衮州,鄄城。
刚刚从彭城赶回来的陆仁与郭嘉在打马渐近,远远的就看见大概离鄄城约四、五里的地方有一处营寨,寨中大旗上的旗号是一个“刘”字,显然这是刘备的徐州兵马暂居的营寨。此外还有一处相对来说不怎么正规的营寨,寨中并没有旗号,守卫在寨边的人也是都是一身家丁的装束,看来应该是糜氏的营寨了。
郭嘉伸手一指道:“臭小子你看见没?糜氏的私寨中央屯粮之处可堆满了柴草!那位糜大小姐可放了话出来,要是她感觉在鄄城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马上就一把火下去。这几天荀文若对她可是头痛不已啊。”
“……”陆仁也很无语,他真不知道糜贞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诂计现在也只有先见着糜贞再说了。
一行人快马越过两寨渐近城门,陆仁有看见在城门附近建起了一列的竹木大篷,而那些维持秩序的士卒、排起长队的百姓,还有空气中飘来的阵阵粥香,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陆仁这里是徐刘备设下赈济百姓的粥场。
刘备如约送来了赈灾粮米,这让陆仁的心中欣慰一笑,不过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陆仁知道这里面牵扯到了太多太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自己如果不小心一点的话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当下便祭出装傻绝招,故作惊呀的向郭嘉道:“老郭,这、这是怎么回事!?”
郭嘉闷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小子做的好事!废话少说,先进城去见了文若再说!”
径至府衙下马入厅,见到荀彧各自礼毕就座,这茶都还没奉上来陆仁就赶紧的先开了口道:“荀公,我方至城外时见徐州兵马在城门外设下粥场,虽说是赈济百姓之举,可是……”
荀彧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言,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明白。义浩啊,我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你去徐州求粮,居然惊动到了刘备,险些铸成大错!你可知罪否?”
陆仁是心里明白也不敢说,接着装傻的抓了抓头皮道:“罪?”
郭嘉冷哼道:“万一刘备心生歹念,于此时联结吕布共攻主公,主公必败!你啊,差一点就把主公送上了绝路!”
陆仁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别去辩解,说什么有推算出刘备因为徐州内部不稳定而不敢轻易出兵的话。当下便故作惊慌的张大嘴巴什么也不说。
荀彧见了陆仁的反应也只能摇摇头道:“罢了,总算是你错有错着,竟然能让刘备送粮赈灾,也让我与奉孝看到了一些事……刘备不趁此机会出兵衮州,多半是因为其方掌徐州一年,尚未能尽服其众,故此不敢轻生事端。而他送粮来援,也大有与主公结好之意。主公现在领兵在外,心中亦忧徐州刘备会趁虚而袭,如今有这样的消息传过去,主公也可安心攻陈了。”
“呼——”这是陆仁故意的松下了口气。
荀彧接着道:“不过义浩,你还是惹出了不少麻烦。就拿孙乾在城外开粥场赈济灾民却不援粮于军一事来说吧,这一招绵里藏针着实厉害,我都险些招架不住!时值岁荒,彼发粮来此赈济百姓,主公又岂能不受?只是允他开粥场赈济百姓,则这仁德之名尽归于彼;不允他发粮赈济吧,民望尽失间主公却又会枉作小人了……如此看来,这刘备日后必为主公之劲敌也!”
陆仁心说废话!刘备一直都是曹操最强劲的对手,只不过现在的刘备还没多大的名气,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已。不过再细想一下,荀彧口中的“绵里藏针”这记损招其实是他想出来的,而能坑到“王佐之才”的荀彧这么头痛,陆仁心底其实还颇有几分自得。
荀彧又道:“还好,刘备知道不可太过招惹主公,做事没有做得太绝,所以对徐州糜氏贩粮来此的事没有加以阻拦,只是这位糜大小姐……义浩,你也别在这里干坐着了,速去驿馆往见糜氏,把糜氏带来的万斛粮米买下来以养军兵!若是再多拖上几天,我可能都会镇不住军兵了。”
陆仁赶紧起身应命:“诺!我这就去驿馆!”
方欲举步,荀彧忽然又唤道:“义浩,你去徐州找糜氏购粮,结果却惊动到刘备,还闹到眼下这时局……我想你自己说说看,到主公回军之时,是应该把你推出去斩首示众,还是应该依主公当日对你的许诺,只要你能求回万斛粮米便记你全功?”
陆仁撇了撇嘴道:“杀之无益,留下我或许还有用处……不过荀公,我去找糜氏求粮,会惊动到刘备也纯属意外啊!”屁!睁着眼睛说瞎话!
