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心记》50集武侠言情小说连载,【彭世通著】)
第07集:同室不须分楚越,棋罢何事欲尽灵
卷伍◎
☆☆掌牌长老性烈,见有如是一点武功也不会,只能在瓦片上躲躲藏藏,于是啐道:“姓韩的,你还要不要脸?连十一、二岁的女孩也要欺负?看老子给你一脚尝尝。”说完飞上屋檐,护住有如是,接着粗硕右腿早出,一记《麒麟旋风腿》,将瓦片扫起大片,铺天盖地朝韩与非身上击去。
韩与非大骇,轻踮足尖,连忙退开一丈,用袍袖格挡。但掌牌长老的《麒麟旋风腿》乃西宗三大绝学之一,力大势沉似龙卷,击飞瓦片如钢刀。不移时,只见韩与非袍袖碎裂成雪,全身上下皆被瓦片割伤,体无完肤。“轰隆”一声,一个倒栽葱,被掌牌长老震下屋檐。
有如是蹦蹦跳跳,鼓掌大呼道:“掌牌叔公好棒!大伙快看,姓韩的像不像只乌龟?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真好玩。”接着对掌牌长老道:“叔公,你下去再给他一脚,让他以后不敢再欺负人。”
掌牌长老哈哈大笑一声,随即脸色转阴,抓住有如是的玉臂道:“丫头,汝武功平平,刚才还敢冒称赵弄影是你师傅,快说,你到底是谁?不然连你一块揍。”
有如是哎哟一声,委屈道:“男女授受不亲,掌牌叔公,你不下去教训姓韩的,为何要和我纠缠不休?”
掌牌长老道:“少来。北宗固然可恨,但你也不是泛泛之辈!是不是小刀会大僧正派你来,想打我家小主的主意?”
有如是怒道:“你把我当成甚么人了?喔,我明白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以为我和大小风刀是一伙的,想再来掳劫庄绿翘?”
掌牌长老道:“当然。你和莫轻舞一般地年纪,一个穿蓝衣,一个着紫衣,同是鬼精伶俐娃,让老叫花不可不防。”
有如是嚷道:“你也太笨了!如果我和大小风刀是同伙,我干嘛要帮助你们西宗,来和北宗做对?”
庄绿翘想想也对,在屋檐下喊道:“掌牌叔公,这位有姐姐是好人,绝不是小刀会的贼子,更不可能和大小风刀同流,你快把她放了。”
掌牌长老道:“小主,你尚年幼。世间上的好人、坏人用眼睛是根本分辨不出来的。前几天,你把“小风刀“莫轻舞当成好人,可结果呢?引狼入室,反被狼咬。”
庄绿翘支吾道:“喔,可...可有姐姐和她不同。”
掌牌长老道:“没有甚么不同的。她假称是邙山弟子,一定是有所企图的。”说完手臂逐渐使力,对有如是斥道:“你到底是谁?说是不说?不然我就废了你一只手臂!”
有如是只觉手臂酸痛难忍,只能求饶道:“好,好!我说还不行么?我来此的目的只是不想见你们三宗联盟合并。”
掌牌长老冷冷道:“你说谎啊!北、西、东三宗结盟碍你甚么事了?你一个小女孩,管的还真够宽的。”
有如是倔强道:“我没有说谎!”
掌牌长老道:“呃,那好。讲个理由出来,若是让老叫花心服口服,爷爷自然会放了你!如若不然,我只能将你打残,暂押西宗详加审问。”有如是伸出左手小指道:“那我们先拉勾,你千万别抵赖。”掌牌长老道:“拉勾就拉勾,老叫花可不虚你。”
两人勾毕。有如是一本正经道:“掌牌叔公我问你,普天之下有多少门派帮会?”掌牌长老冥想道:“呃,那多了去了,江湖之中,能排的上号的至少上百个,小帮会那更不知凡几。”
有如是妙目翩翩道:“那最大的呢?”
掌牌长老不悦道:“明知故问,当以邙山派为第一。”
有如是道:“错!”
掌牌长老搔耳茫然道:“呃?哪里错了?”
有如是道:“应该是你们丐帮。”
掌牌长老道:“接着说下去。”
有如是道:“只要你们北、西、东宗合并,丐帮的势力将达陇右汉中、吕梁关外、江浙闽越,几乎长江以北、华夏沿海皆是你们的势力范围。”
张庆嫂立于檐下,大加赞赏道:“嗯。这女孩小小年纪,见识便如此不凡,不错,不错。”掌牌长老不乐道:“张丫头,你别打岔,让她说下去。”过了半会,有如是又道:“如果三宗统一成丐帮,那么邙山派就会退居其次,这是我不想乐见的。”
掌牌长老问道:“哦?这是为何?”
