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心记》50集武侠豪情小说连载,【彭世通著】)
第11集:啓夏门智惊鸾舆,稷下宫迷蝶舞步
卷叁◎
☆☆氏叔琮见陈乞儿、李思明如同待宰羔羊,心中甚喜。紧接着双足微蹬,展开轻功,飞身而过,便把二人囫囵擒拿。聂离殃情知自己不是氏叔琮这壮汉敌手,忙叫枭不英、枭不雄前去帮忙解厄。枭不英、枭不雄面有难色道:“小姐,不是咱们不肯,而是氏叔琮的《龙虎震天锤》非同小可,我们二人虽然武艺高强,但爱莫能助。”
聂离殃寻思片刻,觉得甚是。恁地无计可施之时,正见有如是在啓夏门的城楼上把玩着宠物小青狐,于是跑到街角近处,仰面高喊道:“有姐姐,你是长安父母官,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手下欺负黎民百姓?倘若传扬出去,您的面子往哪里搁?”
有如是一边帮小青狐梳理绒毛,一边美目低觑道:“离殃妹妹,陈乞儿目中无人,不自量力,由氏叔琮代为教训,对他将来行走江湖是有好处的。”
聂离殃心急如焚道:“这个我可不管啦,你快点让氏叔琮住手。”言未绝,氏叔琮听到有如是、聂离殃之间的对白,感觉她们似乎很熟,于是没有痛下狠手,只是将陈乞儿、李思明拳打脚踢,淋漓痛快般地给二人好好喝一壶。
待到氏叔琮心满意足,方才放开陈乞儿、李思明,上得城楼殿继续和有如是等商讨军机大事。陈乞儿头顶数个大包,弄得鼻青脸肿,恨恨往氏叔琮啐道:“龟儿子敢打老子,这个我认了。”
到了晚间,陈乞儿、李思明先送聂离殃、天山二枭回华清苑,然后复到啓夏门行乞。陈乞儿道:“思明老弟,你先回青龙寺养病坊候着,等下讨得钱财,买了烤鸭,咱养病坊所有人一起吃。”
李思明突然想道:“呃,对了,你答应到华清苑给清风师叔祖带烤鸭呢?”
陈乞儿摸了摸裤兜,半文也无,不乐道:“这个我知道,不然我在路边讨个毛线?好了,你别站在这儿神神叨叨的,快些回去,别妨碍我行乞。”李思明嘟囔道:“从小到大,你总以长兄自居,真不知道我俩谁大谁小呢。”
陈乞儿问道:“呃,你是哪年出生的?”
李思明从怀里掏出《紫霄心诀》残章,念道:“庚子年,庚子月,庚子日,庚子时。”
陈乞儿亦拿出烧焦的《陈隐公兵略》,反反复复看了又看道:“我的生辰八字,上面没有记录,估且就算我大罢。”言毕,站直身躯比较身高道:“哈哈,我比你高半个脑袋,所以我为兄,你为弟。”
却说李思明身高八尺八寸,俊俏挺拔,白面皓齿,书生意气,着实是位奇美男子。虽然他只比陈乞儿矮了稍许半截,但若和长安城大部分人比起来,则是鹤立鸡群的。这时,李思明服气道:“那好罢,不过乞儿哥哥你千万别再打架,早些回来,我等你。”
陈乞儿不耐烦道:“真是啰嗦。”
未几,兄弟二人暂别,陈乞儿蹲在街道角落里,卷起油袖,拿个破碗,唱起《行乞歌》,其词大意为:
“呜呼哉!苦瓜我生的命运差,从小死了爹和妈,低三下四人眼下,我现在成了个要饭花。
要饭棍来花又花哟,出门就和狗打架。身上穿个破烂褂,脚下的鞋儿没有底,没有底也没有袜,脊梁骨痒痒墙上拉。
要饭应去到哪里?哪里都是俺的家。一到路边嗓子喊,不用慌来不用忙,群众拿馍又端汤,又能充饥又挡慌。
谁家若是办喜事,我在外边炮仗放。还能给个吃喜糖,这辈子发财没指望,只因上辈子没烧好香。”
不一会,有几个好心的过路人施舍数个铜板,陈乞儿自犯嘀咕道:“哎,这些钱还不够买一只烤鸭。”于是乎,可劲的在街上卖唱,一直行乞到子丑之交。
此时,长安城门关闭宵禁,百姓都已回家宿首。陈乞儿数着铜板,共计五十文钱,忽然,抬头见啓夏门城楼灯火摇红,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朝阳郡主在里面办公审文,案牍劳形。
约摸寅牌时分,陈乞儿知道买烤鸭没戏,只好收起破碗准备回青龙寺养病坊睡觉。正要走间,有如是独自下得城楼殿,掷给陈乞儿一枚金元宝道:“乞儿,时候不早了,这枚金子你先拿去。对了,你刚才唱的那首歌曲是谁教你的?”
