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外往西几十里,陆仁初穿越时居住的小村。在那泥墙小院中,陆仁正双手叉腰的和李老争执着。
“我说李老,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现在是接你去徐州享福,你怎么还这么固执?”
“不去不去,老汉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喂——你!!”
李老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围着陆仁转了好几个圈,口中啧啧有声的道:“我说阿仁,你小子可真有你的!昨天一夜没回来,害得老汉我为你担心了一夜,可你小子今天一回来就变了个样,还跟我说你现在是糜别驾的客卿!你行,你小子真行!你跟我说,你小子是有什么本事被糜别驾看中了?”
“哎,这……也是出了点意外碰上的。李老你听我说,您好歹也这么大年纪了,手脚又不灵便,我不在你身边也没人照顾你是不是?你就别耍小性子了,快点收拾一下东西和我搬去徐州城里住!”
“去徐州城里住?住在哪里啊?”
“哦,糜别驾正在帮我在徐州城里寻一间小宅院居住,可能晚几天才能办好,所以现在我是暂住在糜别驾的府坻里……”
李老一听这话就重重的顿了几下拐棍道:“阿仁那,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就有出息了,我李老汉也为你高兴,可是你要我和你去徐州城里住,老汉我是真的不愿意。”
“为什么啊?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李老在院中的青石上坐下,皱着眉犹豫了很久才向陆仁招手道:“阿仁你过来,我和你说几句真心话。”
陆仁见李老如此,知道李老是想避开院门口的马车车夫,便走过去在李老的身旁坐下,低声道:“李老,有什么话你就话吧。”
李老道:“阿仁,老汉我知道你小子年纪轻,身上又有老汉我学不来的本事,所以走出去赚些功名回来是件好事。再说我也知道你心肠好,不愿扔下我这个又老又瘸的老人家不管,所以才会特地赶回来接我去徐州过点好日子……可是阿仁啊,你必竟还是年岁轻,很多事你还不怎么懂。你想想,你现在是糜别驾的客卿没错,可老汉我本与你非亲非故的,那我在你身边又算什么啊?”
“怎么能这么说?我刚到徐州的时候如果不是李老你收留我,我现在多半还在林子里风餐露宿的当野人呢。再说了李老,咱们好歹也相处一个多月了,咱俩谁跟谁啊?”
“哎——”李老摇头摆手:“阿仁,你是没听懂老汉我的意思,我还是干脆跟你明说了吧。阿仁,你现在是糜别驾的客卿,换句话说就是有了点身份的人,而我又是个和你非亲非故的山野草民,那你以后就千万不能像现在这样和我靠得这么近,不然对你以后绝没有好处。你以后要多和自己现在的身份差不多的人多往来一下才行,这样对你没坏处。”
李老说出这些,陆仁才稍稍的明白过来,哑然心道:“这个这个……怎么说来着?封建时期的人文阶级观念?”
李老接着道:“你小子可能是一直在到处流浪,只顾着讨生活,没有注意过这方面的事。我告诉你,人有高低贵贱,不同的人应该交的朋友也不一样。你小子心肠好,有心照顾我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千万千万不能让我和你住在一起,不然会惹起旁人的口舌,对你那就不好了。”
陆仁迟疑道:“会吗?”
李老没好气的指着陆仁道:“我说你小子怎么就这么糊涂啊?你想想,你成为客卿之后少不了要和一些个有些身份的人打交道,如果我住在你那里,别人来登门拜访的时候我肯定也是要出来见人的。就我这岁数又冲着你的面子,别人肯定就要向我行个礼什么的。有身份的人向我这个没身份的草民行礼,那是在折别人有身份的人的面子!而别人不行礼,要么就会说不给你面子,不给你面子就等于是不给糜别驾面子;要么也会有人说他狂妄无礼。这样一来二去的时间一长,你阿仁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得罪很多人,那你在徐州城里就混不下去了!”
陆仁哑然:“有那么严重吗?”
李老又顿了顿拐棍道:“当然有!所以说你小子是年纪轻不懂事!阿仁,你小子心肠好,想照顾一下老汉我,只消隔三差五的送点米粮布匹来,或是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这样就足够了!老汉我是有点私心,可是不能为了这点私心就坏了你的前程啊!实话实说,你照老汉我说的做,对你旁人会说你不忘落魄时的收留之恩,用心照料又不坏礼数,对你的名声只会好不会坏;对我嘛,你有了好的前程才能经常送些米粮布匹来让我衣食无忧,如果你的前程没了,我们岂不是又要回到以前的那种苦日子,你说不是不?所以这样才是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陆仁这会儿还有些懵懵的,对李老说的话还不能完全理解。其实一个现代人,真回到封建阶级制度极其森严的古代,短时间之内又哪里能完全理解得了?像刘备那样“亲民爱士”?那并不是陆仁现在所处的位置能做的事,硬要去搞就是死路一条!
