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刀莫轻舞
作者:彭通      更新:2019-07-30 02:45      字数:5980

(《乞心记》50集武侠言情小说连载,【彭世通著】)

第06集:风舞槐花落御沟,骊戎山色入城秋

卷伍◎

☆☆柳飘然道:“胜负乃人之常事。汝勾结北宗在先,耀武扬威于后。我们在比试之前,也没有事先言明我败于你,应该当以何罪?反倒是你明言“若负于我,从此不与本宗为敌”,难道不是么?”

莫千寻乍听,嗔怒道:“好你个“识多才广”柳飘然,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言未绝,柳飘然接着道:“这里有这么多乡亲父老为证,吾所言之,毫无虚语。再说了,你出刀太狠毒,诡计太多端,不齐众人之力,实难降你!”

临潼百姓闻言,都站在柳飘然这边,厉声对莫千寻道:“柳公子说的极是,我们大伙都可以作证;再说柳公子为人慷慨济世,远近闻名,是咱长安临潼大大的豪侠,他的人品道德那是无可挑剔的。”莫千寻听罢,对众人道:“嗯,柳飘然一表人才,处事不惊,确实是正人君子。可是他得罪了本姑娘,我就只能违心挤兑,你们管得着嘛?”

这时,枭不雄将浑浑噩噩的枭不英从地上扶起,暖言安慰了一句道:“大哥,无极老母已经走远,你别怕!”

枭不英摸了摸自己的头颅,泪流满面道:“我头在否?”

枭不雄“咚”的一声,给了他个顶门栗凿,道:“如果痛,头便在。”枭不英立即感痛,欣喜若狂。接着听到莫千寻道:“柳飘然,你真会抓拿他人话柄,本姑娘现在再加一条,你已经输了,汝家小主庄绿翘,归吾带走。”

柳飘然哈哈大笑道:“你想的挺美!后言无信,犹如事后诸葛,让人讥笑不得。”说完遂道:“西宗弟子听着,捉拿莫千寻,不得有误。”西宗众乞丐群起应诺,从四面八方涌来,持棒将莫千寻包围在垓心。莫千寻一边紧盯众丐动向,一边执刀对掌钵长老认怂道:“晚辈莫千寻不知天高地厚,有扰西宗门庭。现在想来,以一敌百,实为不智,还请掌钵叔公放我一马。”

掌钵长老道:“妥。为防日后有人道以长短,说我们西宗以多欺少,莫姑娘,你可以安然离去。无论你是幡然悔悟,不与西宗作对;还是执迷不悟,意欲颠覆本宗,全由你个人做决定。”

柳飘然不悦道:“掌钵叔公,大风刀初入西宗就心狠手辣,若是把她放了,等同于纵虎归山。”掌钵长老望着柳飘然遍体刀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哎,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若是强留得胜之人,道义不允,还是算了罢。倘若她下次再敢犯境图谋,定不轻饶。”

柳飘然正色道:“飘儿不...依。”

依字尚未出口,掌钵长老语重心长道:“男子汉大丈夫需“轻重各执,旁不挂心”才对,你说呢?”却说柳飘然全身上下皆被莫千寻的《月影刀法》搞得累累伤痕,暗自恼恨。但掌钵长老答应放她,岂能拂逆其意。只好从之道:“莫姑娘,算你运气好,咱们后会有期。”

莫千寻将蛾眉弯刀入鞘,回应道:“这还差不多。”莫千寻说完,但见北大街关帝庙毫无动静,暗思:“咦?都老半天了,怎么妹妹还没有将庄绿翘给逮住?害我白白在这儿周旋半天。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走,好不容易牵制这么多西宗弟子,切切不能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想完,沐浴着阳光,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道:“哎呀,我好累呀,想坐在这里休息休息,本姑娘暂且不走了!”

枭不雄早对莫千寻想入非非,但见她坐于靠墙处,紫衣香薰,清纯可人。大喜道:“嗯,好极了。看来莫姑娘是在想我枭老二,所以舍不得走啊。”

莫千寻杏眉含蹙,轻视不已道:“自作多情!”

枭不雄见她酡颜粉嫩,娇嗔甜美。嘻嘻道:“哇喔!莫姑娘这种刚贞性格,我好喜欢。这样罢,你我先培养培养一段感情,然后再各诉衷肠。你放心,我枭老二绝对不会像我大哥一样负心薄幸。待机缘成熟,老子定然娶你过门。”

莫千寻俏眼圆睁,手刮面皮道:“不羞,不羞。你都比我大上十几岁,头发也秃了半顶,你恁地想老牛啃嫩草?”

