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心记》50集武侠豪情小说连载,【彭世通著】)
第10集:葛陂投杖掖龙鳞,嶰谷取竹隐凤鸣
卷肆◎
☆☆葛从周黑着一张僵尸脸道:“朝阳郡主,汝执法严明,人所共知,难不成你想包庇华清苑所有人?若如此,只会让人寒心而愤。”
庞师古接着吼道:“有如是!咱们敬你几分也就罢了,你不要行天下倒逆之事。聂文远曾经杀害我军数万将士,行乃诛之,其姐聂夫人只有死路一条,华清苑所有人都嘚戮没。”说完,挺锤凶煞而入,欲将聂夫人、华清苑众人尽数诛杀。
有如是伸手拦阻道:“庞师古,你再敢向前一步,本主就不客气了。其实杀千夫长等人的凶手乃是一个蒙面东瀛武士,这是我亲眼所见。”
庞师古冷冷地道:“你说是东瀛人,我偏偏不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言毕,对氏叔琮道:“率领你的万人队屠苑,以首级庆功论赏。”
氏叔琮道:“诺。”
不移时,梁军闯进苑内意欲大开杀戒;索性有如是早已做好抗衡准备,只见长安三万禁卫军执戈相向,阻住梁军一个万人队。双方登时剑拔弩张,火药味浓。
庞师古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首个领兵来闯。
有如是花容淡淡道:“闯入者死!”只有半个回合,一束紫光从天而降,庞师古囫囵被有如是打翻在地。有如是右足踏在庞师古的胸脯,以紫霄神剑抵其喉咙,厉声道:“庞将军,就你这种武功还敢和我斗!那本主就杀鸡儆猴则个。”言毕挥剑,斫砍而落。
说时迟,那时快。军师皮日休做起和事佬儿,箭步向前,牵住有如是蓝袖道:“小祖宗,我的个乖乖,庞将军可杀不得,快快息怒,快快息怒。”
有如是道:“杀之可息怒,皮叔叔休劝。”
立在一旁的氏叔琮见有如是逞凶,呜呀呀地执起《龙虎震天锤》来斗。有如是妙眼早观,紫霄神剑巧出,离者剑,飘荡起,直将龙虎震天锤击落在地,氏叔琮大惊道:“子午神剑式之《离者剑式》?”
有如是只道:“氏大人,你莫来找削。如若不然,本主一样会宰了你。”
皮日休见有如是神剑仙武极高,杀庞师古、氏叔琮等人犹如捏死蚂蚁一般容易。遂眼珠子一转,故意咳嗽道:“诸位,诸位。咳咳...咳咳...千夫长、百夫长究竟是不是被华清苑所杀,还有待考证。不如这样罢,先去外面看看那些尸体到底是死于何种兵器之下,再作定夺不迟。”
有如是微微一怔,收剑入鞘道:“皮叔叔这句话,正说到点子上。”说完立即放了庞师古,快步来到苑外,命军中仵作查验伤口。
虽说千夫长、百夫长死了四个多月,尸体早已发臭腐败,但喉间伤口依然模糊可辨。仵作查验之后禀道:“郡主,此十人被人一刀封喉,皆死于一种兵器之下。”
有如是问道:“何种兵器?”
仵作答曰:“若卑职没有看错,应该是东瀛樱花刀。还有,凶手应该是位极其厉害的高人。”
有如是道:“高人?甚么样的高人?”
仵作俯于尸体身侧,道:“郡主且看,凶手几乎是只用一招,便了结了十人性命。出刀之快,世所罕有,应该只有东瀛武士藤原武藏具备此等实力。”
有如是对藤原武藏恁地耳熟,疑惑道:“藤原武藏作为遣唐使,他不是唐僖宗李儇的贴身侍卫么?”
仵作道:“正是。”
有如是听罢,暗自寻思:“我终于明白了!那天夜里,鸾轿里的人应该是昏君李儇。咦,那他到华清苑做甚?难道他和李佾员外有不可告人秘密?”思未绝,只听葛从周道:“就算千夫长等人非华清苑所杀,但聂夫人是前唐将领聂文远的姐姐,这是不争的事实。”
庞师古随声附和道:“郡主,既然凶手是藤原武藏。卑职看在你的面子上,除聂夫人以外都可放过。这回,你总不该阻止我了罢?”庞师古虽然说的理直气壮,但仍然惧怕有如是的虎威,越到后来,声音倒越发小了。
氏叔琮则天不怕、地不怕,拍着胸脯言道:“朝阳郡主,汝素来依法治国,杀伐果断;惩戒贪腐,严于律己。聂文远生前杀了那么多的起义军弟兄,如果你再包庇他的姐姐,怎么都说不过去,可能无法服众。”
有如是顿觉此言有理,竟尔哑口道:“这个...这个...”