荀彧望了陆仁数眼,轻轻的把手一挥道:“去吧,只要你能把糜氏那万斛粮米购回,到主公回军之时,不论怎样我与奉孝必会护你周全。”
陆仁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轻轻点头道:“我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二位请放心,要是我买不回那万斛粮米,我会立即弃官逃命。而我如果在哪天真的要走的话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我。”
“你!!”郭嘉铁青着脸指了陆仁几下,也不多说什么。
荀彧的脸色也微微的变了变。等到陆仁离开府衙,荀彧才向郭嘉道:“奉孝,你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这样一个人物?”
郭嘉没好气的应道:“你怎么又问起这个?老实说,我总觉得这小子我无法看透,而且他身上似乎还有着很不错的才干,可是现在我真的被他给气得够呛!!”
荀彧捋须沉吟道:“我忽然感觉他去徐州求粮会惊动到刘备,并不是如他所言的无意之举,而是有意为之。若真是如此,那他胸中见识只怕还在你我之先。”
郭嘉微微一怔:“你是说,他早在动身往徐州之时,就已经料到了刘备会顾虑徐州时局,不敢出兵衮州?”
“多半如此吧……奉孝,看好这个人,别真的让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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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府衙中郭嘉与荀彧如何计较,此刻的鄄城驿馆中……
“你、你说什么?你要我在鄄城门楼之上当着众人之面为你吹奏数曲,你才肯把这万斛粮米卖出!?”
糜贞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冷冷的望着惊呀不已的陆仁,轻声哼道:“是!此外你许以的千两黄金,一分一毫也不能少!还有,必须是你自己的钱,若有当中有分毫是曹公军资,那城外寨中的万斛粮米我照烧不误!!”
陆仁哑然中张大了嘴巴:“我说大小姐,你这是不是也、也太为难我了?钱的事好说,可你要我在城门楼上当众为你吹奏,这这这……”
糜贞冷哼道:“怎么?很为难你吗?你在徐州府衙中是何等的威风?回过头来又向我大哥献上这般良策……良策!?这好人都让你和大哥做了,坏人就由我来当,骂名就由我来背啊?我告诉你,我现在心里很不舒服!虽说我依大哥之言带了万斛粮米来此,但若不在暗中从你身上讨回几分公道,我就宁可坏人做到底!反正这万斛粮米以我糜氏身家,本小姐还不放在眼里。”
陆仁额头见汗,知道他给糜竺出的损招,结果却把糜贞给惹毛了。
“我靠!谁他妈的跟我说的这个时代的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属品一点主见都没有来着!?就眼前这位都能把人玩死了!”要知道陆仁现在好歹也是个有点身份的发丘中郎将,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专门为一女子演奏曲乐,不管你的出发点如何,风评名声什么的肯定会一落千丈并且给人落下笑柄,那以后在人前也或多或少的会抬不起头来。当然最要命的是陆仁的脸皮还没有厚到那种不怕人讥笑的地步。
想了想陆仁便堆起了笑脸,和糜贞打起了商量:“糜小姐,你看我们是不是能再商量商量?你如果是想听我吹笛,我在这里给你吹上半天都没问题啊,至于这大庭广众之下……”
糜贞冷笑道:“哟——当日陆发丘在徐州府衙中,为了衮州百姓能怒斥徐州众官,怎么到了今日连小女子这个小——小的请求也这般犹豫不决?如果你认为此举有损你的名望,折却你的颜面的话,大可甩袖而去啊!不过我听荀司马(荀彧)说,我这里的万斛粮米你要是没能购下,到曹公归来之时,你很可能会性命不保哦!相比之下,你只是在众人面前为我吹奏上数曲,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陆仁的脸皮抽搐了几下,心说看来我这回真的是要丢脸丢到家了!本以为糜贞会乖乖的听从糜竺的命令,却没想到糜贞会给他来这么一手。看来这位糜大小姐很不高兴自己要演一回坏人的事,存心是在设法报复自己。
不过稍一转念陆仁却差点没扇自己一记耳光,心中自嘲道:“我在搞什么啊?只不过在三国时代才混了一年,怎么思想上居然在向这个时代的士子儒生看齐?不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吹上几曲吗?我当我是在当众作秀不就成了?什么名望颜面的,我在乎那个干嘛?再说等过两年我回去了还不是一切都烟消云散,会不会有人记得我都不知道呢!”