枭不雄听她这么说,想想都有戏,顿时心花怒放道:“汝切莫以貌取人。莫千寻,你听好了,我这胡碴子可以为你而剃,我这半边秃顶可以为你而蓄。只要你愿意和我交往,二爷定不会亏待你。”

莫千寻及笄年华,略微情窦初开。暗忖:“这枭老二固然面目可憎,但口直心快,此为真性情也;虽然色心迷志,但也不闷骚无趣。反正轻舞妹妹还未将庄绿翘擒住,若是我此时离开,掌钵长老和柳飘然定会回关帝庙固守,以致此次行动功败垂成。不如先和枭老二耍耍,回旋些时间也是极好的。”

此刻日上两竿,曦阳已不再是曦阳。骊山袭迎落叶,金风飘荡。山峦一半青来,一半是黄。围在酒馆前看戏的百姓大都已回家开灶。莫千寻从墙角立起身,拍了拍褶裙上的尘土道:“喂,枭二爷,我饿了!”

枭不雄闻言大喜道:“这个好说,今儿我做东,请莫姑娘到临潼酒肆放开吃喝。”枭不雄一面说着,一面来搀莫千寻娇躯。

须臾,店小二已将酒馆缺失的墙垣补葺修缮,拿着根铁铲,嘀哩咕咚道:“他娘的!这枭老二死狗般的模样,居然还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哎,真的是好美一株薰衣草插在好大一坨牛粪上。”此话一出,恰被枭不雄听了去,他盛怒之下,飞脚踹了店小二屁股,骂道:“真没眼力价,快!快去给老子准备上好的酒席,还磨磨唧唧个球啊。”说完对掌钵长老遥喊道:“掌钵叔!你叫你的所有西宗弟子都进来,这顿中午饭,晚辈包圆了,俺不差钱。”

掌钵长老毫不推辞,一来可以盯住莫千寻,看她究竟想耍什么花招;二来有人请客吃喝,何乐而不为也?登时应诺道:“妥,妥,妥,老叫花这回恁地有口福了。哈哈,真心不错哦。”说完拨开人群,首个登堂入肆,捡了雅座。接着西宗弟子蜂拥而至,临潼酒肆再次宾朋满座。

只听掌勺声、跑堂声、划拳声,声声入耳;

只闻西凤香、荤肉香、馒头香,香香沁鼻。

话分两头。当莫千寻在临潼酒肆缠住掌钵长老和柳飘然等人之时,她妹妹莫轻舞兀自在北大街关帝庙踩点观望。

所谓“关帝庙“,其实就是西宗总舵,乃长安临潼镇早已荒废的大祠堂。隋文帝时期,庙祝香火鼎盛,云长受众膜拜。可惜好景不长,随着隋末的“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攻入临潼者数不胜数,关羽祠堂屡被洗掠,独留空壳。直到如今,西宗弟子盘踞于此,重新添置家什,将关帝庙焕然一新,做为西宗总舵。

莫轻舞见关帝庙里外共有三层,皆有西宗弟子巡逻把守,难以混入,迟迟不敢动手。正踌躇间,忽见院内一个五岁女童正在玩石弹。只见她头绾绿绳,身着翠袄,模样十二分乖巧,于是试探喊道:“呃,你是绿翘妹妹么?姐姐陪你一起玩,好不好呀?”

庄绿翘抬首相望,隔着栅栏,见莫轻舞面有黑泥,扎着双圆髻,盘条熏衣草;着紫绒皮肩,螓首姿韵,豆蔻年华。遂答道:“这位姐姐,我爷爷说了,让我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莫轻舞故意道:“你爷爷是何许人也?”

庄绿翘道:“他叫庄丐九,现在是咱西宗掌棒长老,亦是西宗宗主。”

莫轻舞道:“那现下他人呢?”

庄绿翘道:“今日一早,他与掌牌叔公一起去骊山华清苑,找李佾员外对弈下棋去了。”莫轻舞听后暗喜,寻思:“西宗三大长老皆不在此,真是天助我也。”只听庄绿翘问道:“姐姐,你又是谁啊?”

