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椭圆形的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亮,记忆中相公曾经说过,“开明的头发真美啊,又黑又亮,就算天上的织女星,也织不出象你这样漂亮头发般的布匹……”
犹记得当时他说着这句话,黑眸里亮闪闪的光芒。犹记得这些情景,象是发生在昨天。
手指顺着发丝一溜而下,攥住发尾,狠狠的攥,象是要把手中的发丝揉碎。旋,要不是今天需要用到这一头的长发,我定然,裁下所有头发,与你合葬!
放开自己的长发,吩咐侍女进来,为自己挽起漂亮的发髻,印象中一直在边境与各宫交战,连换回女装的时间都没有,印象中,模糊两次穿裙衫的记忆,第一次,是和玑,第二次,却是小碧。
侍女一人挽髻,一人描眉画唇,手脚麻利,几乎同时完工。二人端详着自己的杰作,脸上现出笑容。开明慢慢睁开眼,看到镜子里的人,明白了侍女脸上笑容的真正含义。
难怪世人总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不梳妆的她象个风风火火的大老爷们,而精心打扮过后,镜子里的女人明眸善睐,樱唇红妆,玉面却带出无法掩饰的冷冽,竟显出别致的风韵。
缓慢地抬手,将一只古朴的银簪插入没有一点装饰的发髻中,使得粉脸因这一点的衬托,熠熠生辉。一语不发地立起,拂动长袖,拖着曳地的白色纱裙,一步步走出房门。
刚刚打开房门,因为一个人站在门坎上而停住了脚步。门口的清俊男子乍看到她的装扮,一脸的不可置信,“开明?……”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不认识了吗?”
“你,你?……”一向口齿伶俐的卿云,居然讲话都不利索了。
“好看吗?”她拽起裙摆。在原地轻轻转了个圈。调皮地向他眨眼睛。“象不象真正地女人?”
卿云浅笑道:“在我心目中。开明你。从来都是一个真正地女人。”
“喜欢男装地我?还是女装地我?”她故意问道。
卿云仍是笑。“都喜欢。”
“谢谢。”她由衷地道。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一下卿云地脸颊。如蜻蜓掠过水面触动地微波。却让卿云惊讶地睁大了眼。
“谢谢你喜欢我这么久。也等了我这么久。”她笑得风轻云淡。“可惜。我是个没良心地女人。注定要辜负你了。”
卿云暗觉不妙:“开明你说什么?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她从他身边走过,卿云伸手抓住她,紧张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旋死了,你也不想活了对不对?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所有关心你地人,你身边的人,该怎么办?”
开明看着他笑,“卿云,我没有想死,正好相反,我要阻止死亡,你明白吗?”
卿云怔住,不明白她话里地意思。她趁机脱身,卿云还待跟上来,府内的护卫立即持械拦住了他,他又急又恼,直着脖子喊道:“开明,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前面的白色身影微顿,转身送他一个浅淡的笑容,那笑容极淡,却极美,卿云发誓,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凄凉而美丽,就象黑夜中盛开的昙花,给人极端的惊艳,却只有瞬间的闪现。这种笑容更象一把重捶,猝不及防敲打在他脆弱地心坎上。
眼见白裙飘飞,移出了府门,他禁不住嘶声长唤:“开明~~~~!!”
屋门的红色廊柱后,小梅探出了半个身体,默然无语地望着呼喊的卿云,神色凄楚。
府门口早候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涂金镶银,香气四溢。她瞅了一眼马车的装扮,满意地笑了。坐着这样豪华的马车,就算送她到黄泉路,也算不枉了此生。
提脚欲上车,身后传来惊疑不定地声音:“开明?”
她的身体顿时僵住,老天爷待我不薄,知道我要去做极端危险的事情,事先安排了这些人跟我诀别。转身向后看去,脸上已经堆出笑容:“长庚,统领。”
身后的少年统领黑衣黑裤,连头上的发带都是黑色,圆圆地眼珠在看清她的样貌后,不禁瞪得更圆,惊讶地道:“你怎么这样一副打扮?”
开明忍不住嗤嗤直笑:“怎么,难道非得穿得象个男人婆,才符合统领心目中一贯的本人形象吗?”
长庚脸上泛红,摸了摸后脑,不自然地道:“也不是啦,只是因为看惯了你假小子地模样,一时之间不适应你这身打扮而已。”
开明的目光移向他地身后,笑道:“还不出来?打算
么时候?”
