风而去。并在山脚柳叶湖畔,率领数千俗家弟子前往洛阳各地告示通知。各家店铺的掌柜得闻降息,欣喜若狂;唯有马帮帮主郑三公勃然大怒,扬言要到翠云峰向赵弄影找些麻烦。

待长孙严妍走,关玉沁问道:“掌门师姐,你为何不一视同仁?”

赵弄影一边弈棋,一边说道:“听说马帮最近才在江湖兴起,至于其帮主郑三公何许人也,本尊不知。我料想他会上咱们邙山讨要说法,届时我再试探其人,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关玉沁道:“嗯,据说海鳅帮的“白龙邢虎”二位帮主龌龊不堪,时常在黄河流域做档子事,劫掳过江商客,亦对本派颇有微词。倘若马帮、海鳅帮合伙壮大,那对咱们邙山是个威胁。”

赵弄影笑道:“知我心者,三师妹也,本尊绝对不允许将来有任何门派威胁邙山地位,该打压的打压,该拉拢的拉拢。呃,关师妹,好像该你走棋了。”言未绝,赵弄影眉心凤凰妆颜一闪一闪,随即轻抚兰花指,捏了枚白子轻轻地一弹,棋子如同花舞飘絮,穿叶拂去,只听梅林深处有一女娃“哎呦”一声,道:“靠哦,刚才是谁敲俺的头?”

赵弄影白衣仙动,袖口一记《紫霄神功》之“鸾凤和鸣”将那女娃子吸到近处。

那女娃子只见梅花林里到处是凤影鸾风,吓得拔腿跑开,但无计于事。只觉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鸾凤真气扑倒在棋盘边,溅起满地梅花。赵弄影见她只有十一、二岁,篷头垢面,形似乞丐,怀抱一只小青狐,笑道:“小姑娘,你可知道偷听别人谈话是不礼貌的。”

那女娃子毫不紧张道:“哼!你刚才用棋子敲我头,才不礼貌呢。”

赵弄影道:“哟嗬,小姑娘你可知梅林小筑是邙山仙派的十八景之一,你非本派门人,且没经赵掌门同意,私自闯入了邙山领地,到底是谁更没礼貌吖?”

【注◎邙山十八景:共分两大建筑景点,自下而上,分别是“柳叶湖建筑群”和“翠云峰建筑群”。山脚柳叶湖湖心岛上有琴心阁、牡丹亭、小竹楼、连心桥、相思崖潮音洞、武后陵墓七处建筑;

而山顶翠云峰建筑群包括稷下宫、迎仙阁、上清宫、七彩池、集思大武馆、紫霄大殿、仙鹤苑、梅林小筑、见龙渊凤仙潭、玉虚岩、无极观共十一处景点。】

那女娃子知道自己擅闯不对,说道:“那好罢,算我没有礼貌比你多一次。”说着爬起身来左瞧棋盘,右瞅棋子,时不时地发出啧啧之声。关玉沁道:“你小小年纪,还懂的下棋?”那女娃子摇头如拨浪鼓,道:“不懂。”关玉沁不乐道:“你不懂还看的津津有味?”那女娃子道:“谁规定不懂棋就不能看棋?实不相瞒,我的大名叫有如是,是个乡野孤儿,这次特意冒闯邙山仙境,只为拜赵弄影为师。”说着甩了一大把鼻涕揩在棋盘上,似乎一点家教都没有。

关玉沁见状欲怒,赵弄影以眼神止之。对有如是道:“呃,那你知道谁是赵弄影?你为甚么要拜她为师啊?”

有如是趾高气昂道:“本姑娘从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说她是第三十届武林盟主,所以就慕名而来。况且,邙山派自奚雨沫祖师婆婆以来,只能收女弟子,我呢正好是个女的,应该很够格罢?嘻嘻嗯嗯。”说完坐在满地梅花花瓣上扣着自己的臭脚丫子,时而闻闻,时而厌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