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心记》50集武侠豪情小说连载,【彭世通著】)
第09集:一将杀伐有如是,朝阳之后无郡主
卷贰◎
☆☆敬翔道:“王爷可知子之之乱,昭王雪耻么?”
朱温摇头道:“参军,本王地痞强匪出身,胸中毫无点墨。何为“子之之乱”?何为“昭王雪耻”?愿闻其详。”言罢躬身请教。
敬翔掸了掸衣袖曰:“那好罢。先说这个子之,原是战国时期燕国的一名权臣,燕国国君燕易王崇信儒家禅让学说,在鹿毛寿的鼓动下,大集群臣,废太子姬平,而将王位禅位于权臣子之,自己反北面称臣,出居别宫。燕国的民众表示不服,组成义军,攻打佞臣子之,奋战十多天死伤数万人。燕国从此内乱横生,达数月之久。”
朱温眼珠一动道:“呃,这有点像当今世道的农民起义,反抗暴政,诛佞惩凶。”
敬翔道:“不错,燕易王就如同现在的唐僖宗李儇,而子之则是奸宦田令孜。”
朱温正襟危坐,饶有兴趣道:“有意思,参军请续说。”
敬翔一边就炉边烤火,一边悠悠地道:“而这个时候,战国七雄另外一个国君齐宣王听说燕国大乱,大为开心,便以讨伐子之匡扶正义的旗号发兵攻燕。燕国臣民由于痛恨子之篡位,对齐的进攻不仅不抵抗,反而大开城门、夹道欢迎。所以,齐军很快攻占燕国都城蓟。燕易王自缢身亡,子之被擒获后押解到齐国处以醢(hǎi,剁成肉酱)刑。在齐军“毁其宗庙,迁其重器”的同时,中山国也乘机攻占燕国城池数十座,燕国最后几乎亡国了。”
朱温道:“呃,几乎亡国,那就还是没有亡国。但不知燕国后来的命运咋样?”
敬翔叹惜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燕易王死后没有多久,他的儿子姬职继位燕国国君,是为燕昭王。这个燕昭王乃是个千古明君,他礼贤下士,不耻下问,招揽各地的武林侠士,奇能异谋。并拜乐毅为燕国上将军,联合燕、赵、魏、韩、楚五国,共同讨伐齐宣王。”
朱温惊道:“哟嗬嗬,五国联军,齐地恐抵挡不住呀。然这个乐毅大将军,谋勇出常,是战国时期名帅,本王屡闻其名,他是我儿时偶像。”
敬翔道:“是矣。当时齐宣王已经去世,他的儿子齐湣王闻报,亲率齐军主力迎于济水之西。两军相遇,乐毅亲临前敌,率五国联军向齐军发起猛攻。齐湣王大败,率残军逃回齐国都城临淄。乐毅遣还远道参战的各诸侯军队,拟亲率燕军直捣临淄,连下齐国七十余城,一举灭掉齐国,齐湣王最终败逃于莒。从此,燕昭王终于雪耻报仇,痛快淋漓,将齐地各郡县纳入燕国版图。”
朱温哈哈笑道:“参军此言,我知其意。如今的李唐余孽就好比是曾经的燕易王,而我则是齐宣王。如果本王剿灭陇州城里的一干人等,难保李儇的后代不来找本王的后代报仇雪耻。”
敬翔大喜道:“王爷真是一点就透,所以你不要再犯齐宣王赶尽杀绝的错误,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牛、李二位将军还在城里当人质,我们不太可能下令攻城。除非你不顾牛存节、杨师厚的性命就另当别论了。”
朱温摆手道:“牛、杨二人和我亲如兄弟,誓同生死,我岂能割袍断义乎?这样罢,今夜你去陇州城下和李儇接头,说我北路军愿意网开一面,换回牛存节、杨师厚。”
敬翔闻言大喜,躬身领命道:“诺。”
不移时,敬翔骑马到陇州护城河畔,身后带了十名高举火把的喽啰。敬翔高声道:“大唐皇帝陛下、郑畋宰相、田公公,在下敬翔有要事相商。”
守备武士藤原武藏闻之,到城楼殿请李儇出。李儇战战兢兢地从城墙上探出半个头来,颤声道:“敬...敬大人,这么晚了,你有何事?不会是来害朕...朕之性命罢?”
