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陆仁在驿帐中凭几而坐,作了几次深呼吸之后,取过毛笔再展开竹简,激活了芯片开始……抄书。
“唉,真他妈的郁闷!都从学校毕业多少年了,想不到现在还得转回来抄书……几十万字的书抄下来问题是不大,可是这一卷竹简最多也就能写上个几百字,几十万字的下来,那……”
环视了一下自己这个直径两丈多些的驿帐,陆仁心说这个别说用竹简,就算是用记忆中的线装本诂计也得放满这个帐子。有心想干脆偷懒不写吧,可是一回想起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还有百姓脸上那份外渴求的神情,陆仁又感觉自己在回去之前必须得留下什么。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做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有。嗯,五谷稻为先,先从稻开始吧。之后再转抄豆麦稷粟梁,能抄多少是多少。”
因为这次水淹农田的事,陆仁忽然意识到这次除了有屯长与水曹掾玩忽职守的过失之外,汉时人们对农业、水利等各方面的认知不够也是原因之一。
事后陆仁又专门询问过一些人,了解到屯长与水曹掾确实是很勤恳的官吏,平时也可以说是那种能兢兢业业的人,不然屯众也不会一齐出来求情。而关于水塘,这二位就是因为相关的知识不足,再加上作为本地人了解周边环境,认为挖到当时的标准已经足够才停的手……其实说起来在当时又有几个人会像陆仁一样插尺量积雪的厚度,并用自身独特的条件准确的计算出雪融时将会流入塘中的水量?
就因为如此,陆仁感觉到自己如果只是口头教授农师农业知识的话多半到最后其实也留不下多少有用的东西。比如说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头里人命如草芥,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个农师就死翘翘,结果就会来个“技艺失传”;亦或是因为口头教授导致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种植方法就会乱七八糟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可不是开玩笑,咱中国古时因为战乱而失传的东西可不是一点半点,像现代所说的《汜胜之书》其实就已经是基本失传了的。
总之,陆仁决定把芯片里的资料转抄一份,再冠上个《陆氏农经》什么的保留下来。算一算陆仁离雪莉接他与婉儿回现代还有三年多点的时间,而三年之内陆仁相信只要把握好时间,抄写个几十万字的不是什么难事,完了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回现代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一句话,陆仁这也是一种“为求心安”的心态在驱使他如此。
凭空写当然写不出来,但陆仁认为只要对着芯片中的资料照抄就可以另当别论……只是才抄了几卷竹简陆仁的头就大了。因为他不能完全照抄,必须得避开太多太多不能在这个时代出现的事物与词汇,那就得边抄边想边删边改,这样可就不是一般的累了。才抄了几卷竹简,陆仁便觉得头晕脑涨外加胃涨气,只好放下笔出帐去透透气再说。
有句俗谚叫做“春风不进屋,进屋冷彻骨”。身处在这初春寒夜,陆仁刚才因为抄书而抄得晕晕乎乎的大脑被这冷风一吹顿时就清爽了不了。既然清醒了不少,陆仁却也忽然想明白自己这样一味的抄书其实是件很愚蠢的事。
好歹在汉末已胡混了三年有余,还亲身主理了两年的屯田农事,陆仁在某种程度上对汉代的农耕水平与相关的各类工艺水平也有了比较深的了解。他芯片里的什么《水稻种植大全》虽然是经过无数的科学家心血的结晶,但真放到身处的汉末时代却不一定就有用,像之前陆仁对农药制作不出来的无奈就是一例。
还有,现代的水稻其实已经经过了近两千年的进化变种,甚至还要加上专门的培育等诸多因素,陆仁就算知道占城稻、袁隆平的杂交水稻又怎么样?在汉末这个时期还不一定就找得到!若是陆仁一味的照抄,再加上些什么诸如“积温XX度”、“千克需水”、“选种杂交”这些他自己都不怎么懂的专业用语,真写出来又有谁能看得懂、弄得清?再就是汉末的农耕用具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
稀里哗拉的想了很久,也比对了芯片中的资料很久,陆仁渐渐想明白如果是自己本人在场,临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一定的变动固然可行,但真要把一本《水稻种植大全》留下来却太不实际了一些。别的不说,单是在现代农村里常见的什么暖房啊、保温棚啊,在汉末都很难搞出来。真正比较好的方法还是像前两年那样,把汉末的粗旷式农耕改变为精细式的农耕,同时改正这个时期种植农作物上的误区。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陆仁依照手头上的资料到是能写清楚的。
“嗯,两千年之后的东西放在这个时期其实不太适合,牵扯到的相关产业也太多太多,我如果是想留下点什么知识的话那就绝对不能太超前……对了,我芯片里的书本编外话上有提及南北朝时期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这个是十一万字,语法结构与时代差上和汉代相差不远,抄出来的话对现时点的人来说比较好理解;还有元代王祯的《王祯农书》;明代徐光启的《农政全书》……哦!这个可能最好!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下次让雪莉把这几本全发过来!!嘿嘿,说不定都是直接照抄就能了事的,不用像现代书本那样还得累我节选删改……”
人在自得中仰天偷笑,忽然一件御寒披风披到了陆仁的身上:“主上,春夜天寒,莫染寒气。”
陆仁拍拍自己肩头上婉儿那冰凉的小手道:“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主上未眠,婉儿又怎么敢独自先寝?到是婉儿见主上忽然面露喜色,应该是想通了什么事物吧?”
