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后方,转出左肩仍吊着绷带的长庚,经过几天的治疗,气色恢复不少他声若洪钟地喊道:“将军下令,晚上加紧巡逻,看紧自己的营寨,谨防敌军偷袭!”
开明点着头,这才是用兵之道,万一让敌方探知得胜松懈,半夜袭寨,就功亏一篑了看来大音这将军不是白当的
她笑笑,不再忧心此事比她更有头脑更有才能的人当领导,她这个小兵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
几碗酒水下肚,肚子憋得难受,寻到一处隐蔽的树丛,先解决了内急待到扎好腰带往回走时,无意间眼睛往寨外瞟去,只是很随意的一瞟,瞟到一条白影,从起伏不平的山丘处,慢慢地飘过来
守营的战士恰好换岗,跑进去讨酒喝了,寨门口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心里有些恐慌,仗着酒劲壮胆气,大声喝问:“谁?”
白影没有回答,依旧脚不沾地地飘动她吓得灵魂出窍,半夜三更的,会是鬼吗?所有恐怖的鬼怪脸面从脑中一一闪过,脚底都在发虚
“快回答,不然……”她瞄到营寨旁靠着的一条废木桩,立即把那根粗大的木桩抓在手里,颤声道,“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别紧张”一声清脆的低笑,顿时驱散了恐怖的悬念,“想对我不客气也不用这么紧张”
随着声音,白影走到了火把燃亮的地方开明睁大眼睛看见,来的是名青年男子,白袍皂绦,乌发上挽一条飘飞的发带,脸色红润,笑意盈盈她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袍底,有脚啊!
男子看到她的装束,惊奇地道:“你是女兵?”
“是啊!”她瞪回去,明明有脚,刚才怎么象只无脚鬼一样在飘,她不怨自己喝酒花了眼,只怪眼前这名男子不好好走路,“你是谁?半夜三更到我们这里作什么?”
男子未答话她眨动眼睛警惕地道:“难道你是来劫营地?”
男子大笑展开双臂道:“你可曾见过孤身一人来劫营地”身后一声嘶响探头进来一匹大马
男子伸手拍拍马头向她笑道:“还不带我去见你们地将军有好事”
开明不服气地瞅他又瞅那匹马目光触及她咦道:“这不是?”这匹马红若灿霞目如朱漆不正是白天战场上看到地司空地座骑吗?
“你认出来了所以说有好事”男子轻笑道“还不带路!”
开明赶紧丢了废树桩知道这事耽误不得说不准就是重大军情
大音在营帐接见了这名不速之客,二人分宾主礼坐下她疑惑的目光落在白袍男子身上,又移向帐外的红马那匹马此时被开明牵在手里,正摸它的鬃毛摸得起劲
“将军果然气度不凡,不愧为中宫第一女将”男子先恭维一两句
大音不客气地收下:“哪里哪里,请问先生从哪来?到我营地有何贵干?”
男子向她颔首道:“小人号卿云,本是南宫司空帐下的幕僚,寄人篱下久矣,因不得重用,才华无法舒展,时有反心”
大音淡笑道:“先生莫非打算弃暗投明?”
“正有此意”卿云瞄向帐外的红马,压低声音道,“将军可知此马来历?”
“当年宫帝曾赐我同类红马,只知道产自南宫,倒是不知道来历”
“此马始祖天马,因与凡马相交才配有此种,南宫亦不多产,平时只做进贡或外交所用”卿云侃侃而谈
“这样说来,我倒是幸运的很,有幸得到此马”
“将军贵人,宝马本该配英雄”卿云不着痕迹地拍了下马屁
大音受用,扯扯嘴角
卿云话锋一转道:“司空自从宫帝手中得了此马,备加爱惜,从不让外人染指,曾因为仆役弄花马身被鞭笞至死卿云既想投明主,当然要备见面礼所以纳此红马,作第一份礼物”
“此礼忒大了些”大音锐利的目光扫向他,“听先生的口气,难道还有其他礼物不成?”
卿云笑吟吟地指向自己的脑袋,“以后,还要向将军献上大礼,绝不会让将军空手回转中宫”
最后一句话让大音眼睛亮了亮,稍纵即逝大音不动声色地道:“既如此,请先生暂且落脚营内,只是不要嫌粗鄙简陋才好”
“将军客气”卿云立起,向她作揖,退出
大音喝令士兵收拾一处干净毡房,给卿云作落脚处
卿云一退出,大音身后的帐布掀开,钻出来几名统领,低声道:“将军,你怎么看这人?”