敬翔下马躬身道:“微臣来此是受梁王朱温之命,有意放您归蜀。条件就是您嘚将牛存节、杨师厚两人送还。”
李儇道:“你...你莫猫哭耗子假慈悲,朕是不会信你们的。如果我将牛存节、杨师厚放了,朕等同于自寻死路,自挖坟墓。你回去告诉朱大臭虫,想都别想。”
这时,朱温、丁道隐、朱宣珍、李唐宾、张全义、单兴、箫筝二佬、癞痢头陀亦来到护城河畔,朱温仰头笑道:“陛下,你要怎么才肯信我?”
李儇有藤原武藏在旁保护,心中无虑,站直身躯道:“朱温,除非你亲自来当人质,朕就信你,否则一切免谈。”
筝佬张归厚斥道:“李儇,你莫得寸进尺!梁王好心放你回成都,你却不识抬举,别逼我发飙啊。”
李儇冷冷地道:“如若不然,咱们双方没有商量余地。”
癞痢头陀合十道:“阿弥陀佛。陛下可能不知朝阳郡主已经在来陇州的路上,若您有片刻迟疑,恐怕陛下再难逃跑了。”他见田令孜在侧,说道:“田公公,出家人不打诳语。江湖有谚:“一将杀伐有如是,朝阳之后无郡主”。那小妮子刚在长安城杀汝全家,你说你还有命活着出陇州么?阿弥陀佛。”
田令孜尖声怪叫道:“大师,你...你说甚么?”
癞痢头陀从头复述一遍,田令孜闻言急火攻心,惨呼一声道:“有朝阳,你好狠毒呀!”接着吐血半尺,轰然倒地。幸有藤原武藏从旁内功救助,不致驾鹤云游。
李儇紧张万分,对癞痢头陀道:“大师,那我爱妃杨氏呢?”
癞痢头陀摇头道:“杨妃生死,贫僧不知也。”说着望了望单兴,单兴低声道:“我从长安来,也没听杨妃有何下场。”李儇听罢,额首相庆。喃喃自语道:“杨妃也许秘密逃走也说不定。”
稍顷,朱温道:“陛下,本王愿意当为人质,换我两位兄弟性命。”此言一出,丁道隐、朱宣珍、李唐宾、张全义、单兴生死相阻,极力反对。
有人道:“王爷乃万金之躯,岂能入虎狼之穴?”
有人道:“昏君何德何能?他配么?”
有人道:“大不了鱼死网破!牛、李两位兄弟,我们只有来世相见了。”
朱温终于拍板定钉道:“诸位兄弟休劝,吾意已决。就用本王来换牛、杨之命。”说完忽见城头有名花季少女,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白嫩如玉的脸蛋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
朱温遂问李儇道:“陛下,你身旁之人乃何?”
李儇答道:“朕妹玉銮英也。”
朱温再望玉銮英,只见她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额前耳鬓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朱温流涎惊道:“此乃阴丽华转世乎?”
玉銮英稽首,脉脉含情道:“梁王殿下,听说你曾许下二愿,一愿官至金吾卫,二愿娶阴丽华。叵奈我没有阴丽华之姿,亦无阴丽华之气。让您失望了。”
朱温听音入仙,十分仰慕玉銮英道:“公主殿下,阴丽华早已逝去数百年,其人何容,不得而知。然,今日本王与您相遇陇州,晚恨极也。适才多有冒犯亵渎,还请恕罪。”
【注◎阴丽华:即东汉光烈皇后。南阳郡新野县人,光武帝刘秀元配,春秋时期名相管仲后裔,汉明帝刘庄的生母。阴丽华在历史上以美貌著称,光武帝刘秀尚未发迹时,就十分仰慕她的美貌,曾感叹道:“娶妻当得阴丽华。”】
玉銮英秀色颔首道:“不罪,不罪。”
却说郑畋丞相善于察言观色,知晓朱温、玉銮英一见钟情,遂凑耳对李儇道:“皇上,微臣有个妙计,可以让朱温为质,他的部将亦不会反对。”李儇听罢大喜道:“有何妙计?”