有如是道:“因为我想拜入邙山门下。半个月前,我去了趟翠云峰梅林小筑,求赵弄影收我为徒。不过可惜啊,我没遵照约定背完《道藏箴言》、《传世警语》。当我下山别离时,赵弄影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说我天性聪颖,但戾气炽盛,不宜在邙山修行。”
掌牌长老叹道:“哎,赵盟主不收你,只能说明你和邙山派无缘,犯不着冒称自己是她的弟子啊?”
有如是嘟囔道:“这话我不依。邙山学艺是我有如是毕生夙愿,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赵弄影会把我收入邙山门墙,正式成为第二十代入室弟子。”
掌牌长老笑道:“有志气,不过现实很骨感。”
有如是摆手道:“我不管现实不现实,我只知道没志气的人如同咸鱼一般。吾心心向邙山久矣,因此我不希望将来有任何帮派后来居上,超过邙山派,所以我就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三宗结盟合并。”
掌牌长老听罢大笑不止,将手松开道:“真是幼稚,可笑。可笑,幼稚。”说完,如同一只千年麒麟兽跃下身去,接着对西宗弟子道:“咱们回长安!”
有如是见西宗三长老以及随从已走,生怕北宗会来找自己麻烦,于是赶紧开溜。哪知韩与非旧愤难填,从后面追赶上来叫道:“臭丫头,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说完拖拽着伤躯紧随其后。
有如是拼命奔逃,一来年纪尚幼,步子不迈;二来武功几无,体力不从。一下就被韩与非擒在手里。有如是见他黄眉隐动,面容狰狞,害怕道:“快放开我,你这个坏人!”随即朝西面喊道:“掌牌叔公,快救我!”
韩与非斥道:“你喊破喉咙也没有用,他们已然走远,你还是乖乖受死。”
有如是惊悚之余,灵机一动,呼了个口哨,道:“小青狐快出来咬他!”只见一道闪光过隙,从有如是的袖子里钻出一只小狐狸,毛绒绒的,眼珠青绿,尖嘴毒牙。那畜生能听懂人话,“嗖“地一声,蹿到韩与非的脖颈上,狠狠啃上一口。
韩与非只觉脖子热辣无比,接着又剧痛连连。直至后来,全身百骸犹如百虫叮咬,极其难受,不由自主的松手放开。有如是跌在黄河沿岸长草堆里,趁此良机,携狐走脱。这时,北宗另外五位舵主赶来,发现韩与非躺在地上,脖颈却没有丝毫伤痕,皆大奇。张庆嫂俯身察问道:“韩舵主,你...你刚才伤哪了?”韩与非表情甚是苦楚,指着自己脖颈道:“那...那贼丫头刚才放了一只狐狸咬我...哎呦,哎呦喂...”
张庆嫂问道:“是只甚么样的狐狸?咦,怎么你看上去没有伤痕呢?”
韩与非疼的死去活来道:“那畜生来去如电,就是...就是刚才在会兴酒馆屋檐上,臭丫头怀里抱着的那只小青狐。”
张庆嫂回想一阵道:“我曾听我师父傅老爷说过,极北之地有一种狐狸,名曰北极狐,幼年时毛发为白色,长大之后呈现青色,其毒液是通过皮肤渗透进人体,所以被它咬伤后,是看不到伤口的。不好!”言毕,张庆嫂封住韩与非心脉,命令大勇舵主祁钰道:“祁兄弟,快!赶快追上有如是,叫她交出解药。不然一刻钟后,韩舵主会有性命之忧。”祁钰拱手道:“遵令。”说完提着三尖两刃刀,朝着草丛翻倒方向,追了进去。
却说这有如是心里很清楚,只有赶上西宗人马,才有活路,于是狂奔疾呼道:“九爷爷、掌牌叔公、绿翘妹妹等等我!”
庄绿翘耳尖,隔着四、五里地,居然还能听到身后有人叫喊,连忙叫西宗队伍暂停。但望了许久,只见草长莺飞,微风拂绿,黄河东进,却不见任何人来。遂对掌牌长老道:“掌牌叔公,你刚才听没听到有人在叫咱们?”
掌牌长老虽然在西宗三长老中最小,但也年近六旬,耳朵却亦不太灵光。笑道:“不会罢,我怎么没有听见?”庄绿翘越想越不对劲,恍然大悟道:“对,对,好像是有如是姐姐在叫咱们。”
掌牌长老道:“呃,那我先回去瞧瞧究竟。”
丐九道:“这也好,兄弟快去快回,大伙都在这里等着你。”掌牌长老道:“嗯,九哥,我马上回来!”言讫,钻入深草丛中,抄近路赶往会兴渡口。
话说大勇舵主祁钰听到有如是的叫喊声,来了个草上飞,十步并作一步,循声追上,拦住有如是的去路道:“丫头,快交出小青狐的解药!”