“半夜突至,会不会有什么文章?”
“尽早杀了此人,才不会冒险”
大音挥手,他们立即噤声
“不管好意歹意,先留着他此人深知南宫司马的内幕,如是诚心,我们就能尽快结束战争如是诈降,提供给他假情报,一样可以提早结束此人来得正是时候,先留营观察”
“将军英明!”众统领心悦诚服
卿云钻出帐外,开明摸着马鬃向他哼道:“什么天马凡马,一派胡言,只有将军才会听你的鬼话”
卿云呵呵笑道:“本来就是鬼话,就是讲给鬼听的”
“好哇,你说将军是鬼,看我不揭发你!”开明叫道
卿云大笑道:“你这女兵煞是可爱,怎么中宫中都有你这样的女兵吗?”
“什么都有,只有我一个”她添了一句,“世间无双,人间少有”
卿云更是笑得厉害,开明也不禁笑开,和这人谈话很是轻松,就象见到老朋友一样
卿云见她双手乱蹭马鬃,提醒道:“这可是宝马,你别把鬃毛摸掉了,掉了毛就象掉了金子般”
“你唬谁呢!”她瞪他,用力捻住几根长鬃毛拔下,红马嘶叫一声,卿云也跟着抽了口气,象是那毛长在他身上
“金子!”她冲他晃动红毛,收在自己腰带内,“既然是金子,就要好好收藏了!”
卿云掩面咭笑道:“真是惨不忍睹,要是被司空知道,要大发雷霆了”
“司空?马都被你偷了,有什么好发脾气的”她郁闷地看着他道,“说到这个,我挺不理解,那样英武的战士,一下子就被人捅到地上去了,真是不象话”
“不象话?”卿云嘴角噙笑,“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象不象话的”
“一败涂地,我心目中的英雄大打折扣”她摇头晃脑
“打折扣?”卿云不是很理解,“请教何为打折扣?”
“你这书呆子,说了你也不懂”她向他挥手,“去睡觉吧!”
大音的近卫兵上前,将红马交给其他士兵看管,带卿云去他的住处卿云边走边回头看她,叫道:“方便的话,以后向姑娘多多请教”
“有空再说吧!”她礼貌地挥一下手,心里嘟囔,真是书呆子,谁有空陪你嚼嘴皮子
连幕僚都投敌了,司空也太不济事了开明蜷曲着抱住膝盖,想得太多无法入睡身体明明疲倦得快死,脑袋反而越来越清醒
身边轻轻的脚步声,狗子摸索着过来,“开明,你冷吗?”
“有点”
“半夜露水重,披上这个”他将一袭袍子披在她身上,令她倍加感动
“狗子,你真是个好人”
狗子讪讪一笑,摸爬回男兵群中,在臭哄哄的一堆身体中躺下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盹,身体一斜,歪在泥地上,眼皮重得象在打架迷迷糊糊中,细碎的脚步从身边踏过,听到说话的声音:“你们去那边看看”
两三声应着,一阵悉簌响,走远似乎有人走到她身边,停住,身上多了一层重物,软软的,长长的
她惊醒,倏然一探手,抓住了什么东西,眼睛立即对上另外一双眼睛
闪亮的,吃惊的一双眼睛,幽深,漆黑那人没料到她突然醒转,不自觉地往后拉开距离
“统领?!”她低声惊呼,为什么长庚统领会在这里?
长庚颇为尴尬,支吾道:“露水重,怕你着凉了”哎?她这才发现,原来他身上那条墨绿披风此时正安静地覆盖在自己身体上
“我在巡夜”他居然有些紧张,抽着自己的手道,“可以,放开了吗?”
手?再一低头,天,她正紧紧攥住长庚的一只手掌!刚才无意识的一探手,抓住的竟然是他的手!丢脸丢大了!
“啊,统领,我不是故意的,这个……这个……”脸红耳赤,她急忙爬起来致歉他倒是宏洪大量地挥手道,“无妨无妨”
见她局促不安,长庚恢复常态,镇定自若地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没事了谢谢统领关心”连忙抱起地上的披风,拍干净尘土,双手奉上,“统领的伤不能受凉,巡夜辛苦,请统领保重身体”
长庚也不多话,收回披风瞟她一眼道:“你倒是会说话”
“是”她头垂得更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几名巡夜士兵转回,向长庚远远地招手:“长庚统领”
长庚应了声,掉头就走,脚踩在泥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不知为什么,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