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百三十九回 真客不素
作者:水瓶座·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50

陆仁穿越到汉末时的时间点是在初平四年春,即公元194年。而在之前一年,即汉初平三年,公元193年,孙坚便已死在了与刘表的争战之中。

次年,即兴平元年,为谋求发展、振兴孙氏宗族的孙策投奔了袁术,并为袁术攻取了庐江,庐江太守陆康是役被杀。陆氏方面按史书的记载,是“袁术与(陆)康有隙,将攻康,康遣(陆)逊及亲戚还吴。逊年长于康子(陆)绩数岁,为之纲纪门户”。简单点来说,就是陆康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把宗族重担交到了当时仅有十三岁的陆逊的身上(陆逊生卒年份为183-245)。

之后孙策以传国玉玺为质向袁术借兵,去江东打自己的江山。为了扩张自身实力,孙策对江东一带的大姓豪族所采用的方法是“得不到支持的就杀”!至于吴之四姓中曾被自己杀掉了现任当主的陆氏,孙策当然也不会例外,反正推说一句“是时某尚为袁术帐下一将,不可不听其令”就能把仇恨推到袁术的身上去。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年不满十六却已硬扛下宗族重担的陆逊为了保存陆氏血脉,只有率领族人投奔并支持孙策。

以现在的时局,这些和原有的历史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但是却因为陆仁这个异数人物的出现而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改变。

原来陆仁自兴平二年成为濮阳令之后,因为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件使他的声名已经渐渐的流传了出去。到建安二年正式成为许都令时,有关于他的一些事迹早已经流传到了江东一带。本来这在那个时代也不算什么很特别的事,但问题是在陆仁编造的身世中曾有提及他是吴之四姓中陆氏的偏枝旁系,那些好事之人也就这样传说出去了……

当陆仁的名声流传到江东一带的时候,因为孙、陆两家本有仇隙,陆逊这一代的子弟又没有什么可以出仕为官支撑起家族的人,所以陆逊所率领的陆氏在孙策的手下其实日子并不好过,时时刻刻都要防备孙策突然找个借口就把陆氏给灭了。而在这种情况之下,突然听说在新都许昌有个担任朝庭重职的陆氏旁系子弟陆仁在,陆逊马上就派出了人去许昌打探消息。

为什么要这样?其实说白了就是陆逊在为陆氏宗族留一条后路,一但确认陆仁的确是陆氏子弟之后,陆逊就要从宗族中分出一支支流去投奔陆仁,希望能借此事在陆氏时都可能被孙策夷族的情况下保存下陆氏的一支血脉,因此陆逊心底很希望陆仁就是他们陆氏族人,是不是直系子弟都无所谓了。而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宗族中如果有出仕为官之人,可以说就是宗族的支柱与依靠,更何况陆仁当时当的是什么官?已是诸卿之一的许都令!一但接纳了族人,对陆氏会有什么样的巨大影响那可是无法诂量的!即便是放到孙策这里,孙策可能都要卖上几分面子!

说到这里到要说几句闲话。若是翻开三国时代的史料,不难发现除了吴地之外,其余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陆姓仕子的存在,或许可以说明陆氏族人在当时的宗族活动范围相当的小,基本上就没有族人离开过宗族。而这件事自然也对陆逊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那就是在心中已经认定陆仁就是陆氏族人,更何况陆仁还总在人前“承认”自己就是?

打探消息的人当然不能直接就和陆仁碰面,毕竟陆仁当时好歹也是诸卿之一的重臣,一般情况下哪里是一般的老百姓想见就能见的?而陆逊在接到回报说陆仁的确承认自己是陆氏族人与许昌周边的情况之后,马上就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是授意族中的三百子弟直接赶赴许昌投奔陆仁。当然,陆逊也考虑到陆仁可能会因为其“早年贫寒,不得族人相助而乞食于街头”的际遇而不肯接纳这些陆氏子弟,因此除了写下一封言辞恳切,求陆仁看在同宗的情面上收留这些陆氏子弟的信之外,对领头的几个人也另有吩咐,就是万一陆仁不肯接纳这些人,这些人就直接去许昌应慕屯田,然后以屯田的名义在许昌一带定居下来。总之无论如何要保住一支陆氏的血脉!

这一分支的三百多人于建安二年将要入冬之际从吴郡出发,因为要尽可能的避开孙策的耳目,渡过长江之后又要避开袁术的势力圈,此外还不能走汝南这条虽然路近却贼寇从多危险系数高的路线,因此是先去了徐州,然后经小沛、濮阳,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才来到的许昌,所以才会在许昌的北门与糜贞正好碰上,而不是出现在东门或是南门。

这一路上三百多陆氏族人风餐露宿的不说,山野贼寇什么的也碰上了好几次,人数从最初的三百多人直线下降到现在的两百挂零。直到进入兖州,也就是曹操治理的地头他们才算是勉强安稳了一些,没再出过什么意外的赶到了许昌。只是等他们赶到许昌城下的时候,陆仁都已经被贬去萌县当县令都好几个月了。而这帮子人就算有心再赶上两百多里的路赶去萌县,却终因为粮绝已有数日而无力再行……糜贞碰上这些人的时候,这些陆氏子弟都已经饿了四、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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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已在陆仁的手中反复的读了N遍。读着读着,陆仁忍不住伸手抓头,哭笑不得的心道:“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啊?我当初为了编造身世就扯了这么个谎,说自己是陆氏族人,结果到现在怎么引发出这种事来了?蝴蝶效应,果然是蝶蝴效应!!唉——以后没有必要的话,我再也不想扯谎骗人了啦!”

