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岸,是人影闪动、混乱不堪的屯田营盘。知悉己营炸营的韩浩,此刻正带领着少数几个近卫侍从努力的想把营中的警戒人员给集中起来,好镇压住炸营的营盘。可是他的全营上下早就已经完全乱了套,日常的武装警戒人员也有不少混入了炸营的人众当中,单凭韩洁身边的这几个人根本就无法集合士卒,而士卒无法集中起来的话,你韩浩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只凭着八、九号人就喝止住全营上下两千多人,更何况这还是人人都混乱不堪的炸营?
现在的韩浩只能带着近卫暂且退到寨门那块地方,一面小心的保守好自己,另一面急差二人去抢了两匹军马出营,赶去向范县的夏候敦求救。眼望着自己的屯田营盘乱成这样无法收拾,韩浩人在激愤中却也只能暗中叹息。
有侍从建议韩浩暂且渡河,先去陆仁的营中求救,韩浩听了之后摇头叹道:“日前我往观彼屯,彼屯虚实吾心中知晓。彼屯人众有近半妇人,被甲执戈者甚少。今日吾营生乱,彼屯要据守河岸不令吾营生乱者再乱彼营,又要加紧巡营以防彼屯自乱,他自己的人马都有些捉补襟见肘,哪里还能抽调出人马来助我?今日吾营炸营,彼屯虽与我营只相隔一河,但本身并无余力,我又素与陆义浩不和,而且以吾观陆义浩之为人……今日之事,彼能自营不乱就已是大功一件,他又哪里还会理会吾营如何乎!?”
众皆无语。都知道陆仁与韩浩之间的关系那是相当的差,站在一般人的角度上来看,陆仁这会儿能不幸灾乐祸……或者应该说没火上浇油就已经不错了,还真能指望陆仁带兵来救?再者就像韩浩说的,陆仁自己也就那两百人,真要是带了人过来,只怕这里还没镇住,那边自己的营盘反倒会乱掉。与其两个营屯都乱掉,到不如全力保住一屯来得更实际一些。
想是这么想,但也总有人会气不过开骂。骂的不外乎什么陆仁小肚鸡肠啦、见死不救之类的。韩浩听见之后也很想骂陆仁几句,可是碍着面子他骂不出口,自己刚才不还说陆仁也有陆仁的难处吗?要骂也只能在心里面骂了。
带领着身边的几个近卫尽可能的避开营中的混乱,韩浩主侍缓缓的挪动到了将近河岸的地方。到了这里,韩浩忍不住向南岸眺望,隐约能望见河岸那里有士卒在巡逻,而陆仁的营中也非常的安定,显然并没有被他这里的炸营给波及到。不管韩浩之前怎么看不起陆仁,现在却也不由得心中暗叹道:“人不可貌像,海不可斗量!这陆仁虽然心性奸猾,但治营理屯之能确实在我之上……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都是一样的人马,为什么他能治理得那么好、那么安定,我以正法而治却落得下炸营的下场!我究竟过在何处!?”
心有不甘间韩浩重重的顿了几下足,一向治军极严的他知道这次炸营之后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再次向陆仁安宁的营盘眺望了数眼,韩浩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所想之事却有些让人不知该如何去说了:“陆仁啊陆仁,我知你军无余力前来助我,可你硬是能一个人都不派出来!你哪怕只派出几十个人过来虚张一下声势,我韩浩都会对你感激不尽的!”这什么心理这是?
