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元年十二月初。
时值隆冬,天空中正飘舞着漫天的大雪,把天地间妆扮得一片素白。陆仁此刻就弯腰趴伏在许昌城东门门楼的垛墙那里,傻呆呆的望着天空中的飘雪出神。是在欣赏着雪景,还是心中在想些什么,旁人也不得而知。
有人悄悄来到了陆仁的身边,伸手拍去了陆仁肩头与脊背上的积雪。陆仁被人拍回过神来,扭头向来人望去便轻笑道:“是老郭啊!怎么,你不在酒肆歌坊里依炉饮酒,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郭嘉笑道:“突然想起你来了嘛,所以就过来看看……这雪景很美,让人忍不住想作歌咏之,不过我却知道你在这里并不是在观雪赏景。”
陆仁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向门楼里的侍者招了招手,比了个取酒的手势后视线又远眺向了城外东面,并不答话。
不多时侍者送上两皮囊在热水中烫好的酒,陆仁与郭嘉人手一袋,随意的互敬了一下便各自灌上了几口。郭嘉盖上酒,学着陆仁的方法把酒囊揣入怀中取暖,微笑道:“这酒不是你酿制的吧?味道差了很多,不过似你这样用来取暖到很不错。”
陆仁道:“我自到许昌,一天到晚都忙得昏天黑地的,哪里有时间去酿酒?这是这场大雪一连下了几天,大雪阻路什么事都做不了,不然你哪里能找得到我?”
“也是!不过你前一阵子天天忙得连觉都睡不好,现在正好休息几天也不错。”说着郭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顺着陆仁的目光向城东望去:“你是在等婉儿吧?”
“嗯……人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可能是麻痹了,还不怎么觉得想念。这几天得了闲,才发觉婉儿不在身边心里就跟少了点什么似的。”抬头望天,陆仁接着轻叹道:“天降瑞雪兆预丰年,这本是好事,可是老天爷就不能让这场雪晚几天吗?夏候元让押运的钱粮大军离许昌只有五天的路程啊,可这场雪一下道路积雪……”
郭嘉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嘛!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了。对了,我今天过来还想顺便提前恭喜你一下,你小子晚一些可得请我喝酒庆贺!”
陆仁奇道:“怎么了?我有什么可值得恭喜的事吗?”
郭嘉笑道:“你也知道天子于三日前诏封主公为大将军、武平候,大小政事亦全数交托于主公裁定,所以这几日主公与文若、董公仁(董昭)等人正在商议升赏封爵之事。文若将升迁为侍中兼领尚书令,同时表荐你为许昌令、典农中郎将,并领大司农府治粟都尉……义浩,你这臭小子可真行!我现在都有些嫉妒你了!”
陆仁对这些事从来就不放在心上,当下也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接着向东面眺望。
“……”郭嘉对陆仁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有些不满,伸手推了陆仁几下道:“喂,你知不知道这三个官职都有什么意义啊?”
“不知道。老郭你说来听听。”
郭嘉也拿陆仁没办法,只好和陆仁一样趴伏到了垛墙上道:“先说许昌令吧。你先前是试守许昌令,受命先至许昌权领安民政事以候圣驾迁都而已。你可别以为试守就一定能迁正,实际上京畿城令等同三辅,历来都是德高望重且政绩颇丰的人才能担任的。你呢?过完这个月才二十四岁,之前也没什么名望可言,政绩也只能算是普普通通,但现迁为正职就表示天子与主公都认可了你的才干……这也称得上是绝无仅有的事了吧?如果你小子好好干,说不定会是第二个主父偃呢……”
话未说完,陆仁漫不经心的声音就打断了郭嘉的话:“很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到想把许昌令一职让给满伯宁。”
“你……”郭嘉无语。半晌之后郭嘉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既不愿为许令,当初又何必那么拼命?别的不说,就你交给文若的那卷许昌参略图,见过之人无不大为惊叹,昨日都已议定许昌就依图而建,不曾删改半分。”
陆仁道:“该做的我总得做啊,不然不是在等别人来砍我的脑袋吗?一句话,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这许昌令绝不是那么好当的。本来我当濮阳令可以混得轻松自在,是荀文若非要把我往许昌这里推。”
“濮阳……”郭嘉气苦道:“以你小子胸中见识,会不知道濮阳是个不能久呆的地方吗?”
陆仁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河北袁绍?”
“你知道就好,我们就不说得那么明了。言归正传,这治粟都尉你有没有想过?”
陆仁摇头。
郭嘉道:“可能你现在还对官职不甚明了,那我就向你细说一下。治粟都尉属大司农治下,上有大司农、大司农丞、大司农部丞三职,总领天下十三州税赋钱粮,治粟都尉则稍次此三职。但是我告诉你,原任此三职之人都已殒于李、郭二人的长安之乱,因此三职空置无人继任。你现在任治粟都尉,实际上……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年纪轻、名望薄,但是你只要再勤勉上几年,做出些像样的政绩,这位列九卿的大司农一职早晚是你的。”
陆仁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意思……其实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步入朝堂,整日里参政虚拜,事做不了几件又累得慌,搞不好还要防这防那的。”
“你小子就那么淡薄名利?还不愿步入朝堂?难怪你明明可以上朝参政却一直没去朝议。”
“因为我懒嘛!像我这种人要是位列九卿,初时或许是会兢兢业业、克尽职守,但稍迟一些懒性发作肯定会惹出事来。作人当有自知之明,若不自知则为自寻死路矣。其实我也仔细的想过了,先为官几年把自己能做的、该做的都做好,差不多懒性发作的时候就抱病辞官,购置些房产良田在家中逍遥度日岂不自在?”