有如是摇头道:“不,我才不交,打死我也不交!”
祁钰听她这么说,肯定是有解药的,旋即飞身如雁,用三尖两刃刀的刀柄将其撂倒在地,从有如是怀中抢出个精美的蓝釉瓷瓶。打开塞子嗅嗅,只觉芳沁袅袅,瓶内尚有几枚蓝丸,祁钰一面兴走,一面自言自语:“这或许就是解药了,哈哈。”
有如是见他抢了东西就走,喝道:“北宗没一个好东西,快把蓝釉瓷瓶还我!”
祁钰止步回首道:“有姑娘,救人要紧,刚才哥哥得罪则个,还望恕罪。”
有如是娇嗔道:“假仁假义,抢别人东西亦为贼,你知不知道?”祁钰摇了摇头,不和她啰嗦,撤身疾走。哪知刚走几步,有如是故伎重演,唿哨一声,又将小青狐派出。祁钰感觉身后一道闪电,稍不留神,被那畜生从后背扎了一嘴。祁钰只觉痛彻骨髓,手脚登如千虫万蚁啃噬,根本站立不起,与韩与非的中毒症候简直一模一样。
祁钰艰难地扶着路旁一根长草,赶忙从瓶中倒出一粒解药,吞服进肚。稍后好转,祁钰摸了摸后背,皮肤完好不损,毫无伤口。遂对有如是怒道:“你找死啊!祁爷有心放了你,汝何故还要背后偷袭?”
有如是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快把蓝釉瓷瓶还我!”
祁钰道:“不行,我还要拿着它赶去救人。”说着又走了十来步。有如是见他不还,跃身扑上前去,拖住祁钰右腿道:“你这个坏人,快还我瓷瓶。”话刚说完,有如是冷不丁张开樱唇,朝祁钰的小腿肚上咬上一口,撕下半块肉来。祁钰吃痛大怒,抽刀便向有如是手臂上刺去。
正在这时,一把镰刀从草丛中飞出,叮当一声将祁钰手中的三尖两刃刀震开。一名樵夫现身道:“祁舵主,小女孩年龄尚幼,不明事理,多有得罪之处,万望你见谅。”
祁钰拖着血淋淋的伤腿,忿忿不平道:“壮士,这小女孩野的很,其实我没想伤及无辜。”说完,抽脱右腿,弯身用左手将有如是掀开,一不小心,把她击打在旁边的一块突岩上,有如是顿时脑部受荡,暂时昏了过去,但无性命之忧。
祁钰稍定,见这樵夫生的魁梧雄壮,眉宇极为英武,不知是何来历。拱手问道:“敢问尊驾是哪一位?”
那樵夫道:“千牛卫大将军高思继!”
祁钰大惊,十分敬仰道:“原来是′白马银枪“高将军,真是失敬,失敬!”
高思继回礼道:“祁舵主。给在下个薄面,你将解药拿走一粒去救韩舵主,其余的还给这位女孩。咋样?”
祁钰听罢,寻思:“最近潼关战事吃紧,在这里碰到起义军将领不足弗奇;再者,此名樵夫能用镰刀震脱自己的三尖两刃刀,武功自是卓越,想必真是高思继本人。”于是道:“那好罢。高将军声名远播,赤胆侠义,你的面子,在下不能不给,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从蓝釉瓷瓶中取走一枚药丸,剩下的抛予高思继收下。
话当絮繁。
为何高思继会在这深草丛中?原来,他刚才本想趁着西、北二宗口角争论之时,趁势救出庄绿翘。哪知情形并不是像他揣测的那样波折,当他遥见张庆嫂、祁钰将庄绿翘抱还给丐九,便知道用不着自己出手,只好退开隐于草中不出。
这时,高思继拱手道:“多谢祁舵主,咱们后会有期。”祁钰微微点头,迫于救人,不再赘言。于是展开草上飞,急弛离开。高思继见祁钰走,将索回的蓝釉瓷瓶掂在手里,仔细瞧了瞧,只见瓶底刻有“有氏忠烈“四字。
高思继寻思道:“咦?这蓝衣姑娘难道姓有?”接着自语道:“有氏乃中原稀有姓氏,据我所知,十二年前本朝有一位宰相,姓有,名养基。其人忠肝义胆,满门忠烈。只因得罪当朝太监田令孜以及杨妃,惨被抄家灭族,有氏一门,上下百余口性命,无一幸免。”说完,见有如是昏倒在岩石边,模样乖巧秀丽,越觉这小女孩的年龄也凑巧十一、二岁。好奇心起,翻开她的后领,只见有如是的香颈处有个蓝色′风铃花“花纹,遂大惊。
【注◎风铃花:是一种花的名字,每年四、五月开花,色蓝美极。“风铃花′花纹是宰相有养基家族的族徽。】
高思继惊骇道:“这就对了。我年轻时在宰相府见过这样的族徽,原来这小姑娘是恩相之后,真是苍天有眼。”高思继高兴万分,接着道:“小姑娘把这蓝釉瓷瓶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这或许是她唯一的念想。”说完,将药瓶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将她前襟解开,放回有如是的怀里。
正在此刻,有一老丐斥道:“喂,砍柴的,你在这小女孩身上鬼鬼祟祟做甚么?”