陈乞儿随口答道:“西宗才俊鱼四哥。”
“你是说鱼丸子?”
“正是。”陈乞儿言罢,仰面而望,只见来者年约二十七、八岁,身着俭约,香薰缭绕,怀中兀自抱着只小青狐,方知是有如是亲临。陈乞儿失惊不已道:“草民陈乞儿,参见朝阳郡主。”说完欢欢喜喜地把金元宝收至怀间。
有如是倩然有疑道:“本主想问你一件事,白天,聂离殃塞给你两锭金元宝,你不收;为何我的,你却笑纳了呢?”
陈乞儿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在路边乞食半天,腰也酸,背也痛。算来郡主给的金元宝乃是我劳动所得。孔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所以聂离殃给我的,我就不能收了。”
有如是啐道:“真是个书呆子!看来你们养病坊的私塾先生没有白教你。好了,你先回去罢。”有如是正要走时,由于劳累过度,昏倒于道畔。索性陈乞儿眼明手快,伸出快掌一捞,将有如是搀扶而行。更由于陈乞儿生性豁达开朗,干脆将有如是负于背后,直往玄武门的北衙府政司。
天干十将见有如是昏迷不醒,大恐!赶紧张罗太医诊疗。把脉得知朝阳郡主身子并无大碍,只消休息几日便可。天干十将、陈乞儿方才舒了口气。
翌日晨曦,陈乞儿拿着有如是给的金元宝到长安谪仙楼买了两只八宝鸭,其中一只送给青龙寺监寺清风禅师。
陈乞儿在般若堂拱手道:“师叔祖,乞儿没能去华清苑帮你带烤鸭,所以请你将就将就。下次,我一定会帮你带华清苑最正宗的烤鸭,给您老人家品尝品尝。”
清风禅师佝偻着小身板,悄悄地关上殿门,细言细语道:“好小子,那你这烤鸭哪里来的?”
陈乞儿道:“从长安谪仙楼买的。”
清风禅师咽口唾沫道:“呃,不错哟。竟然是谪仙楼的,味道只比华清苑差一丁点儿,贫僧就当仁不让咯。”言讫,拆开荷叶包装,细细咀嚼,顺便掰了只鸭腿给陈乞儿当作犒劳。祖孙二人食毕,吮着手指,回味无穷。
半顷,清风禅师道:“这件事,千万别让寺里其他人知道。”
陈乞儿嗯了一声,出了般若堂,往后院养病坊私塾念书习字。原来这里的私塾供养着当年战时孤儿,学生有百来位,端端正正地盘坐于草堂之外,仔细聆听先生教诲。陈乞儿将另一只烤鸭从怀里取出,和众位难兄难弟分享,并将最肥的鸭屁股肉给了私塾先生。
然,私塾先生这一讲,讲的是“孔孟为官之道”。只见他吃完鸭屁股后,兴致勃勃地立于课台,拿起《伦语》之为政篇,摇摇晃晃念道“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阕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注◎孔子说:“多听,少说不明白的事,谨慎谈论那些其他明白的事,就能少犯过错;多看,少做做不到的事,谨慎做能做的事,就能减少后悔。只有这样,言语上少犯过错,行动上很少后悔,官职俸禄就在这里了。】
李思明听罢,问道:“先生,孔子这么懂得为官之道,请问他做过官么?”
私塾先生微微一笑道:“做过,做过。咱们在这里读书为的甚么呢?自然是博取功名,学以致用,报效国家。”
李思明又问道:“那孔夫子做了哪些官呢?”