狗子的脑袋迅速从长庚身后探出,惊叹道:“将军这都知道?真是神算!”
“什么神算,别以为自己瘦小就可以藏得很好,喏,屁股露在外面呢!”她笑着伸手一指。
狗子大窘,捂住屁股吭唧了半天,才目不转睛地盯住她,口涎长流:“开明,这样穿真漂亮!”
“是吗?”她举起袖子,向身上瞄了两眼,故意看着长庚道,“有统领地未来夫人漂亮吗?”
狗子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不好比较,不好比较的,开明是将军嘛,有气魄,统领的夫人只是小家碧玉……哎哟!”话没说完哎哟连声,原来被长庚暗中捏了一把。
长庚略显尴尬:“这个你都知道了?”
开明故意瞄向狗子道:“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喔。”
长庚心知肚明,狠狠瞪了一眼狗子,狗子又自动缩回后面,当起了隐形人。
开明看着长庚,笑得愈发开心:“长庚,真是好福气,可惜我连跟统领喝酒的时间都没有了,必须要走了。”
长庚不言不语,默默看着她。在她转身的同时,低声道:“旋的事,我听说了。”
开明的双脚顿时象灌了铅一般,提不动了。长庚望着她僵硬的后背,缓慢地道:“其实,只要你开口,只要是你开口的话,我长庚,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就算是我娘的意愿,我都可以违逆……”
“长庚统领!”开明缓转身,嘴边扯动一丝苦笑,“千万不要,身在福中,而不知福。”在长庚愕然的眼神中,翩然跃上马车,头也不回地道,“长庚,保重!”
轿帘沉重地落下,马车长嘶扬蹄,车辘飞快转动,很快驶出呆立着的二人视线中。
会客偏殿上,窗明几净,晓风轻轻拂动透明的纱幔,带进一屋子的沁人花香。依旧是锦榻,方几,鲜艳的宫袍,美貌的容颜,只是今天的美眸微微起了变化,金色的阳光洒在眸子里,兴起不知名的悸动。
手指还是那样修长,柔弱得象一把嫩葱,掐一下都会令人心疼。但是谁都知道,就是这把嫩葱般的手指,却是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把宫廷变成了炼狱。
此时,这只手正稳稳端着搪瓷茶杯,慢慢将茶水送到鲜艳欲滴的红唇边。水灵灵的眸子一转,转向了地上跪着的白衫女子。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开明将军?”红唇微启,戴玉衡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要辞行?”
“是的。”开明迅速接口,慢声细语地道,“臣自知能力浅薄,且身体日感沉重,医生嘱托需要静养,不能再带兵劳累,所以无法再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恳请陛下准臣辞官,于乡野终老。”
戴玉衡放下茶杯,注视了她几分。她始终俯首,恭敬有加。
轻轻一声嗤笑,发自他的口中,“这种言语行径,真不象开明将军的为人处事。开明将军不应该是特立独行,慷慨激昂的吗?”
开明温吞地道:“臣以前鲁莽,对陛下多有不敬,臣现在已经悔过自新,望陛下不要怪罪。”
“悔过自新?”戴玉衡冷笑着道,“朕倒是希望以前那个冒失的开明能够回来。”
开明动了动眼睫,低声下气地道:“臣,不敢。”
戴玉衡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以为对朕多鞠几个躬,陪几个礼就可以让朕放了你吗?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
扫了几眼她散落在肩头的长发,蹙眉道:“开明将军,抬起头来。”
开明依言,缓缓抬眸看他。
戴玉衡注视着她,忽然失笑道:“将军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这样一身打扮?”
开明淡淡一笑:“臣这样做,自有臣的用意。”
“哦。”戴玉衡挑眉道,“说来听听。”
“臣可以起身吗?”
戴玉衡看着她,似想觑透她的心思,无奈对面一副笑面冰山,根本看不透其真实的内在。他有些恼怒地道:“起吧!”
开明起身,揉了揉酸麻的双腿,再弯了弯腰身,长吁口气,“真是受罪。”
戴玉衡眼一横,她立即收了无状态度,恢复成乖巧的女儿家,细声细气地道:“因为臣,想在临走前给陛下留个好印象。”
戴玉衡一时没能忍住笑,“这就是你所谓的理由?从来都是挑衅朕的人,给朕留好印象作什么?难道,将军对朕有什么非份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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