高思继闻声而望,见长草丛里立着一名老者,年约六旬,头顶扎着个烂草环,衣裳补丁蔽体,腰处蓝色铭牌十分耀眼,右腿血脉贲张,明显比他的左腿粗壮一倍还多。高思继知他是西宗掌牌长老,起身道:“小子见过掌牌长老。”掌牌长老更由于右腿长于左腿,所以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对高思继道:“可老叫花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说着近前看了看有如是伤情,发现她秀发美钿凌乱,衣领被人拉开,前裳亦被人解了腰带。
掌牌长老顿时明白一切,啐道:“好个樵夫,光天化日居然行奸做恶,对幼女轻薄!”高思继立辩道:“长老误会,我没有!”掌牌长老道:“误会?那你将小姑娘的衣裳剥弄,所谓何事?”
高思继支支吾吾道:“这个...我...我...”
掌牌长老怒道:“说不出来了罢?我掌牌平生最恨淫贼泼皮,你一个樵夫,不好好去山上砍柴,却在这里猥亵良家幼女,老叫花岂能容你?”
高思继忙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掌牌叔且听我解释。”
掌牌长老恨恨地道:“解释即掩饰,我懒得听你废话。你猥亵这位姑娘香肌玉体,可见你心术不正,你是自毁一对招子,还是要我亲自出手?”
高思继有口难言,见掌牌长老如同一只怒狮,右脚功力大增,立显麒麟图案,知他不是说着玩。暗自寻思:“我为丐九叔的《秦岭山河图》而来,哪知却被西宗掌牌长老误会成淫贼,这可怎么办?要是丐九叔知道我是个无耻之人,取图就难如登天了。”
须臾,只听掌牌长老道:“淫贼,看来还嘚让老叫花亲自动手戳瞎你的狗眼咯。”言罢,左脚先迈,右腿攻来。只见草飞又石溅,狂风皆大作!
高思继惊骇道:“西宗绝学,《麒麟旋风腿》?”高思继不敢小觑,挥出镰刀,右手向下一勾,刀刃斫向掌牌长老膝盖处的′阴谷穴′。掌牌长老见状,右腿往右偏开三寸,脚趾反踢,直取高思继手臂,大喝一声道:“风卷残雲。”突然之间,到处都是腿影,十几道真气同时甫出,周边杂草被真气吹得哗哗啦啦,几欲破土而出。
话说高思继为了逃避石羊关唐军查检,乔装改扮成樵夫混入长安,身上未带“百鸟朝凤枪′。如今枪不在手,犹如无米炊妇,竟和掌牌长老比武,立即堕入下风。掌牌长老见他一味躲避,身手却十分轻盈,不像普通的樵夫。停了脚法道:“哦,原来阁下还会武功。”
高思继大气吁吁,垂手拱道:“掌牌叔,在下武艺肤浅,不是您老人家的对手。”
掌牌长老悠悠道:“虚情假义。小子,既然你会武功,那就一定是江湖淫贼无疑!”
高思继不喜道:“武功有无,和淫贼有甚么关系?”
掌牌长老道:“江湖四毒,偷,抢,淫,赌。凡偷者,惯有走梁之功;凡抢者,定有速行之力;凡淫者,素有狠角之行;凡赌者,便有辨声之法。入四毒勾当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江湖伎俩。”
掌牌长老说完,恍然大悟道:“喔,我知道了!你假扮樵夫,将有如是击晕,抱至深草丛中解衣宽带,供汝享乐;且和老叫花过了三招,尚未显现败象,可见你武艺不低。不是淫贼?那又是甚么?像你这种泼皮贱骨,老叫花留你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