私塾先生沉吟半晌道:“孔子35岁时,因鲁国内乱而奔齐。为了接近齐景公,做了齐国贵族高昭子的家臣。次年,齐景公向孔子询问政事,孔子说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
未几,陈乞儿在旁举手,继而补充道:“后来,齐景公对此极为赞赏,欲起用孔子,因齐相晏婴从中阻挠,于是作罢。夫子在52岁时,做了鲁国大司寇,并提出“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齐景公欲威胁鲁君就范,孔子以礼斥责景公,保全了鲁国国格,使齐景公不得不答应定盟和好。”
私塾先生听罢,大喜道:“孺子可教也。”接着问陈乞儿、李思明道:“那么...你们两个想做官么?”
陈乞儿、李思明异口同声道:“想!做梦都在想。”
私塾先生接着对众位学生朗声道:“单靠想是不行的,要靠自身努力和智慧。还有,做官讲究循序渐进,先从小吏开始,然后靠军功慢慢提升。否则,大伙跟陈乞儿、李思明二人天天要饭,便就不妥了。”登时,私塾学生皆憨笑不止。然,陈乞儿、李思明在浓厚的儒学熏陶下,萌发了先作小吏的想法。
下课之后,陈乞儿、李思明屁颠屁颠地到啓夏门来帮聂离殃施粥。枭不雄一看到陈乞儿,急忙护住粥桶道:“乞儿!你这饭桶不会又是来蹭吃蹭喝的罢?”
陈乞儿咻咻道:“枭二叔,淡定些。老子这回有钱,当要去吃大餐。”说着掏出几块碎银,炫耀不已。枭不雄先是一愣,然后哈哈笑道:“你这臭咸鱼也会翻身,不错嘛?”
陈乞儿低声道:“你可知道这钱谁给的吗?”
“是谁?”
“当然是鼎鼎大名的朝阳郡主啦。”
枭不雄乍惊道:“尽吹牛!”
这时,聂离殃也不相信道:“乞哥哥,朝阳郡主与你无亲无故,干嘛给你银子?”
陈乞儿道:“也许她看我长的帅呗。”
李思明在旁不乐道:“乞儿哥哥,单论帅而言,你能比的过我李思明?咋就没见朝阳郡主给俺银子?”
聂离殃随声附和道:“是呀,李思明一表人才,人中之龙;朱唇皓齿,我见犹喜。哪像你长的熊腰虎背,凶神恶煞。”
陈乞儿愀然大吼道:“好啊!你们两个居然合伙欺负我,我要像氏叔琮一样,开始发飙了。”于是乎,三人围着布施粥摊追逐嘻闹,玩的兴起。
哪知说曹操,曹操就到。
氏叔琮率领梁军万人队,正从啓夏门经过,他对天山二枭拱手道:“枭大叔,枭二叔。朝阳郡主有令,从今日起,你们不用施粥给穷人。”
枭不英茫然不觉道:“为何?”
氏叔琮道:“朝阳郡主已从江浙地区购置了充足粮草,关中百姓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从此衣食无忧。”言毕,只见梁军兵士押来堆积如山的面粉、医药、栗菽、盐铁,在啓夏门分发各众,百姓聚拢领粮,欢呼雀跃。
过了良久,枭不英见尚有许多剩粮,又问氏叔琮道:“氏大人,你们购置的这些粮草远远多出关中所需,又是为何?”氏叔琮吐露实情,将朝阳郡主欲剿成都(益州)之事细声说了。
陈乞儿听完,表情沮丧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千里荒芜少鸡鸣,哎。”不仅陈乞儿如此,李思明、聂离殃一样受到儒家思想开化,皆言:“朝阳郡主,穷兵黩武,非所乐见。”
待到未牌时分,聂离殃见无穷人再领粥喝,索性让陈乞儿、李思明、天山二枭自食。枭不雄抚摸大肚皮,吃饱了撑着道:“陈乞儿,还剩最后一桶,快点把它吃完啊。”
陈乞儿打嗝投降道:“二叔,你当俺是猪啊,我已经连喝了六十一碗,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枭不雄道:“昨日,你可一口气豪饮七十三碗,咋滴今儿个反倒少了?”
陈乞儿道:“那天实在是肚饿,今日却不同,等我休息一下再喝,行不行?”
