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融,濮阳城外。
一行车驾来到了城外正在翻耕土地的农场,陆仁自车上跃下,抬眼望了望正在忙着翻耕土地的人们,脸上挂起了几分笑意。
“校尉,韩都尉来了。”韩都尉就是夏候敦的副将韩浩,夏候敦调守濮阳的时候与夏候敦一起来了濮阳。
各自见礼,陆仁又环视了一圈才向韩浩问道:“元嗣兄,陆仁到濮阳的时日方短,也不知此间的民情如何,且要四处考较地利难以分身,所以这段时间的慕民一事全由元嗣兄代劳。却不知这段时日里元嗣兄慕到了多少屯田人丁?”
韩浩笑了笑,竖起了三根手指。
陆仁哑然道:“只三千人众?”
韩浩摇摇头道:“不,只半月时间,浩便慕到了三万之众。”
“多、多少?三万!?”一听这个数字陆仁就吓了一跳。他现在是濮阳令,自然要接手濮阳相关的政务资料,而初到任时陆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算濮阳的户籍。按陆仁的查算结果,濮阳在两年前的人口是大概三十万不到,但是现在能有二十万就不错了——也得想想这两年是谁呆在濮阳,间中又出过些什么灾荒是不是?按陆仁的想法,是韩浩能招慕到一万人左右就不错了,可韩浩劈头就是一个三万过来,还只是半个月就招到了这么多,陆仁能不吃惊?
猛甩了几下头,陆仁带着几分犹豫追问道:“韩都尉,半个月你就招来这么多的人丁,你……没有用强吧?”
韩浩面上作色道:“陆校尉以为韩浩为何许人也?民若不愿,吾用强何益?”
陆仁还是有些不相信,必竟在史料上有关与曹操实行屯田制时,很多百姓因为不乐意而逃亡的记载,于是极为怀疑的问道:“真的……全都是自愿的?”
韩浩道:“陆校尉如若不信,可以带上三、五百的人马,随便寻几处城外村落,向村中百姓具言慕民屯田一事。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相信会是整村整村的人都自愿相随。”
这韩浩韩元嗣的臭脾气陆仁是老早就见识过了,现在听韩浩认认真真的说出这种话,陆仁是想不信也得信。迟疑了片刻,陆仁便紧皱起了双眉,手也在脑后乱抓了起来,心道:“怎么会这样?一慕就慕来这么多,还都是自愿的,和史料上的记载简直完全不一样,难道是那些史料在耍我……呃,这句台词有点熟。”
想了很久陆仁才渐渐想通。其实会是这种结果也没那么复杂,主要还是因为濮阳这两年是在吕布的手中又曾遇上过蝗、旱两灾,而吕布这种人哪里会明白农耕的重要性?对吕布与其麾下的士卒来说,没粮草了就抢、就掠夺,那濮阳这两年的农桑诸事不被破坏的七零八落才是怪事。现在濮阳只是初归曹操治下,说得难听点真的和一个烂摊子差不多,周边缺粮少食的百姓多得是,现在一听说曹操慕民屯田,且不止提供农具、种子,还可以把府库中的粮食暂借他们当口粮并允许他们在秋收后归还,为求生存不来才怪了!
想通此节,陆仁又去田中唤过几个百姓问询了一下,从百姓的口中确认到自己的想法**不离十之后回到韩浩的跟前道:“这么多人丁,远远出乎我的预料,韩都尉管得过来吗?”
韩浩道:“浩已向夏候将军借调了两千兵马分扎于各屯,约束住这三万屯田百姓不是什么难事。现在浩已将这三万百姓分为十屯,每屯三千人,正在按陆校尉先前给出的图样,号令百姓开垦濮阳西侧的上万顷农田,至于之后的理民农事,就由陆校尉多加费心了。”
陆仁点点头。韩浩已经帮陆仁做好了前期工作,陆仁又有了一年的屯田经验,后面的事相信会方便许多。只是会不会一帆风顺,陆仁心里也没底,但有一件事陆仁却能肯定,那就是他会忙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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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已是二月暖春。
曹操于兴平二年十二月底时击破雍丘,张邈之弟张超于时自杀。之后曹操带兵返回鄄城,只休养了不到一个月便踏上了西迎献帝之途。而咱们的路人一号呢?这会儿正在濮阳的各个屯田点之间往复奔走,忙得是不可开交。
现在正是插秧的时节,陆仁好不容易才指点完十屯百姓如何育秧插秧,暂时可以松缓一下,回濮阳城里去休息几天。只是他正在帐中和婉儿收拾着行李,忽然侍卫来报说田中有事。
“田中有事?”
跟着侍卫赶到事发地点,远远的陆仁就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因为在刚刚插好秧没多久的田地之外,有大概两、三百青壮正手执刀剑的与屯田百姓对峙着,看装束似乎是某户大户人家的家丁。也亏得是大户人家的家丁,如果是山野草寇什么的,这会儿只怕早就打起来了。
陆仁急赶过去拉过一个小校问道:“怎么回事?这些人哪里来的?”
“校尉,您来得正好!这些人是濮阳城中大户田氏的家丁,为首的那个手里拿着地契,说我们屯开出的近千顷良田是田氏产业,现在要收回土地,并把我们逐离此屯!”
“什么!?”陆仁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重重的哼了一声,先唤过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句,陆仁便径直走到队前向对面的田氏人众唤道:“谁是主事之人?有什么话过来和我说!!”