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见状,知晓有如是再也无话可说,于是率兵重入华清苑捉拿聂夫人。哪知聂夫人正在屋里临盆待产,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的部队只好严守在屋外,只等聂夫人生完小孩以后,再将她带走。
这时,李佾赶忙奔来,磕头求恳道:“三位将军,千万别带走我老婆,千万别带走我老婆。草民求求你们了,求你们了呀。咳咳...咳咳...”
葛从周素有儒将之风,见李佾面色黑青,病容满额,身着朴素。心中十分不忍道:“江湖有谚,做人须学李员外,家财亿贯亦谦然,你日相见,诚世人说。员外,汝快快起来说话。”
李佾抹泪连连道:“你们不答应,草民就不起来。”
军师皮日休为人机灵,立将李佾扶起身道:“员外,咱们远道而来,口干舌躁,你这般岂是待客之道?难道连茶水都舍不得赏赐么?”李佾闻之顿悟,躬身请皮日休、朝阳郡主、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到正殿用茶。
须臾,皮日休、有如是、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五人依照官阶大小坐于左首,天山二枭则靠于右首。众人相礼毕,李佾首先十分客气道:“草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乡村野汉,五位皆是大齐开国功臣,今日贱内临产,希望大伙不要为难于她。”
庞师古斩钉截铁道:“这可不行。”
话到中间,枭老二不悦道:“庞将军,如果你们是来缉拿夫人的,嘚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说完捋袖至肘,横眉怒对。
庞师古斥道:“放肆!汝算哪根葱蒜?今日我们奉梁王之命,前来捉拿聂夫人。你最好滚一边去,否则连你一起捕获。”此言一出,天山二枭倏地按捺不住悲愤,从座上跃起,双双抢出道:“你们休想处死我家夫人!”
庞师古愀然道:“哪里来的撮鸟?你们敢违抗梁王均旨?”
枭不雄道:“抗旨就抗旨!老子大不了一死。”
庞师古命令左右道:“将这疯汉抓起来,若他反抗,格杀勿论。”话刚说完,门口站岗的十名彪形军士抢入殿中,手执枷锁铁链,一股脑儿往枭老二身上套。
枭不雄见彪形军士来势汹汹,岂能坐以待毙?叵奈鬼头大刀刚被氏叔琮的龙虎震天锤断成两截,只能挥出半柄残刀,砍在枷锁上,哧溜一声,火光闪闪。
十名军士怒喝:“大胆!你敢拒捕?”遂都抽出雪亮兵刃,磨刀霍霍。
李佾在主座寻思:“凶手已明,朱温如今只要我夫人的项上人头,祸不及无辜,吾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枭老二枉死。”于是止道:“都给我住手!咳咳...咳咳...”
说话中间,皮日休又开始做起和事佬儿,从首位上离坐,挥舞着羽毛扇,对那十名军士道:“你们先下去!”
十名军士应诺道:“是,军师。”遂退出正殿。
皮日休接着对李佾拱手道:“听说员外府茶香四溢,五湖少有。你请我等进殿品尝,缘何不见奉茶者?”
李佾见十名军士走,对皮日休垂首道:“军师且宽坐则个,草民早已吩咐奴婢沏水开香,再等半刻时辰即到。”
果然半刻过后,茶几杯盏端来。
皮日休端杯入怀,嗅见莹红,茶色鲜绿,水中飘着瓣桃花,轻啄一口,细思品之道:“哈哈,好茶,果然是好茶!”接着端起茶杯,眼望外面雪景,即兴作诗道:
香泉一合乳,煎作连珠沸。
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
声疑松带雨,饽恐生烟翠。
尚把沥中山,必无千日醉。
李佾笑道:“好诗,真是好诗。世人都说皮军师青春作赋,日有万言。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有如是却不以为然道:“皮叔叔乃晚唐杰出诗人,现华清苑大难临头,你居然雅兴高歌甚么“必无千日醉”,想来极不应景。”
皮日休嘻嘻道:“哎,我能有甚么办法?难道还哭不成?”