正苦恼激愤间,忽有侍从竖起了耳朵呀然道:“都尉,河中央好像有笛声传过来……”
得侍卫提醒,韩浩也马上凝神屏气的竖起了耳朵。果然,河中央是有清亮的笛声传来,而旋律中也带着平静与柔和。只是韩浩在心烦意乱之下,不怎么听得出来。顺着笛声的方向仔神寻找,很快韩浩就发现了站在船头的陆仁。只是这一看之下,韩浩的鼻子都差点没气歪了过去:“好你个陆义浩!吾营生乱,你不来救我到也罢了,现在却在船头引笛奏曲!这这这……这不是在嘲弄于我吗?”汗一个,这还真是什么人就有什么人的想法。陆仁要是听见韩浩的这番话诂计也会气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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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是怎么想的不理他,陆仁当然不是如韩浩所想的那样在兴灾乐祸。此刻的陆仁只是想试着用平缓柔和的音乐去让混乱不堪的韩浩营屯中人渐渐的平静下来。可是对面是炸营,那声音可不是一般的吵,陆仁就一支长笛,按平时的吹法那笛声是会完全被人声给淹没的。所以现在陆仁是用尽全力的在吹,为的也只是想让笛声更加响亮一点而已。没办法,陆仁可不是什么武侠小说中的内家高手,不然催动内力去吹奏长笛,彼营再吵也无法淹没他的笛声。比如《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药师……
一开始陆仁也担心就这么过去会被卷入混乱之中,所以是让船工先把船划到河心的位置,他在那里吹奏就可以避开混乱的人群。可是用尽全力的吹着吹着,陆仁身上的汗都下来了,但仍感觉没有影响到对面一星半点,因为对面必竟太吵太乱了。想了想陆仁便吩咐船工把船一点一点的划近,但也不要急着靠岸,先让自己的笛声飘过去试试再说。如果确实有用,能让河岸附近的混乱人群都安静下来,陆仁再考虑一下上岸入营的事——说实话,这方法行不行陆仁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只能尽可能小心一点的慢慢来,陆仁也不想因为这种有些不切实际的事把自己的人身安全给搭进去。
船在一点点的驶近彼岸,陆仁的笛声也终于能让许多人听到了。说来也怪,这平缓柔和的笛乐声在那些混乱不堪的人的耳边响起的时候,很多人就有如被催眠了一般。原本在四处乱跑的不再乱跑,原本见人就打的人也缓缓的放下了高举着的拳头……特别是在靠近河岸能听笛声听得比较清楚的那一带,许多心慌意乱准备胡乱渡河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傻傻的或站或坐,神情都带着几分痴呆的望向河中。
陆仁望见这般情形,心中也渐渐的有了些底。或许就像他推断的那样,这种炸营本来就是人们心底不堪重负之下的一种近乎于疯狂、梦游般的表现,而要应对这种情况,武力镇压或是好言劝慰不见得能有效,比较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人们的心情得到舒缓,让神智不清的人们渐渐的清醒过来。而自己几近荒唐的想法,现在看来的确收到了不错的效果。
又过了一会儿,陆仁看见在河边静静坐下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暗中咬了咬牙,点头示意船工把船靠岸。这一下船工固然吓得不轻,就连两个卫士也都想上前劝陆仁不要上岸。陆仁一边吹着长笛一边向卫士摇了摇头,仍旧示意船工把船划过去。等到小船靠岸,陆仁踏上土地,两个卫士紧张之下如临大敌一般的想抽刀护在陆仁的身侧,陆仁却用闪身挡住了两个卫士,再次向他们轻轻摇头——好不容易才让混乱的人们安静下来了一些,陆仁不想因为卫士太紧张的举动再度刺激到这些人。
笛声依旧中,陆仁缓步步入人群之中。每每低头环视四周与谁的目光相交,陆仁便会尽可能的递过去一个平静的微笑。现在的陆仁心中再清楚不过,身边的这些人心底需要的就是一份平静的抚慰而已。
韩浩的营盘中还混乱着,这也使陆仁不敢走快上一点,只能一边尽力维持旋律不乱,一边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又过了一会儿,陆仁忽然查觉到他的身后已经跟上了不少人,而且还有些人自觉的护到了他的身前,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尽可能的一点声音都不出……
“现在应该可以了吧?那我再走近一些,试着让笛声飘进营寨里去!!”
有了这些人在身边壮胆,陆仁的胆子放大了许多,脚步也快上了几分,而陆仁尽力吹奏出的平缓柔和的笛声一直没有中断过……只是实话实说,现在的陆仁很累、很累!
却说那边的韩浩看见这般情形已经有些傻了眼。能不傻眼吗?自己拼命想集合人马去做却没能做到的事,陆仁只是凭着一支长笛就做到了!但韩浩心中所想的却是:“妖法!这肯定是陆仁的妖法!以音律宁营,这不是妖法是什么!?亦或许……吾营今日炸营,就是他为求胜赌暗中施下的妖法不成!?”汗,这要是让陆仁知道,诂计就要对韩浩开扁了!
想是这么想,但自己的营盘能渐渐安静下来总归是件好事,韩浩也不敢上前打断陆仁的笛乐声,怕陆仁的笛声一断,营盘中又会再次混乱起来。因此韩浩只能在心有不甘之下,眼睁睁的望着陆仁一边吹奏着长笛,一边引众缓步入营,而营中仍在混乱的人们,也在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并徐徐的靠向陆仁的人众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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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岸。
李典站在岸边,观望着陆仁在北岸做的事,忍不住轻叹道:“以舒缓之音律而宁众,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陆兄,你的心智、胆识,我李典敬服!”
一念至此,李典也不由得微闭上了双目,静静聆听起了己寨中飘来的旋律,脸上也挂上了几许微笑。正用心聆听间,忽然身边脚步轻响,却是婉儿来到李典的身边轻声问道:“李都尉,我家主上何在?”