郭嘉被气乐了:“哎呀,你小子想得还真美!那典农中郎将呢?”
陆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道:“其实这个官职是最适合我的。第一,我只会种田,其他的事其实我办不好;第二,典农中郎将主要是负责催督钱粮,虽说少不了要四处奔波考较各地税赋,但可以当作是在四处云游嘛!反正我算帐查帐又精又快,三下两下的把事情处理完,我就可以轻松自在了。”
“……最好是能带着婉儿走到哪里就玩到哪里吧,还不用花费自己的俸禄吧?”公费旅游?
陆仁嘿嘿奸笑道:“那当然!”
郭嘉的拳头举了起来:“我忽然真的很想揍你一顿!你所遇之机换了旁人求都求不来,你却这般满不在乎!还真是苍天无眼了!”
陆仁斜瞥了郭嘉一眼道:“揍我?你考虑考虑打不打得过我先!”
郭嘉的拳头虚晃了几下便放了下去,沉吟了片刻才道:“义浩,方今天下大乱,正是你我这等才智之士用命之时。你无心于功名,只想逍遥世间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在这乱世之中你心中夙愿实在难以得全。好歹你对我也是以兄事之,我必须得劝你一句,你纵然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你的婉儿想想是不是?你该知道,婉儿因你而得名,早已不是一个寻常的俏丽侍婢,就在这许昌城中想将其占为己有的人便不计其数……老实说连我都想!若是你一无名望二无权势,你又如何保全于她?罢了罢了,和你说了这一阵我突然觉得好累,天又这么冷,我找间暖香歌坊听曲饮酒去,你就在这里接着等吧!还浪子陆仁呢,只为了一个婉儿就这样,真是有负浪子之名!”
说完这些,郭嘉便头也不回一下的下城去了,似乎还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陆仁笑了笑,在阶梯那里目送郭嘉远去,心中暗道:“老郭啊老郭,你以为你帮曹操来劝我,我会看不出来?你说的权势那些我清楚,不然我哪里会这么拼命的去做事?不过老曹的为人如何我或许比你还清楚一点……诂计这会儿曹昂也早就把我‘曾遇仙缘’之事告诉老曹了,要是我表现得太积极,只怕反而会使老曹怀疑我另有野心无法驾御,那我才是真正的在找死!只有像现在这样装装傻,保持着自己淡薄名利的心态,老曹才会觉得我是个没有什么威胁的人,我才安全嘛!而老曹为了留我,自然也不会去为难婉儿。总之,我和婉儿安安全全的混完三年再来个‘白日飞升’,这样对大家都好是不是?我可不想回去之前再留下什么血腥而惨痛的回忆……我已经经历了好几场,心里有些怕了。”
又趴回垛墙那里向东眺望,陆仁不由得暗中自嘲道:“乱世出英雄,时势逼人精!想不到我原本一个单纯且善良的大好青年(打个大问号先),现在也有了这么深的心机!不过真的好累,我现在称得上是身心俱疲了吧?唉,婉儿这个时候在身边就好了,尽管现在还不能和她XXOO,但抱着她和衣而眠,安安心心的睡上一个好觉也能让我彻底的放服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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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陆仁正式接到了成为许昌令、典农中郎将、治粟都尉的诏命,次日曹操便设酒宴与一众幕僚饮酒议事。和历史上一样,曹操现在要商议的就是东面的徐州刘备、吕布应该如何应付。
陆仁对此本来是不想多说什么的,就在那里面带微笑,自顾自的闷着头喝酒。但是在荀彧提出“二虎竞食”之计的时候,知道此计必败的陆仁不由自主的抬了一下头,眉头也跟着皱了皱便复又低下头去。虽然只一瞬间的事,却被一直留心着他的曹操看了出来。
“义浩,孤观汝神色,似乎心知此计有何不妥之处?是了,你曾居住徐州,又曾往徐州购置粮草而怒骂徐州众官,对徐州内情远比在座各位了解得多。有话不妨直言,休要隐于腹中!”
“哎我这……”陆仁被曹操这一点名只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想了一会儿才勉强开口道:“文若之计却有不妥之处,但是何不妥我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
“嗯!?”
曹操的脸色有些难看,而其余在座之人都用很古怪的目光望定了陆仁。事情就是这样,你既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你又凭什么反对?不说清楚就表示你是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回过头来你也就不好做人了。
陆仁好歹也混了一阵,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无奈之下只好吞吞吐吐的道:“不过我另有一计奉上,名为……”说着陆仁望了望那边抚须微笑的荀彧,硬着头皮开始盗版:“驱虎吞狼……”
本来陆仁以为这盗版一计最多不过是让吕布夺徐州的事提前发生,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出乎于他的预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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