一个大概三十来岁,衣着华丽的人走了出来,可能是见陆仁穿着一身粗布衣着(随时可能会下地指点百姓,所以穿了劳动装),相貌又很平凡,本来就很阴阳怪气的脸便因此挂上了几分自得,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的道:“在下田高,阁下哪位?”
“哟,问我是谁,那就是还不认得我了。这帮混蛋……就这个田高的这德性,还真和电影里的那些个地主老财家的狗腿子没什么分别!”
陆仁冷笑道:“我是谁你别管。你说这里的田地是你们田氏的,有什么凭证?”
田高晃了晃手中的一叠羊皮道:“地契在此,官府中亦有籍录。你们不问我们田氏就盗耕我们田氏的田地,其罪不轻。我家当主田公心善,不与汝等计较,速速收拾好行装离开此地,否则的话……”
陆仁的脸拉了下来:“否则如何?”
田高的也阴沉下了脸道:“盗田耕种者,与入舍盗窃者无异,大可杀之而无需报官。你若识相点,马上带着人离开这里,可免去血光之灾!”
陆仁道:“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新任濮阳令受曹公之命,率百姓在此间屯田一事?慕民榜文上也曾有写,‘正月时田亩启耕,若误耕有籍之田,田主当及时上报于官,官府自会及时撤屯归还田地,望有田之主于正月间差人于田间告知吏卒。农时不可误,至二月一日时若籍田之主未能及时上禀于官,则视田主自愿将误耕之田无偿借于官屯耕作一年,至冬归还’。现在已经快到三月了,你们才来说要收回田地,那你们又将官府行令置于何处?”
田高上下打晾了陆仁数眼,冷哼道:“你个山野刁民,你识得字吗?榜文上真有这么写?那我怎么不知道?就算有写,我家田公于曹公重夺濮阳时有功,想什么时候收回这些土地还不是一句话?我劝你识相点,带着人马上滚,不然休怪我无情!”说完得意洋洋的一挥手,他身后的家丁们便示威般的挥舞刀剑喝喊了起来。
陆仁回身望了望自己身后的屯田百姓,见百姓们虽然脸上带着怒意,但那份惧意也同样的浮现在了脸上,心中不由得暗叹道:“以前看书的时候总是能看到些什么‘豪强大族,自倚其势,兼土并地’的记载,只是那时还没什么体会,有些不以为然罢了。现在真碰上了,才明白这些个什么大族豪族简直是猖狂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就这么两、三百人,拿上了刀剑兵器就嚣张得不得了,连老曹这样的杀神也敢惹!是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觉得帮老曹夺回濮阳有功就肆无忌惮了?可惜没有相关的记载,不然我还真想知道濮阳田氏最后是什么下场。”
又望了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数眼,陆仁忽然感觉自己于公于私都绝对不能后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陆仁猛然向对面的田氏人众喝骂道:“都给我闭嘴!”
田高被陆仁的这一吼吓了一跳,急挥手让家丁们都安静下来,再次冷冷的打晾了陆仁数眼才道:“怎么,你就那么不识好歹?真要我动手?”
陆仁怒气上涌,喝骂道:“你们这些人,早不来收回田地,偏偏要等到田已耕好,秧已插下时才来,摆明了是想捡现成的便宜!田若被你们收去,那这里已经辛苦耕作了两月的百姓又哪里还有活路!?”
田高阴笑道:“无妨!愿留者可以留下继续耕种,但至秋时田中所获,我田氏将得八成。”
陆仁气极反笑:“真会精打细算!原来不只是田里已经种下的稻谷,连人都想一并收了。我告诉你,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田高不耐烦的道:“废话少说!要么滚,要么留下来作田氏庄农!如若不然……”
陆仁直接振声顶了回去道:“带上你的家丁,滚回濮阳城去!再告诉你家当主田老头,他如果觉得可以倚势仗功而置官家明令而不顾的话,回头我就让他去监牢里先蹲上几天!”
“你!”田高总算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应该有些身份才对,顿了顿便问道:“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口出这般狂言!”
陆仁冷笑着道:“我口出狂言?真正口出狂言的,是你们不知好歹的田氏!”
扭回身望望脸上仍带着几分惧意的屯田百姓,陆仁忽然向百姓们笑了笑,手指随意的一指身后道:“告诉这些置官家明令而不顾的人,我是谁!!”这也是陆仁想有意的提升一点点百姓们的底气,电影电视里不常出现这种镜头吗?
百姓们犹豫了片刻,就有胆气壮些的青壮喊了出来:“濮阳令,陆令君!”
很快,天空中就响起“濮阳令,陆令君!濮阳令,陆令君!濮阳令,陆令君!”
田高微微一惊,而此时此刻陆仁冲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会意,把陆仁的佩剑递给将过来。陆仁接过佩剑再缓缓的抽剑出鞘,冷冷的瞪向田高道:“先前你不是说我不带人走就大开杀戒吗?你们田氏算什么东西!?倚势仗功就可以置官令而不顾?是不是觉得你们田氏有几百执刀家丁就是濮阳之主?”
田高见状,脸上却也泛起了几丝的狠色。实事上田高还真是那种手里有刀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眼见陆仁只有三个侍卫,田高居然想杀掉陆仁来立威,隐约间竟然还有想借此来威慑官府的想法。(可能有点过火,但现实中好像真的有这种人,而在汉末,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豪强比比皆是。)
但是反过来,陆仁却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陆仁现在敢这么做,是因为……
稍远处突然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当先已有数十骑赶到近前。马上一将披挂整齐,向陆仁喝喊道:“陆校尉,某来迟了!”
陆仁用力一指那两、三百田氏家丁,恶狠狠的喝令道:“韩都尉,把这数百人围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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