郑畋未言,只往城下高声道:“梁王,你们先稍等片刻。我和皇上、公主有机要相谈。”
朱温道:“请便。”
不移时,郑畋只请李儇、玉銮英来到城墙角落,是夜有月,璧华生明,偶落雪花。李儇问玉銮英道:“公主,您觉朱温其人如何?”玉銮英暗捺喜色,佯道:“丞相大人,你干嘛问我?我不知道。”郑畋道:“朱温乃当世枭雄,勇谋甚有。今虽为黄巢贼匪卖命,谁保他日后不为我们所用。”
李儇道:“丞相,黄巢、朱温、林心通三兄弟结拜,世人皆知。试问朱温怎能弃黄巢而去?”
郑畋道:“圣上,黄巢只不过是流寇匹夫。智不敌他二弟朱温,武不及他三弟林心通。微臣甚至还听听说林心通、秦含湮夫妇乃是看不惯黄巢虚伪嘴脸,而隐退于江湖。”
李儇道:“喔,黄巢连他三弟林心通都要猜忌,可见匹夫气量狭小。那么,咱们一时失利不算甚么,他日还可以反攻长安,夺回李唐江山。”
郑畋道:“当然。”接着反问道:“黄巢占领八百里秦川,定都长安,国号改为齐,却不改作秦,圣上知道为甚么?”
李儇恍然大悟道:“对喔,长安按道理属于战国时期的秦国,而齐国远在山东,他为何这么做?”
郑畋道:“首先,因为黄巢是山东冤句人,他无心经营得来的八百里秦川,准备随时退居齐地;其二,黄巢起义军本来就是流氓草寇,大部分人都是毫无远见卓识之辈,生活极其腐化堕落;第三,微臣以为现在起义军中只有朝阳郡主是个人才,如果咱们拉拢朱温一起对付有如是,故地可夺也。”
李儇道:“妙极。可是朱温和咱们无亲无故,他凭甚么帮咱们?”郑畋捋须微笑道:“如果玉銮英公主嫁予朱温,那他就是圣上的妹夫。待到将来天下大变,剿灭黄巢,咱们就多了朱温这个不可多得的帮手。”说完,郑畋对玉銮英道:“公主殿下,朱温虽然胖墩显矮,但相貌堂堂,气宇不凡。汝嫁予她也不埋没。”
玉銮英道:“刚才在城头看到梁王,我已倾心尚可。只要能保住李唐江山,我无怨无悔。当初九哥李心进、皇嫂尹传茹相继在洛阳殒命,他们的骨肉在十方观被大火吞噬,吾心痛哉。本朝与黄巢贼寇有不共戴天之仇,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愿意常伴朱温身侧,床前共语,晓以大义,劝他回头是岸。”
郑畋低泣连连道:“多谢公主以苍生为恋,微臣俯地三拜。”
玉銮英道:“丞相快快请起,如此折煞本宫也。”
李儇含泪对玉銮英道:“皇兄有你这么个好妹子,朕心甚慰。”
郑畋起身道:“皇上、公主,如今正是好时机。等下将公主、朱温互易为人质,想必朱温的手下不会反对。”说完接着对玉銮英道:“公主殿下,你到朱温营帐之后,就不用返回四川成都。若老臣没有猜错,朱温定会把你带到封地汴梁,温尔善待。”
玉銮英道:“那你们甚么时候放了梁王?”
