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近午,天空中却阴沉阴沉的,在成片成片的乌云遮掩之下,几乎看不到一丝明亮的阳光。狂风起处尘土飞扬、枝叶乱颤,没有关好的门窗也被大风带得呜呜作响。
鄄城府衙,郭嘉背靠着门柱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地板上。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乌云,郭嘉呵呵的笑了几声,自袖中取出小葫芦拧开灌了几口,盖好之后拎着系绳尾端平伸手臂,任凭阵阵的大风吹扬起宽大的衣袖与悬在手中的葫芦。衣袖咧咧作响间,郭嘉忽然长叹道:“大旱多时,这苍天到现在终于肯下雨了!”
“虽然大雨将至,只是这雨也未免来得太晚了些……”荀彧一边接上郭嘉的话,一边自厅中缓步走了出来。等走到郭嘉身边时荀彧劈手夺下郭嘉手中的小葫芦笑道:“郭奉孝啊郭奉孝,如今岁荒乏粮,你居然还暗藏着好酒独自享用。现在既被我见到,自要分饮上几杯。”荀彧与郭嘉可说自幼时起就是同乡兼同窗搞不好还同床的(咳咳,表想歪),现在既无外人在场,又见马上就会有大雨落下缓解旱情,心情好转之下自然就和郭嘉开起了玩笑。
郭嘉苦笑道:“我暗藏好酒?那你喝一口试试。”
荀彧毫不客气的灌了一口便愕然道:“这、这是茶!”
郭嘉道:“岁荒多时,民间连充饥裹腹之粮都没有,又何来的余粮酿酒?文若我告诉你,我差不多有半年没碰过一滴酒了!初时以茶入此小葫尚有几分旧日酒香还可以权作酒意,可这么长的时间下来,那点仅存的酒香都已渐淡无存了。”
荀彧哑然笑道:“如此还真是难为你这无酒不欢的浪子了……不过主公已发回信使,具言颖、汝之地已略定,即日便将携粮回军,到那时你就是喝个烂醉如泥我也不会管你的。”
郭嘉随意的笑了笑,抢回葫芦自灌几口,再抬头望天时,天空中的雨点已经漓漓而下,片刻之后便暴雨倾盆。
这暴雨一下,房中就难免显得气闷,于是荀彧也在门廊下席地而坐,和郭嘉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起了一些时事策谋。谈着谈着,荀彧忽然问道:“你那陆贤弟近日如何?他惹出那么大的事,我代主公暂免其发丘中郎将一职并夺其统御,他会不会心中怀怨啊?”这里是指陆仁虽然把急需的粮草给弄来了,但惊动到刘备差点引发大祸的事。
郭嘉闷哼了一声道:“他怀不怀怨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这几个月比我要自在得多。刚免去其职的时候他成天呆在房里谁也不见,也不知道他是躲在房里干些什么;近一个来月吧,他是隔三差五的就问我要几个卫士和几匹马的往外跑,一去三五天的也不知他在城外做些什么,一回来又躲进房里不知作甚。”
荀彧道:“你可千万把他看好了,这个陆义浩我总觉得日后会有大用。”
郭嘉闻言沉吟了许久才轻轻摇头叹道:“文若兄,实不相瞒,我与义浩虽已相交逾年,可是至今也无法真正的看透他……怎么说呢?或许用胸无远志这个词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最初他不为徐州士子所容百赶来投我,为的……呵呵,说句难听点的话,只是想作一小吏在我这里混吃混喝,图一份安宁度日而已。他如果只是个平庸之辈,或许我随意的打发他一下就算了,可是你我都查觉到义浩自有其过人的地方……他会踏上仕途,其实都是我逼的。”
荀彧道:“胸中怀才自当尽其用,奉孝你也没做错啊。”
郭嘉道:“话是这么说没错,而且义浩现在也确实肯做事了。只是我很清楚的感觉到,义浩现在做事并非为了仕途功绩,也不是为了主公大业,而是为了……他自己的一份心境。眼下他虽然东跑西跑的是在做些什么,但我敢说等他事情办完,他便会毫不犹豫的离去。他这个人,并非用功名利禄就能绑得住的……当日他身陷濮阳都能有办法逃出来,现在只是我的几个卫士跟在他身边又真能奈何得了他吗?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若要走也没谁能拦得住他。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走,是因为他想做一些他想做的事。”
荀彧低头思索了片刻问道:“虽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但若是义浩真有才干,放任他离去岂不是太过可惜?奉孝,你可有办法将他留下?”