“还好啦!知道自己应该走哪条路才对。”伸臂揽住婉儿的肩头,入鼻的是婉儿身上淡淡的香气,陆仁却鬼使神差的算起了时日:“正月初八的时候你那个刚过半个月,也就是说这几天里你又会来那个……你的那个会来几天啊?”
婉儿的脸顿时红得像个熟透的大苹果:“主、主上……”
陆仁嘿嘿奸笑,就势把婉儿拥入怀中道:“你的那个一过,身体一恢复正常的次一日可一定要和我说哦……”
婉儿红着脸还未及应话,突然屯中一角传来了阵阵的嘈杂之声,跟着便亮起了一片火把。
陆仁正在逗婉儿玩,屯中突然来这么一下着实扫兴之极。紧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刚想让婉儿先回帐中,却忽然发觉火光亮起之处似乎是有喝骂与打斗声传来,但听上去又不像是有什么流寇贼人偷袭,听那隐隐约约的叫骂声应该是巡夜的人抓住了什么窃贼。
“婉儿你先回帐,我过去看看!”
带了两个护卫,陆仁赶到了已经围上了一片人的事发之所。分开人群入内一看,见是三个巡夜的青壮正在狂殴着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借着火光,陆仁发觉被打的人竟然是个身形瘦弱、衣衫褴褛,有如个乞丐一般的少年!这一看清楚陆仁当场火冒三丈,猛然怒喝道:“住手!”
“参见陆令君!”
“见毛啊!有你们这么打的吗?不管他犯了什么错,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退下!”
三个巡夜青壮对望了一眼,小心的向陆仁回禀道:“令君有所不知,我们屯各家各户的粮米多有失窃,我等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设下陷阱,捉到这个偷窃粮米的小贼……”
陆仁火了:“那又如何!?像你们这么打难道是要把他打死吗?退下!!”
巡夜青壮见陆仁发了火只好退到了一旁。陆仁举步走到少年的身边蹲下,见这少年死死的趴在地上,用警惕的目光望定了陆仁。闪烁的火光使陆仁看不清少年的相貌,但陆仁有查觉到这少年这样趴在地上挨打,双臂却没有护住头脸,而是紧紧的护住了腹下那一片地方,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事物。
陆仁向少年伸出了手道:“别怕,起来,我不会伤你。”
少年紧咬着牙根,应该是在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但面对陆仁的手却并没有起身,而是警惕的爬开了一些轻轻摇头,到是把怀中之物又抱紧了一些。
陆仁见这少年的戒心如此之重也有些无可奈何,回想了一下刚才巡夜青壮说过的话,陆仁再次向少年和颜悦色的道:“我见你面带饥色,想必你偷取的只是一些食物吧?起来,把这些食物还给大家再跟我去驿帐,我拿我的干粮给你充饥……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不会为难你的。我陆仁一向说话算话……”
少年听到陆仁说出名字之后楞了一下,低声问询道:“您、您就是陆令君?”
陆仁点点头。
少年强忍着身上的伤痛翻爬起身,而这时陆仁才看清楚少年怀中所护之物竟然只是一包用少年身上唯一完好的一块布包起来的米!
再看少年依旧紧紧的抱住那一小包米冲着陆仁跪倒连连磕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的道:“陆令君,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死没关系,可是我的弟弟妹妹就快饿死了!我只要这包米救一救我的弟弟妹妹,其余的不敢多求……”
人群中有人怒骂道:“不要装可怜!偷了这么多次,好不容易抓到你,别想轻易脱身!”
少年愤而怒吼道:“我没有装……一个月前我们兄妹三人流落至此,听说这里招慕屯田流民能赚口饭吃也想来应慕,可是是你们嫌弃我们人小力弱徒费粮米,就把我们轰出屯去了!我们兄妹三人只是想活命,可人小力弱的,除了作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还有什么活路!?我们也不敢多偷,只是偷些勉强够糊口的食物……令君如果不信,可以把我绑缚起来随我去看!我弟弟妹妹饿得只剩一口气了!”
陆仁一怔,马上就向周围的人问道:“可有此事!?”
“哎……”周围不少的人都卡了壳,显然少年说的是实话。
陆仁气得就差没跳起脚来骂人了。重重的顿了几下足,陆仁又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不怪你们,我知道你们向官府借贷的口粮也只够裹腹而已。”这些事基本上都是陆仁经手的,所以陆仁最清楚不过。
再次望向少年,陆仁伸手扶起少年道:“你把米还给被盗的人再先跟我去我的驿帐,我拿我的干粮给你吃。”
少年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怀中的那一小包米双手捧给了陆仁,口中迟疑道:“令君,我不要紧……只是我的弟弟妹妹……”
陆仁把米接过来交给巡夜青壮,手轻按到少年的肩头道:“我知道了。不过你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先吃点东西又怎么有力气带我去看你的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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