此时此刻,有如是对李佾道:“李员外,你还记得我么?”
李佾揉眼而视,嗫嚅连连道:“你...你是...那个高田心的女儿,曾在象棋山下棋,还...还把我的《秦岭山河图》给赢走了。”
有如是摇头道:“本人真名有如是,非姓高也。”
李佾听见“有如是”三字,如雷贯耳。大惊失色道:“原来是朝阳郡主亲临茅舍,草民罪责甚巨。刚才我忧心贱内临盆,故不曾深觑。失礼,真是失礼。”
有如是摆手道:“员外无须自责。今日本主到此,就是为了聂夫人而来。员外请放心,我不容许任何人带走夫人,因为你们夫妻二人对大齐有功。”
李佾不明白“对大齐有功”是甚么意思,既然朝阳郡主出面罩着,自己当不能太过谦虚,只道:“大齐能够兴焉,草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说话中间,庞师古又不安分道:“有如是,你说不带走便不带走,你让咱梁王面子往哪儿搁?”言未绝,门口宕宕,接生婆从殿外跑来禀报,说聂夫人难产,恐要耽搁一日。李佾连忙道:“兀那婆子,多少金银俺都给你,只要母子平安即可。”接生婆闻之退却,着手回到产屋,服侍聂夫人左右。
哪知一日过去,聂夫人依旧未生出娃儿。梁军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按捺不住了,扬言要先抓聂夫人回汴梁再说。经过有如是舌战群将,极力反对,双方暂时恢复平静。
这时,有如是心想:“在这节骨眼上,只有和朱温赌上一赌,或许能阻止这三个傻大粗抓走聂夫人。”于是心上一计曰:“庞、葛、氏三位将军,听说梁王叔年轻时是个乡村小混混,整日游手好闲,常靠赌博为乐。”
庞师古道:“是又怎么样?”
有如是道:“我甚至还听人说,“逢赌必乐,朱大臭虫”,那我就和梁王叔赌上一局。就赌聂夫人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我赢了,你们就赶紧滚回驻地。”
庞师古道:“王爷远在汴京,他怎么和你赌?”
有如是道:“这好办,我飞鸽传书至汴京,一日之内便可往返。”
皮日休继续做有如是,以及庞、葛、氏三人的和事佬儿,拂扇笑道:“嗯,这个主意很不错,免得你们四个叽喳不休,唇枪舌剑。”
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见军师出面,于是道:“那好罢,既然军师都这么说了,卑职几个何敢不从?”
未几,有如是尺素传至长汀水阁,此时的朱温正和玉銮英公主在汴河河畔赏雪对饮。下人投笺呈报,朱温拆信观之,其函略曰:
☆☆
梁王叔父,华清苑一干人等曾赠《秦岭山河图》,有大功于齐,戮之有违天理。现今聂夫人临盆在际,不知男婴、女婴,故朝阳想与你一赌胜负。
然,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皆是朝阳手下败将,吾欲明日砍其狗头于市。又得闻梁王叔幼时懒散贪玩,逢赌必乐。怜其三人有功社稷,吾欲网开一面。我若赌胜,三狗之命休矣;我若惜败,聂夫人任你处置。
侄女朝阳敬上,大齐金统元年腊月。
☆☆
朱温见信不但不怒,反而对玉銮英道:“知我心者,唯朝阳郡主也。”
玉銮英不解道:“王爷,朝阳谴词污秽不堪,意欲处死三将,你怎么还要夸奖她呢?”
朱温哈哈大笑道:“本王学识不多,如果文绉绉的,我也看不懂啊。她故意说庞师古三人在她手上,实则自欺欺人耳。不瞒公主殿下,我这人最喜欢一半胜率的赌局,赢面谁高谁低,皆没意思。有如是既然想和本王赌,那我就跟她赌大的。”朱温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请公主为我一决,聂夫人肚中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玉銮英道:“李佾员外乃长安首富,为人谦虚低调。与聂夫人结发十余载,仍然无一男半女。王爷,你我何不仰仗天意,抓阄决定?”言毕,玉銮英取出文房笔砚,写了四张纸条。两张书有男婴,两张书有女婴。
搅混毕,朱温首先抽选了其中一张,签为“男婴”,而玉銮英则从剩余三张选择,亦抽签为“男婴”。
朱温见状大喜道:“此是天意,甚好,甚好。”于是飞鸽回信,嘱托其事。
此刻,庞师古、周德威、氏叔琮收到朱温手书,拆封细读,遂对有如是道:“郡主,咱们王爷猜的是男婴。但他想和你赌更大的,如果我们输了,对聂夫人既往不咎,速回汴京复命;如果你输了,华清苑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不知你敢赌嘛?”