莫轻舞摸了摸脸上黑泥,道:“我叫莫轻舞,南京人士,本想回紫金山,可惜身上盘缠用尽,已有好几日都没有吃东西了。”庄绿翘同情心起,说道:“呃,不过你找我也没有用啊,我身上也没钱。”说着翻开袋口,果然空空如也。

正在这时,一名虬臂大汉从庙门走了过来,对庄绿翘言道:“小主,你在和谁说话呢?”庄绿翘指着栅栏外的莫轻舞道:“于大哥,我正和这位姐姐说话。”

那姓于的大汉向外仔细端详一番,见莫轻舞只是个孩子,略比庄绿翘高两个头,顿时警惕心大减。遂蹲下身躯对庄绿翘道:“小主,刚才接到你掌钵叔公的密令,说北宗郭金牙有所异动,派了大小风刀前来惹事生非。你最近千万别外出玩耍,以防敌人有机可乘。”

庄绿翘茫然问道:“那谁是大小风刀呢?”

姓于的大汉道:“我也不知,只晓得她们行走江湖,成名已久,年纪应该和你柳哥哥一般大。”庄绿翘喔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那外面的轻舞姐姐就不是了。”

姓于的大汉道:“嗯,不错。她只有十一、二岁,年龄不够。”

庄绿翘道:“尽然如此,那就请她进来吃点东西,她有好几天粒米未进,怪可怜的。”姓于的大汉很是为难道:“恐怕不好罢,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与她非亲非故,还是小心为妙。这样罢,我去庙里拿些铜板给她,算是饭钱。”

刚说到这里,只听不远处的一株松树下有人道:“于大哥,刚才柳三率众出去,已将账房的银两全数取走了。”莫轻舞吃惊不小,仿佛这人突然是从地底冒出来一样,闻声瞧去,只见说话者约摸二七,紫红面皮,手执破扇,武风稍欠,乃是一介儒生。

话说莫轻舞来时,北宗郭满堂已告知西宗各位头领的容貌底细。莫轻舞暗想:“西宗才俊有四。这虬臂大汉可能是人称′才华横溢“的老大于亨通;而坐于松柏树下的执扇男子,乃是老二′雄才大略′计广施;他口中说的柳三,很可能就是“识多才广′的柳飘然。”

这时,只听于亨通问计广施道:“计老弟,柳三拿银子出去做甚?”计广施叹曰:“哎,还不是为了还掌钵叔公所欠的酒肉钱。上月至今,掌钵叔公一共欠了临潼酒肆整整十八两银子。”

于亨通大惊道:“啊!十八两?怎么欠这么多?”

计广施摇着折扇道:“是啊,如今西宗入不敷出,处处捉襟见肘。丐九叔公又不愿开放黄河上游码头,更不准我们和海鳅帮白延松、邢晃两位帮主做档子事。长此以往,我们西宗只能喝西北风咯。”接着将破扇一收,捋须叹道:“哎,还是北宗那边好啊。最近几年,他们混得是风生水起,听说郭金牙有晋王李克用做为靠山,刚与晋地商户联保,收取他们六钱的保护费;更与海鳅帮通埠经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不了多久,北宗势力便会扩张到长安。”

于亨通怒道:“你说的这般天花乱坠,长他人志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计广施道:“我的于大哥啊,先且息怒则个。俗话说得好,“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你不觉得北宗那帮人有点儿效仿邙山派么?”

于亨通虽然四肢发达,但是头脑简单,遂有疑道:“你说明白点,我...我怎么听不懂?”

计广施从松树下站起身来,将纸扇插在腰间,徐徐走近道:“当年,邙山掌门秋月娥在世时,邙山方圆百里所有的住户、商铺、酒肆,那都是要缴纳保护费的,每家每铺抽税也是六钱。秋月娥皆予专人负责,如此一来,商有所依,保有所收,双方共赢。反观咱们坐吃山空,贫穷潦倒,食不裹腹。”

计广施顿了一顿,接着又道:“世人皆称邙山赵弄影为“女中诸葛”,依我看来,她应该还比不上她的大师姐秋月娥。秋月娥虽然阴险毒辣,卑鄙风骚,千方百计篡夺邙山掌门,但盖棺定论,她对于邙山派来说可是有大功的。赵弄影只不过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白白捡了个武林盟主而已。”

于亨通道:“计老弟,我不懂你的那些商贾法则。”说着指着莫轻舞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救济这可怜的小女孩。”计广施偏首一觑,见莫轻舞脸上脏兮如炭,也不知是敌是友,只道:“于大哥,如今是非常时期,最好不要和毫无瓜葛的人往来。”

莫轻舞听罢,跪在栅栏外,央求道:“求求各位大爷行行好,就算施舍点残羹冷炙也可,小女子饿的快不行了。你们如果怕我是坏人,那我不进来总可以罢。”说完掩泪垂泣,伤心累累。