郭嘉仰头望天,微笑道:“这个臭小子,想他真心留下或许有一法可行。不过嘛……”说着扭头去望荀彧道:“也得主公回来对他不加以责罚才行。不但不能加以责罚,你我还要劝说主公褒奖他些什么。”
荀彧摇头轻笑道:“这个嘛,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必竟他惹出的事太大了,险些就令主公一败涂地……想主公不怪罪他,除非有些事我们两个帮他背下来。”
“背吧背吧,我觉得值得背。这个一直都不愿做事的臭小子突然一下转了性,还想向主公另求他职。我很想看看他是欲求何职,再去做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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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休表。到兴平元年冬十一月,去颖川、汝南扫荡了一圈的曹操回师鄄城。当问及刘备援粮赈灾一事时,有心庇护陆仁的荀彧与郭嘉把惊动到刘备的这件事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其实也很简单,这二位直接就说先(注意是先)以时局推算出刘备必然不敢离徐犯衮,然后再传书陆仁设法去劝说刘备就行了。
当然这个荀、郭二人也会先向陆仁打个招呼,不然曹操一问起来不穿邦才怪。有人帮着背黑锅,陆仁自然十分的乐意,必竟能不惹的麻烦还是少惹为妙。同时陆仁也在暗中感叹,感叹这些古人玩文字游戏的水平实在是太高明了。这一场事荀、郭二人不过是把前后的顺序调了个头,给人的理解就会完全不一样。而对陆仁来说,这个还真有点后世那个“屡战屡北”改成“屡北屡战”的味道。
现在曹操的燃眉之急已解,又从颖川、汝南掠回了大批的粮草,经荀彧的点算大致可以支撑到次年的秋收,也就是说有了与吕布争夺衮州的本钱,曹操心情大好之下自然要大宴群臣。等到正式大宴的次日,曹操又把荀彧、郭嘉、陆仁找来另设小宴款待。
席前郭嘉特意的交待过陆仁,这小宴便是陆仁向曹操求取官职的机会。不过陆仁听了之后只是摇头,回应给郭嘉的话是:“我想做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也要等到曹公击败吕布,重掌衮州的时候才可以。”
郭嘉摸不清楚陆仁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见陆仁这样也无可奈何。不过无奈归无奈,郭嘉至少能确定陆仁暂时还不会离开,而陆仁不离开的话郭嘉总能试出能让陆仁离下来的办法是不是?至少现在郭嘉可就向曹操出了个主意。
对曹操来说,虽然一直都不怎么看重陆仁,但陆仁这次能成功的从徐州搞来应急的粮米,多少也总有些功劳。而且从能劝服刘备一事上来看,陆仁至少也是个有辩才的人。出于爱才之心,曹操也很想把陆仁留下,所以对郭嘉、荀彧的提议也是很赞成的。至于要怎么做嘛……
酒过三巡,几个人都有了一点微醉之意。曹操口头嘉奖了陆仁一番之后,忽然笑而问道:“义浩今年贵庚啊?”
陆仁回应道:“我?二十一岁了。”穿越时是二十岁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
曹操笑道:“孤听奉孝提起过,你虽已年过弱冠,却仍未娶妻,这又是为何啊?须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天道伦理之事亦不可废也!”
陆仁脸皮抽搐了一阵,心说老曹你是想干嘛?该不会是想赏几个女人给我吧?一回想起这一年多以来见过的大群准恐龙,陆仁就冷汗直冒。实话实说,穿越后直到现在为止,陆仁看得上眼的女人也只有两个,一个是糜贞,另一个就是在濮阳城中只见过一面的貂婵。当然,以陆仁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二位是想都别想的。
却见曹操可能是借着几分酒意,用力的击了几下掌,很快自屏后就有数名盛装女子鱼贯而出,向在座几位盈盈一礼之后便列成了一排。曹操伸手一指怪笑道:“义浩啊,我听奉孝说你往赴徐州求粮,于劝说刘备之得罪到了徐州诸子,结果连你心仪已久的糜氏都与你绝决……”
陆仁闻言狠狠的瞪了郭嘉一眼,郭嘉则端起了酒盏以袖掩面,在大袖子后面偷着乐呢。
曹操接着道:“天下女子不少,我看义浩你也不必苦恋独芳。这厅中数女,你可以任选一女回去随侍左右,也权当作孤对你徐州求粮功成的褒赏之一。另孤已在鄄城中选下一处府坻,席散之后你便可入住,也不必总是寄宿于奉孝府中了嘛!男欢女爱,行鱼水之欢,被人打扰了岂不意兴尽失?呵呵呵……”