有如是秀色颇惧,自犯嘀咕道:“糟了,糟了。朱温这般肯定是男婴,肯定是找哪个相师商量过的,我该怎么办呢?”未几,有如是酡颜粉嫩,支支吾吾道:“本主...本主也猜是...男...男婴,咋地啦?”
葛从周极为不悦,甩手背对道:“哼!郡主好歹是正人君子,怎地这般儿戏造弄?要赌可是你首先提出来的,这下却在这里耍赖骄横!”
有如是道:“矮东瓜、死僵尸、丑八怪,你们管得着嘛你?”
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听罢,皆气的七窍生烟。
皮日休见状,低首对有如是道:“郡主,如果你不依朱温之意,恐怕华清苑永无宁日。你何不退而求其次,猜女婴又有何妨?”
有如是叹道:“猜错事小,害了华清苑才大呀。”
皮日休道:“你觉得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会善罢甘休么?聂文远虽然死了,但他确确实实杀了朱温北路军许多的兄弟,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你赌输了,华清苑满门抄斩。错不在你,而是天意。”
有如是嘤咛道:“那好罢,本主似乎没有其他选择了。”于是对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朗声道:“我猜女婴便是。”三人听罢大喜,遂与有如是击掌誓约,驷马难追。
约摸又过了一日,祥瑞降临,红雪忽白。只见接生婆匆匆赶来殿阶下,向李佾拜道:“员外,大好消息。夫人刚才喜诞一女,按照青龙寺不生方丈的卦辞,取名为“聂离殃”。现母女平安,日后定能大富大贵。更有甚者,因聂离殃降生时,长安牡丹花谢又花开,故乳名又叫“白牡丹“。”
李佾听罢奋然,掩饰不住狂喜,连忙拔足出殿,跪倒在象棋山下,对天而泣道:“高祖皇帝李渊、懿宗父皇李漼在上,儿臣李佾终于苦尽甘来,香火得以延续了。多谢大唐列祖列宗,垂悯于佾太子啊。”此句幸好无一人听见,否则被人知道李佾原来是皇室余孽,就算他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朝阳郡主砍的。
却说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听说聂夫人生的是个女婴,揪问道:“接生婆,你有没有搞错?”
接生婆不悦道:“三位将军,老婆子替人接生了四十余年,从未有过纰漏。你们这般怀疑老身的技法,到底是甚么意思?”
葛从周道歉道:“呃,没甚么?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婆婆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晚辈这厢有礼则个。”
这时,襁褓中的聂离殃被华清苑的丫鬟们抱至正殿,有如是亲自将她捧于手心,发觉此女与自己心心相印,无形暖流缠绕在紫霄神剑之上。有如是心想:“太史令曾说二十八星宿的天翼星降凡人间,原来指的就是聂离殃。”
庞师古、葛从周、氏叔琮三人见聂离殃可爱至极,紫嘟稀发,纷纷抢着来抱。确系女婴属实以后,三人只能按照梁王朱温旨意,放过华清苑所有人等,率军赶回汴京,报呈细要。此事暂且不提。
夜里雪停,华清苑张灯结彩,李佾大摆盛筵,邀请皮日休、朝阳郡主、天干十将入席。由于皮日休、天干十将不胜酒力,提前拜别旋踵。
有如是则以茶代酒道:“员外,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你要如实回答我。”
李佾乐呵呵地道:“郡主请问则个。”
有如是低声道:“那天晚上,唐僖宗李儇乘着鸾轿,由藤原武藏陪护,来骊山找你做甚?”
李佾心头大震,接着苦笑道:“郡主你多虑了。草民在此结庐二十余载,结交的都是左舍右邻,前唐圣上李儇可与我没有半分瓜葛。”
有如是仍然有所怀疑,佯装道:“是嘛?常言道:“葛陂投杖掖龙鳞,嶰谷取竹隐凤鸣”。你该不会是李唐皇室罢?还有,你掖隐的这般深不可测,难道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