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
可芹装糊涂。真正的原因,怎么可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啊。
“你不需要钱吗?”
“需要啊。吃穿住用行,哪一点都离不开钱。不过,我有自己的目标啦。现在的钱已经够花,我就满足了。”她笑得没心没肺。
“这么简单?”阳风城自然是不信。她绝对是有目的,任何人亲近阳家的目标都不会那么单纯。
“就这么简单。”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不喜欢他这样质询的感觉,穷人就一定要被有点钱的人看扁了吗?她压着心中的忿怒,肯定地点头,顿时对他兴味缺缺。
“抱歉。我问得太直接了。”他看出她强忍着的不悦。如果她在演戏的话,她一定是个响当当的演技派。他想。
“没关系。这大概就是有钱人和穷人之间的距离吧。”她发现,有时候自己也可以很大度的,虽然其实很想流泪。
捕捉到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水雾,他心头微颤,忽然真的很想知道,她所说的这个距离究竟有多远。
“非常抱歉。我知道,虽然这样做可能于事无补,但我还是想请你吃顿晚餐!”阳风城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心中的歉意。
“不用了。”可芹想保留那一点残留的自尊。
“你知道,我并不想伤害你。”平时的雄辩之风全然消失了。
“我明白,这是你们一贯的思维方式罢了。”夏雨后的晚风夹着微凉的潮气,拂过长发,让可芹很清醒。
“……”他沉默了。或许她是对的。
可芹忽然冲他一笑:“为了我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这一顿还是让我请吧。”
“好。”他点点头。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虽然曾经试着打过工,也曾在阳氏公司底层做过半年,但还是无法正真理解她的想法。
某一个瞬间,他以为他看透了她,但是下一个瞬间,她却已经推翻了他对她的认知。
可芹打着方向盘,拐进了一条昏暗幽深的小巷。
昏黄的路灯下,是三三两两纳凉、吃宵夜的人。有穿了粉红色卡通睡衣的小女生,捧着一碗酸辣粉“呼哧呼哧”地吃得正香;也有中年女人只穿了宽大睡裙、拖着趿拉板站在路边,咬着一串鱿鱼须,沾得满嘴酱料;男人们怕热,只穿着短裤,坦露着或胖或瘦或松松垮垮的前胸后背。
臭豆腐独特的臭味儿飘得很远,整条小巷都闻得到,两块钱一份,浇上鸡架汤,量已经很足;麻辣烫的汤底闻着就有火烧般的快感,在汤底中烫过的菜蔬、豆腐更让人回味无穷,五角钱一串,总能让很多人流连;还有铁板烧,各种菜蔬都能制作,独特的香气让人着迷,也是五角钱一串,每个摊位上都能聚拢一批忠实的拥泵。
可芹跳下车,拉着他拐进一间极小的铺面,找了个靠风扇的位置坐下,“两碗馄饨,两个肉夹馍。”
阳风城似乎有点不太适应小店的拥挤,杂乱,打量着这家店铺,还没有他的浴室一半大,却摆了五张小桌子,外加一个小的收银柜台。
“我从小最馋的就是馄饨了。”可芹淡淡地说,“小时候一块二一碗,我要攒下整整一周的早餐,还不敢跟妈妈讲,她会抱怨我乱花钱。一周中最盼望的就是钱攒够的那天。现在想起是辛酸。但,那个时候,却并不觉苦,因为周围的人都是那样过着的。邻里间彼此都熟悉,一只南瓜、一笼包子都会相互分享。在没有看到更好的东西之前,人的欲望很容易满足。吃饱、穿暖足矣,如果再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就可以称为美满了。”
服务小妹将馄饨端出来,差点伸进汤里的手指让阳风城有点倒胃。
可芹却习以为常,端过来,兀自品口热汤:“现在呢,虽然我还是没太多积蓄,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馄饨也没有涨多少价,两块钱一碗,我现在的月薪够买一万碗了。也就是说,如果我三餐都吃馄饨的话,这点月薪够我吃将近十年。”
“有趣的算法。”阳风城微笑着,学着她的样子,抿口汤,很清淡的味道,倒也能勾起食欲。或许,自己是真的饿了,他想。
“我一直想不通,同样是果腹而已,两千块一斤的牛肉和二十块一斤的牛肉,到底区别在哪里?”可芹抓着送上来的肉夹馍啃了一大口,“有钱也不是那么浪费的。”
阳风城看着她唇角沾着的绿色辣椒末,忍不住伸手替她拨掉:“我猜,不过是人们可笑的虚荣心作祟罢了,总以为贵的就是最好的。不过,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和你一般想法的话,那么这个世界的商业也不会如此繁荣了。赚钱就难了。因为没有人愿意花钱。”
“你是说我小农思想?”
“差不多吧。”阳风城嫌肉夹馍有点辣,咬了一口不肯再动。
“该花的钱我会花啊,比如教育、培训、科技装备、服装、医疗、住房,还有很多方面。但不会盲目地将钱浪费在不必要的开销上。这叫理性消费。”可芹一口馄饨,一口肉夹馍,吃得正欢。
“那你现在最想买什么?”阳风城喝口汤,顺进了一个馄饨。皱皱眉,放的肉馅太少了,全是面皮。这也叫馄饨?直接下面皮不就好了?
“马丁!你不要套我的话哦。老实说,我现在想要的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才行。”可芹舔舔手指上黏着的几点肉末。
阳风城觉得她这个小动作很撩人,忍不住啃了口肉夹馍,看它是不是真有那么美味儿,但一口咬得太多,被辣椒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了?”可芹奇怪地看着他,随手拿起一张劣质的餐巾纸就要给他擦擦。好端端地怎么就哭了?难道这顿忆苦大餐的感召力这么强?啧啧,真是泪腺发达的男人啊!
“没……没什么。”一口馍馍含在嘴里,辣得他嘴里直冒火,但是吐也不好,咽又咽不下去。说起话来,馍渣、肉渣飞溅,竟然喷了可芹一脸。
脸上挂满残渣的可芹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
发现了这个严重失误,阳风城有点手忙脚乱,“对……”字刚出口,发现那些残沫还在往外喷,便将“不起”两个字和着那一口辣椒匆匆咽下去,转眼,眼泪又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