李典睁开双眼向婉儿笑了笑,伸手一指河对岸:“陆兄独自一人去往彼屯引笛安众去了。”
“啊——”婉儿轻轻的惊呼了一声,连手中的长笛也掉落在了地上:“太、太危险了!主上他也太……”
李典轻轻摇头:“不必担心。你看那边,陆兄已经凭一己之力安抚下了过半彼屯人众……刚才那边还很吵的,陆兄的笛声还传不过来。可是现在那边已经安静了不少,陆兄的笛身也能隐隐约约的传到这边来了……哎,婉儿你不在营中安抚众人,怎么到河边来了?”
婉儿道:“营寨中有那些乐工交替吹奏已无大碍,先前送去的那几十个彼屯之人都已安睡。我一时放心不下主上,所以就过来看看……”
说着婉儿蹲下身去拾起长笛,站起身来时和李典一起用心聆听河对面陆仁隐约的笛声。听了片刻,婉儿忽然俏脸微微变色,向李典急道:“不行了!音律有些乱,这是主上的气息要换不上来了!”
李典好歹也和陆仁混了这么一阵,知道一点这方面的事,稍一思索脸色也有些变:“吾几忘却!陆兄是一个人过去的,而在彼屯嘈杂之下唯有用尽全力吹奏,如此方能使笛声清亮,能令人于嘈杂声中听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陆兄身体又不甚强壮,这气息是会有所不继!!”
婉儿急了:“李都尉,找个船工送婉儿过河去,让婉儿去帮主上续音!”
李典脸都绿了:“不行,你一介女流怎么能过去?万你你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回头却要我如何向陆兄交待?依我看速去寨去唤几个乐工来也就是了!”
婉儿急道:“李都尉你有所不知,那些乐工都是主上与婉儿教习的,时日尚短技艺未精,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何时才能续上主上的音律啊!主上在河北岸以音律宁众,万一音律续得不对,只怕、只怕……”
“这个……”李典不是很懂什么按宫引商,因此婉儿的话使李典有些犹豫了。
再看婉儿见李典还有些犹豫不决,忽然向李典跪了下来:“李都尉,婉儿求你了!婉儿只不过是一介侍婢,死不足惜,可我家主上身为典农校尉,肩负着曹公重任,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啊!而且主上对婉儿恩重如山,婉儿就算为主上一死又有何妨?”
“……”李典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弯腰扶起了婉儿道:“难怪陆兄会那么钟爱于你,又总是会叫你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陆兄的心中绝不是一个侍婢那么简单?也罢,今日里你们主侍一曲定营,日后流传出去必是一段佳话。且容我李典也来沾几分光彩吧!船工何在!?”
“小人在此!都尉有何吩咐?”
李典整了整装束,左手按剑,右手则取过了侍从手中的长枪,先登上小船便向婉儿道:“婉儿上船!我李典李曼成今日亲自为你护卫!!”
“!!多、多谢李都尉!”
就在北岸营中,陆仁正如婉儿所说的那样,人在一直尽力吹笛之下,早已经汗流浃背,气息也早已经有些换不上来。此刻的陆仁不知有多么的想放下唇边长笛,然后拼命的粗喘上几口气。可是陆仁不敢,因为韩浩的营盘还有混乱着的人,身边的人众似乎也只是处于一种被笛声暂时安抚下来的状态。万一他的笛声一停,很有可能这些人马上又会被仍在混乱中的人给带乱掉。因此陆仁现在只能死撑着……
“妈的,我真他妈的晕死了!好好的我一个人出这个头干嘛?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要不带上几个乐工都好点啊!!”
眼见着又将要到换息之处,陆仁却实在是再也提不上气来了。陆仁心中都作好了一个打算,那就是万一没换上气来,马上就激**能强化状态先逃去河边再说……就是不知道人群突然乱起来的话,陆仁有没有时间和力气去指点眉心了。因为不止是体能,陆仁在这种环境之中,就连精神状态都已快接近极限!
忽然之间,河心当中又有一个清亮的笛声响起,几近完美的弦接上了陆仁这边的旋律。比起陆仁所吹奏的那舒缓柔和的旋律,这个笛声中还多带着几分关切与守望之情。
这清悠的笛声续上了陆仁的音,周边人们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了过去,而陆仁也得以喘息之机。因为不敢喘得太大声而破坏了这救命一般的笛声,陆仁都是捂着嘴轻喘的。喘了一阵回过气来,陆仁也听清楚了这笛声……
“是婉儿!营中只有婉儿能弦接上我的笛韵!!这傻丫头……”
想骂,但陆仁舍不得骂。只是在微笑中下低下了头去,静静倾听婉儿的笛声旋律,心头渐渐涌上了阵阵暖流,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而将到婉儿的换息之处,陆仁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把手中长笛凑到了唇边……
笛鸣乐舞,相辅相成;或有千言万语,不及用心合奏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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