虽不能完全理解,但总还是能理解一点的。可是陆仁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曹操马上就要攻打徐州的事,所以陆仁很想把李老马上带走。有人可能会问,为什么陆仁不干脆把“天机”都说出来,不止告诉李老,顺便也告诉村里所有的人,让大家都一起先跑掉,这样还能多救些人呢?
答案是陆仁知道这些话是乱说不得的。在那个时代,乱说话搞不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特别是牵扯到诸候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的敏感话题,那更是乱说不得的话。你要是有胆子自以为是的见人就说,等着你的就是诸候为了安定民心,给你安上个“造谣惑众”的帽子,然后拖去菜市口喀嚓一刀。
真正翻开众多史料,许多有远见的人预测到的大势走向,却从来没有人敢当众宣扬,为的就是避开“造谣惑众”这个杀身之祸。而一些意隐其中、含蓄难解的市井童谣,说不定就是这一类人既怕杀身之祸,又不愿其他的人尚不自知,故而暗中编传出去的。像什么“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就是这一类的典型了。
陆仁才智平平,当然想不出什么编传童谣的法子。本身又没什么能力,就算想多救几个人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一救身边对他比较好的人而已。可是现在话不能明说,用别的方法想拉走李老吧,李老又这么的固执,反而还给不懂事的陆仁上了一堂课;有心想架起李老扔进马车就走,陆仁却知道以李老的脾气肯定会跳下车来,那反而会害了李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想,就让陆仁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才好。
陆仁又想了想才道:“要不这样吧李老,你用我仆从的名义跟我去徐州住,你看怎么样?”
李老的头当即摇得有如拨浪鼓:“不去不去!我一个又老又瘸的人跟在你身边能干什么?再说了,别说你现在是暂住在糜别驾的官坻里,就算过几天你住上了自己的小宅院,往来的客人一多,老汉我见了人就要点头哈腰的低上三分的,你不觉得累我可觉得累!我在这里是过得穷点,可是过得自在,大家乡里乡亲的都差不多,见了面点个头问声好就行了,哪像进了城就得处处小心?我要是一没留神说不定还给你丢了脸面那,那我们不是都闹得不高兴,何必呢?还是那句话,你小子要是有心照顾我,隔三差五的送点米粮布匹来,别让老汉我饿着冻着就行!”
“喂,我说李老……”
“废话少说!”李老一伸手就抓住了陆仁的手腕。别看李老年纪大,腿还是瘸的,但必竟是个老樵夫,手上的劲儿可不小,这一下硬生生的把陆仁从青石上拉了起来,跟着就往院门外拉:“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你小子现在是糜别驾的客卿,就得用心帮糜别驾做事,别辜负了糜别驾的一番好意,要知道糜别驾可是咱徐州出了名的大善人,能帮糜别驾办事是你小子的福气!早点回徐州去,说不定糜别驾这会儿正想找你办事呢?有空来看看老汉我就行了!”
陆仁一直被拉到门前才挣开李老的手腕。望望李老的笑脸,陆仁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时间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向李老拱手道:“那、那我先回徐州去了,有空我再来看看你。”
“哎——这就对了!”
陆仁回到马车上,把那装了五斗粟米和三个大萝卜的布袋拿了下来交给李老道:“这是我昨天买的五斗粟和萝卜,李老你留着慢慢吃。本来还有一斤排骨,是我想给你煮罐好汤打打牙祭的,可是一夜的功夫那斤排骨就腐坏掉了……”
“五斗?够我吃上半个月的了!你说还有肉?唉,可惜了……”说着李老动了动喉头,嘴巴也啧吧了几下。是表情,是真的嘴馋还是故意装样子给陆仁看,谁也说不清。
陆仁又摸出一个小布包:“这里还有几块蜜糕,是糜别驾招待我的时候给的……李老你可别全吃了,留几块给小*平!等他放完牛回来再告诉他,我有空的时候再回来教他吹曲子。”
“哎哎哎,好好好!”
递过布包,陆仁想再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因为他的脑子里现在还是乱乱的。无奈中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上车。
“没办法啊!想不到李老这么固执,还大道理一堆的……看来真的只有彭城那边有了消息再把李老接过来。好在糜竺有派人去事先打探,时间上应该完全来得及。那就先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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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糜贞静坐在房中。手里摆弄着几个木匠赶了一天工赶出来的算盘,耳中则在听着她派出去偷偷跟着陆仁到小村打听陆仁来历的人的回报。听完之后挥退人丁,糜贞轻轻的拨弄了几下算珠,微笑着心道:“只因为别人收留了他一个月,就想着好好报答是吗?不但好生供养,甚至还想接到徐州来避开战乱。这个人虽然是有些讨厌的地方,不过这么看来心地到也纯良,应该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微闭双目又想了想,糜贞唤道:“小菊,你去吩咐伙房,明天一早就给我备下一份上好的肉食饭菜,再着今天接送陆先生的马夫给小村的李老送去……再让他多带五斗粟,一并送给李老。”
“是,小姐。”小菊领命转身便走。
“回来,我还没说完。你传完我的话之后,再去帮我向大哥传句话,请大哥在一收到先前要打探的消息之后,就马来着人来报知于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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