枭不雄道:“那好罢。”
陈乞儿踉踉跄跄地倒在粥摊旁,呼呼酣睡。猛听得空中一声炮响,长安百姓陆续回避。朝阳郡主披着一件珍珠缎蓝袄,背负紫霄问天剑,唇抹西域胭脂红,足踏水火乾坤靴,手捧《吕氏春秋》书,正乘坐巨型凤辇,徐徐南行。而道路两旁由五万禁卫军护卫,旌旗怒张,剑戟开天。气势之恢宏,场面之寥阔,无与伦比。
陈乞儿、李思明惊诧道:“哇哦,好气派啊。”当有词为证:
五月沐夏风,一望苍穹,
紫霄白云映天红。
春秋文吕氏,赤县腾龙,
大道蔽日起英雄。
惟愿世间同,气贯长虹。
仁者无敌,谁与争锋。
此时此刻,陈乞儿见有如是有大举南征之意,于是问李思明道:“思明老弟,想不想当兵?”
李思明啐道:“你这不是废话么,谁愿意当乞丐呢?”
陈乞儿附耳低语道:“想当兵,你就按照我的办法做,咱俩可如此如此。”言未绝,陈乞儿冷不丁地翻跃起身,雄浑一掌击去,故意将最后一桶粥撬向天空,泼在凤辇之上。
有如是本能般地拔出紫霄神剑,隔空剑气,顿把粥桶断成两截。守备官兵大呼:“有刺客,有刺客...快保护郡主...快点保护郡主。”
有如是却道:“别大惊小怪。”遂叫天山二枭出列道:“枭大叔,枭二叔,本主和你们华清苑是友非敌,何故翻粥戏弄于我焉?”
枭不英如履薄冰,战战兢兢道:“请郡主明鉴,刚才并非我兄弟二人所为。”有如是飞身跳下巨型凤辇,指着断桶道:“此物乃你华清苑所有,还敢说没有?”言毕,见聂离殃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神色恍惚,对她道:“殃儿,难不成是你搞的恶作剧?”
聂离殃其实也不知道是何人这般大胆,只淡淡地道:“有姐姐,我一个姑娘家,又不会武功,怎有那么大气力?”有如是听后,马上明白何人所为,命令戊土、己土道:“快把陈乞儿给我抓起来!”
戊土、己土应诺,拨开人群,三下五除二把陈乞儿押到道路中央,有如是不悦道:“陈乞儿,你无故惊扰朝廷鸾驾,依照大齐律例,当去东疆服徭役三年,你可知道?”
陈乞儿俯首道:“不知也。”
有如是遂对戊土、己土道:“看在陈乞儿只是初犯,又不懂大齐法律,将他押到长安府尹史弘肇那儿,关入地牢,罚其三月刑期。”
戊土、己土道:“遵命。”
聂离殃听罢,赶忙为陈乞儿求情道:“有姐姐,乞哥哥是养病坊的乞丐,从小孤苦伶仃,还望你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有如是叹息道:“殃儿,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通晓女则,悌守孝廉,怎么会这般糊涂?好了,你不必说了,不管是任何人求情,本主断不会轻饶的。”
陈乞儿见聂离殃泪花闪闪,牡丹花谢,不由自主道:“殃儿,你别求她。听老一辈人说,朝阳郡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此话一出,有如是反倒问道:“陈乞儿,你说说看,本主怎么个杀人不眨眼?”
陈乞儿心上一计,说道:“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可是,郡主大兴无名之师,欲南征成都,置百姓于倒悬,图江山于剑端,是为不仁也。”
有如是笑道:“酸儒腐朽之论!陈乞儿,难道孔夫子没教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将粥泼洒在我的凤辇上,就是犯了非礼勿动的大忌,还和本主谈甚么仁爱?”
陈乞儿嗫嚅道:“这个...这个...”
有如是见陈乞儿哑口无言,只吩咐左右道:“带下去。”
好兄弟李思明见陈乞儿有难,挺身而出,照刚才计策道:“朝阳郡主息怒,我李思明愿为乞儿哥哥赎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根据大齐律令,只求郡主罚咱俩兵役一月,以儆效尤。”
长安百姓纷纷向有如是辩称陈乞儿年龄尚幼,不知者轻罪之说。有如是难以拂逆民意,只好对戊土、己土道:“重罪可免,轻罪难逃,就让陈乞儿、李思明暂入军中一月,观其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