“……”陆仁心说我早该想起来老曹的好色之举很可能是绝对的“三国无双”,这当着荀彧和郭嘉的面居然都能直说出这种话来,可着实令陆仁大为汗颜。
再扫了眼荀彧,见荀彧捋着胡须笑而不语,目光对厅中诸女那是一个一个的扫过去。还好,荀彧的目光感觉没什么怪异,应该是在“品色”;至于郭嘉……陆仁都懒看得了。他和郭嘉去混歌舞坊也不是一次两次来着。
大致的扫了一眼厅中诸女,陆仁还真是提不起半分的兴(性)趣,最主要的还是这些曹操作为赏赐属下而收罗来的女子,对陆仁来说根本就姿色平平!真要是随便带一个回去吧,陆仁还得考虑考虑会不会限制到自己的自由来着。万一运气不好,碰上的是个很会撒娇很会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争宠型……陆仁光是想想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要知道美女撒娇与准恐龙发嗲那可完全是两回事,前者会让人骨头发酥,后者则会让人想吐。什么?还不明白?那建议去看看芙蓉**……
一念至此,陆仁当然是想推辞。可是微一转念,陆仁却又知道不挑一个回去不行,因为你敢不给老曹面子就等于找死。想乱指一个算了吧,陆仁又真没那个心情。眼珠转了几转,陆仁赶紧的装出一副有些喝多的了样子,离席谢罪道:“得蒙曹公褒奖,陆仁真是受宠若惊……请容我先更衣片刻,回来时再细选一女……”汉时在席间说更衣其实是要上厕所的意思。干坐在这里被人瞪着可想不出办法,先借尿遁躲一躲,冷静一下或许还能想出办法来。
曹操闻言放声大笑,很随意的挥挥手让陆仁先去如厕。正巧此时有一婢女自厨房端来热菜放到陆仁的桌几上,曹操便顺手一指道:“你,就你,引着陆发丘去更衣,切不可怠慢!”
那婢女小小心心的应了一声,引着陆仁上厕所去了。而直到陆仁走到廊下之时,耳畔还能听到曹操夸张的大笑声,这使陆仁只能低头叹息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水酒喝多了积尿也多,陆仁放水放了足有半分多钟才放完。等系好裤子整好衣衫,陆仁也没马上出来,而是靠到了墙壁上怀抱起双臂苦思对策。其实真正说起来随便挑个女人带回去也没什么的,陆仁是怕曹操可能是想安排个枕边人来监视他……虽说陆仁对曹操来说可能并没有什么值得监视的资格。
正苦思无策间,陆仁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咕噜声。微一错愕拉开厕门,却见引他如厕的那个婢女正低垂着头,被衣袖遮掩住的双手正按在腹上。
陆仁楞了片刻,抬头望望已过初更的天色,呀然问道:“怎么这么晚了,你还一直没吃过饭吗?”
婢女小心的退后了一步,低声回应道:“奴婢之事,岂敢劳烦陆发丘费心过问。陆发丘既已事毕,请随奴婢回转厅席。”低声细气的,既显得这婢女处事十分小心,却也显得她份外的楚楚可怜……至少对陆仁来说是这样。
“等一下!”陆仁唤住了婢女,径步走到婢女的跟前,借着几分月光细细打晾。不知为何,陆仁觉得这个婢女虽然有些面黄肌瘦,但认真的看一看却会觉得这个婢女其实很清秀。而且在这并不甚明的月光之下,陆仁感觉这个婢女的脸型、气质什么的真的很像自己很钟爱的一个人……就是这身型也未免太过“骨感”了一点。
陆仁呀然心道:“这个女孩子很不错的啊!怎么没被曹操相中?该不会是汉时与现代的审美观不同造成的结果吧?”
婢女感觉到陆仁看她的眼光有些不太对劲,也因此受到了一点惊吓,急忙又向后退了两步,头也愈发低垂,声音也有些打颤:“陆、陆发丘,请、请归席!”
陆仁怀抱起了双手,十分认真的道:“你稍稍抬起来些头好吗?”
“奴婢不敢!”
“……”陆仁欺至婢女面前,伸指勾起了婢女的下巴又细看了一阵。一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个婢女真的很清秀,只不过因为没有梳妆,外加营养不良造成的面黄肌瘦,还有可能是在厨房里做事脸上染上了几分尘灰之故,没有显露出她的优点来。当然,最主要的可能还是陆仁偏好这一类型才会留心的缘故吧(传说中的女仆控),此外这个婢女很像陆仁钟爱的那个人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却说婢女被陆仁勾起下巴望了一阵之后便赶紧避开,回复到了之前低头侍立的姿势。陆仁很随意的笑了笑,不过是大灰狼式的笑……
“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婉儿。陆发丘,请随我归席。”
陆仁甩了个响指笑道:“我决定了,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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