一念至此,陆仁便向糜贞用力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糜小姐你选个日子吧。”
糜贞对陆仁的突然转变也大感惊呀,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你、你想清楚了?”
陆仁笑了笑,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自抬身价:“我不过是折上几分脸皮,就能让诸军不以人脯为食,这买卖当真做得!到是介时糜小姐你切不可失信。”
糜贞迟疑了片刻才点头道:“你既然愿意,我自然不会失信……明日门楼,你三曲奏终,便可差人去寨中取回粮米……还有,你的千两黄金也要一并带来!!”
陆仁拱手一礼道:“这个自然!我要先回去向荀公复命,也好请荀公先在门楼上设下席位。我们明日门楼再见吧。”
不说陆仁快步离去,糜贞在驿馆中可皱起了秀眉暗自心道:“这个人……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真的怎么都看不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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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陆仁在门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如约的为糜贞吹奏了三曲。三曲奏终,陆仁微笑着放放下了长笛目视糜贞,等着糜贞发话。此刻的糜贞也无话可说,唤过两个随从,让他们带着荀彧派出的将校去城外寨中取粮。
正当荀彧、郭嘉他们对陆仁能如此坦然处之感到惊呀的时候,糜贞忽然离席走到了陆仁的跟前盈盈一礼,再自丫环的手中取过一支有几分破旧的长笛递给陆仁振声道:“陆发丘可还记得这支长笛?”
陆仁当场楞住:“这、这是……”
糜贞道:“这支长笛是昔日陆发丘往投于家兄时所携之物,今日也算是物归原主。”现在陆仁手上的长笛是当初陆仁与糜贞踏青时糜贞送的,原本那支牧童小*平捡来的长笛一直留在糜府。
陆仁伸手接过这支长笛,还没来得及作什么回想,糜贞已再次盈盈一礼,同时压低了声音道:“笛中有信,归府独观。”
人还楞着没反应过来,糜贞已经向荀彧、郭嘉等人盈盈拜别,再稍迟一些便登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去城外营寨领回一众家丁扬长而去。
陆仁一直傻楞楞的站在门楼上,目送糜贞一行人远去。郭嘉不知何时来到了陆仁的身边,轻轻一拍陆仁的肩膀道:“臭小子,你当初不是和我说你在糜竺府中为客卿时,根本就没见过糜小姐吗?现在看来你一直是在唬我的吧?回想起糜小姐送粮来此时的这诸般种种……你快快从实招来,你与糜小姐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不为人知之事?”
“……”陆仁向郭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回应道:“什么都没有!!”
郭嘉摆出了个很夸张的表情,连看陆仁的眼光都带着几分古怪:“依我看恐未必吧?刚才糜小姐将你昔日长笛归还于你,我怎么总觉得有几分‘乃与君绝’的味道?如此看来,这风花雪月、窃玉偷香之事,我可能远不及你啊!”
“……”陆仁无语中把手中的长笛举了起来威胁道:“老郭你再胡说八道的信不信我在这里就揍你一顿!?”
“哈哈哈……好好好,不说不说!不过你现在把这万斛的粮米购回,总算是大功得全。主公归来之时,我与文若也算是有话可说。”
陆仁嗯了一声,推说自己累要先回去休息。而郭嘉与荀彧要忙接收这万斛粮米,同时以自己的看法认为陆仁刚才的坦然处之只是假出来的,现在是要躲起来避羞,自然就没有留难陆仁。等陆仁回到房中关上房门,小心的从糜贞送还的长笛中取出一卷字帛,这一看之下陆仁只能直敲脑门的心道:“我靠,闹了半天是我错怪了她啊。”
信件译文如下:
“陆先生,其实我也不是有意的为难你。你应该仔细的想想,你在徐州大闹了一场,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且都是有势有名之士。我贩粮过来,回去后只是和大哥吵上一架,就真的能让我大哥免遭窘境吗?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尽量的让你难堪、让你丢脸,这样把话传回去,旁人听了之后便会认为我此举是在帮他们出气,那些你得罪了的人听说你丢了脸面也才会拍手叫好,如此才能让大哥与我不遭人非议。至于你,你当时能那么干脆的答应下来,想必会有应对的办法,糜贞就不理会太多了。最后再说一下,考虑到我们糜氏与大哥在徐州的处境,你与大哥最好就此断交……”
陆仁看完信,笑了笑便打燃烛火烧掉,心中暗道:“无所谓了啦!反正我也不图你们糜氏什么,等我回去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而我在这两年里想做的事也与你们搭不上关系!你到时还是在长坂坡去成就你的千古美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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