计广施无可奈何道:“哎,如今世道到底是怎么了?要饭的人居然讨到了咱乞丐窝。那好罢,瞧你这么可怜,二爷我就大发慈悲,送你一升米糕。”

莫轻舞闻言大喜,连连磕头。

稍顷,计广施从庙内量了一斗子米糕,倒入布囊系好,将其交给莫轻舞道:“咯,下回别来这里乞讨了,我们西宗也没什么余粮了。”莫轻舞俯身擦泪道:“是!”说完转身沿街而去。莫轻舞一面吃着米糕,一面偷偷地从右袖中捞出一条小紫蛇,故意用蛇牙刺破自己手臂。大呼一声:“哎哟,不好,有蛇!”话音刚落,人已倒了,米糕散落道旁。

于亨通、计广施见状大惊,开了栅栏,赶紧奔出,将莫轻舞负起,驮于关帝庙内救治。于亨通先用绑带扎紧莫轻舞受咬手臂,以免蛇毒扩散至全身。并自言自语道:“本宗解毒圣药′连翘散′所剩无几,不够给这位姑娘解毒,这可怎么办?”

计广施兀自把脉诊断道:“咦?于大哥你别说话,为何这姑娘脉象却没有中毒之症?难道是我医术不精?”

于亨通怒斥道:“你说的全他娘的废话!这姑娘脸色淤青,口吐白沫,不醒人事,你居然说她未有中毒,计老二,你到底还有没有公德心?”说着对庄绿翘道:“小主,你先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我先去王記药铺赊点药来,好帮你这位姐姐解毒。”

庄绿翘应道:“好,于大哥快去快回。人命攸关,不可不救。”

于亨通点了点头,出了庙宇,径往王记药铺而去。唯剩计广施还在闭眼切脉,认真思索,他总觉得莫轻舞脉象平稳,毫无厄运。待于亨通走出半盏茶的工夫,计广施突觉腹处“梁门穴′、′太乙穴′隐隐剧痛,好似被人封住,全身动弹不得。睁眼看时,只见莫轻舞从榻上跃身而起,已将嘴角白沫揩净,亦把脸上黑泥擦去,面容极为绚烂照人。

计广施大惊,下意识道:“原来你...你就是大小风刀?”

莫轻舞笑道:“不愧是′雄才大略′计二爷,一猜便猜中我的身份。实不相瞒,我乃。”

计广施冷笑道:“真没想到驰骋江湖的小风刀居然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子;更没有让我想到的是,汝年纪轻轻,便能暗施苦肉计,演技之高,让人真假难辨。”

莫轻舞掐了掐计广施的面皮,笑道:“多谢夸奖,恕我不再奉陪。”说着便去捉拿庄绿翘。

计广施心惊不妙,对庄绿翘大声喝道:“小主,你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赶快跑?”庄绿翘并不是不想跑,而是被突来变故惊傻了,想跑跑不开。一者,她不相信眼前可怜兮兮、年纪轻轻的莫轻舞,便是来抓自己的小风刀;二来,莫轻舞能轻松制服计广施,虽说用的是偷袭,但也反映其功力应该不弱,不符其龄。庄绿翘骤听计广施提醒喝斥,拔足想逃,但脚儿却不听使唤,如同两根木桩杵在地里。反而被莫轻舞封住哑穴,被她轻而易举掳了去。

关帝庙守卫弟子听到庙里有呼叫声,立即持棒堵在门口,见莫轻舞正扛着庄绿翘想逃,对她喝斥道:“小贼妮,识相的快把绿翘小主放了。”

莫轻舞十分不屑道:“就凭你们这些咸鸭蛋、臭番薯?敢挡本姑娘的去路?若是你们再向前半步,我便一刀结果你家小主。”众丐生怕她言出必行,不敢妄动。莫轻舞说完,从右袖中抖出一枚曦月弯刀,架在庄绿翘的脖颈上。众丐定睛而望,只见那刀如同蛇形,弯似新月。剑柄上正绕着条小小紫蛇,兀自呼呼吹着毒气。

计广施苦于不能动弹,在旁自怨自艾道:“莫姑娘,我真是猪脑子,汝中毒是真,只不过你在中毒之前就暗服了解药,老子被你给耍了。”

莫轻舞回首巧笑道:“计二哥,总算你没有笨到家,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家小主。庄绿翘如今价值十万两,可是咱们的大买档。只要你们识实务,归顺北宗,想必郭满堂定将庄绿翘完璧归赵。如果你不想让她血溅当场,快吩咐你的手下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