郑畋道:“待我们跳出包围圈,自会放了他。”
话不絮繁。
当日夜间,藤原武藏首先拿了朱温为质,放过牛存节、杨师厚。朝廷为表不会加害朱温性命,遂特遣玉銮英公主暂入起义北路军,敬翔、丁道隐、朱宣珍、李唐宾、张全义、箫筝二佬、癞痢头陀皆无异议。
李儇、郑畋、田令孜、藤原武藏率领残部连夜直奔四川成都,到了马嵬坡时,众人才将朱温放回。李儇于破庙弄了些薄酒,相款朱温道:“朱大人,多谢你能放朕一条生路,此等情义没齿不忘。”
朱温道:“皇上洪福齐天,非草民之功。”
李儇佯装道:“但不知朱大人何时放朕妹回成都?”
朱温对玉銮英暗有情愫,支支吾吾道:“这个嘛?容草民考虑考虑,待到合适时节再做权宜。”
李儇道:“哦,那好罢。来,你我君臣满饮此杯,若有机会重逢,朕还要请朱大人到长安太极殿赏月谈心。”
朱温心照不宣,故意不胜酒力,骑了匹糟儿马辞别唐僖宗等人,直望陇州回。待到陇州时,已是翌日午后,有如是则早已率领天干十将、四大天王抵达。
此时此刻,有如是坐于朱温中军帐对敬翔喝斥道:“敬参军,你是怎么搞的?堂堂十万北路军居然抓不住几个李唐余孽?梁王叔还被狗皇帝给擒了?来人,先将敬翔打一百军棍。”
张全义求情道:“朝阳郡主,要打就打咱们罢?敬参军只是手无缚鸡的文官。”
有如是淡淡地道:“你们都别急,见者有份,下个就会轮到你。”一时间,朱温手下将领全都受刑,打的皮开肉绽,血沫横飞,呜呼哀哉。唯有水军都督单兴未受刑罚,有如是问他道:“单大叔,当年剿灭唐王九殿下李心进,你算是最积极的一个。我问你,梁王被抓,是否藏有猫腻?”
单兴是个实诚人,本想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敬翔趴在地上以目视之,示意他不要说,否则大伙全没命。单兴会意,对有如是道:“启禀郡主,事情是这样的。李唐余孽之中隐有高手,名曰藤原武藏,东瀛忍者,使两把幻影樱花刀,仙武之技恁地强悍,咱北路军无人是他敌手,故梁王殿下被擒,实属无可奈何。”
有如是怀疑道:“喔,是吗?”
单兴朗声道:“是矣。”
有如是道:“既然梁王被擒,那你们北路军怎么不去追?反而在这儿旁若无事,心安理得?单兴!你是不是有甚么重茬欺我?”
单兴嗫嚅道:“没...没有...”
有如是勃然大怒道:“还敢说没有?甲木、乙木,将单兴截去一指,若他不说实话,削其第二根,直至他肯招供为止。”
甲木、乙木劝道:“朝阳郡主,单大人是我起义军的中流砥柱。事情尚未查明之前,休要断其一指啊。”
有如是腰间蓝佩熠熠生辉,手中紫霄神剑闪闪发光,她道:“我常听人说,箫筝二佬自比秦含湮的九霄环佩琴,天音之技无可比拟,怎么会让一个东瀛武士劫走朱温,此一疑也;敬翔之流丢失主子,不仅不派兵去救,反而在这中军帐视若无睹,其二疑也;单兴身为大齐水师都督,不在黄河沿岸防止沙陀李克用,反而跑到戈壁滩来做甚?乃三疑也。”说完对单兴道:“单大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汝擅离职守,通风报信,无非是想让我有如是抓不到李儇。本主不怕告诉各位,名利对我来说如同浮云,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言讫,紫霄神剑出鞘,一束紫光从天而降,顷刻之间便断了单兴左手小拇指,剑气横掠,吹向陇州城头,陇州二字登时消泯无形。
箫筝二佬见罢大惊失色,心中暗赞道:“朝阳郡主真的是个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