说是这么说,陆仁的心里却很明白,自己在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年代讨生活混日子,很多时候他必须得扯谎骗人,不然的话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正因为如此,即便是心中珍爱无比的婉儿,他也没有透露过一星半点的口风。而每每一想起这件事,陆仁多多少少的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婉儿,心里都在担心时间一到与婉儿一同回到现代,他该怎么向婉儿去解释这里面的事……虽说陆仁知道以婉儿的性情绝不会和他计较什么。

将书信递交给陆仁的人名叫陆方,表字子平,是这些陆氏子弟这一路上的领头人,属陆氏的旁系子弟。年纪大概三十来岁,长相还不差。虽说文武平平,但因为行事颇有几分主见,所以被陆逊派作这支支流的领头人。此刻陆方见陆仁手里拿着信,脸上的神色却说不出的古怪,一时间却会错了意,以为陆仁像陆逊所说的那样在“记恨宗族当初不助己求食”,当下便带着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若陆县令有难言之瘾,不愿接纳同宗子弟,吾等亦不便强求。方只抖胆拜求陆县令能念在同宗之谊上手书一封,荐吾等人众赴许都应曹公屯田之慕,容我等有一处安身裹腹之所便足矣……”

陆仁又被闹了个哭笑不得,知道自己刚才怪怪的脸色让陆方会错了意。于是乎甩了几下头甩掉怪脸,又把手中的书信递给了身边的陆诚,这才向陆方微笑道:“既然已经到了萌县,你们又何必走呢?我刚才脸色怪异,是因为心中感慨我一直想回去的家乡竟然快没有了我陆氏的立足之地……”此可谓典型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陆方闻言大喜过望:“陆县令可是愿意接纳吾等?”

陆仁点点头道:“既为同宗之人,又因宗族危急使你们远来相投,我怎能不纳?若不纳,我陆仁岂不成了忘却祖宗的不孝之人?又有何面目立于世间?”说到这里陆仁真想扇自己两耳光,因为这谎也未免扯得太大义凛然了一些。他又算是哪门子的陆氏子弟了?真正愿意接纳这些人的原因,是现在的陆仁知道得有一些自己的班底!而论忠心的班底,当然是“同宗”中人最好不过,毕竟汉时人们的宗族观念之强不是现代人所能体会得了的。而陆仁在汉末好歹已经混了几年,对这一类的事也真的是深有体会——哪怕是清廉如二荀,不都一样总是在为自己的家族考虑吗?

陆方见陆仁点头答应了下来,大喜之下马上就双膝跪倒向陆仁大礼参拜,激动得就差没哭出来了:“如此则为我陆氏宗族之幸也!这一支陆氏支叶今日能得以保全,我陆方终不负伯言之托,祖宗在天之望也!!”

陆仁心说得,闹了半天还没我什么事儿似的。

再看陆方领着几个宗族随从向陆仁拜了三拜,而陆仁刚才因为被陆方的那番话给整得傻站在哪里半晌回过神来,赶紧的伸手去扶。再看陆方站起身后马上就恭敬之极的向陆仁道:“陆伯言当日有言,若陆君愿接纳同宗子弟,即以陆君为这一支陆氏支流的领头当主,族中子弟当听从当主差遣,当主亦须尽力周全族中子弟。若族中子弟有违法纪家规,当主当……”

陆仁慌忙摆手道:“得得得,那些什么家规之类的还是以后慢慢再说吧。老实说,我陆仁一向玩世不恭,突然一下要当这个当主还真有些适应不过来。这样吧,一般的宗族杂务还是由你来代我管着,记着一定要严训子弟,千万不可以违法乱纪……现在的许都城可是天子脚下,人多眼杂的,兼之曹公一向执法极严,我们陆氏族中子弟们若是不小心奉法,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们。总之让大家都本本份份的做人就是。”

“陆方领命!”严谨而恭敬的回应声。

陆仁忍不住又伸手抓头。虽说自己这一下平白无故的就多出了一帮子班底是件好事,可是因为这场事实在是来得太突然了一些,陆仁一下子还真的是有些适应不过来。以前屯田的时候在他手上安置了不知多少的流民百姓,可现在陆仁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些陆氏子弟!一句话,陆仁的脑子乱了。

想了一阵理不出个头绪,陆仁索性先放到一边晚点再想,招了招手向陆方道:“你们赶到许都的时候已经粮绝数日,然后又一路赶来这里,相信这会儿大家的肚子都饿了吧?”说完陆仁扭头向身边的陆诚道:“子良,马上去安排厨人给大家准备饭食。要是人手不足就先去县城中向左近人家请人来帮帮手。哦,准备得丰盛一点,可以去晓鸣鸡场里取五十只鸡来。”

陆诚领命而去,那边的陆方脸上却变了色。不为别的,就为陆仁一开口就是五十只鸡……前面说过,那年头的寻常百姓能吃上顿饱饭就已经很不错了,什么肉食可是不敢想的。可陆仁一口气就拿出五十只鸡来招待这些陆氏子弟,对于不清楚萌县情况的陆方来说,陆仁也未免太大方了一些。陆仁不知道,在吴郡一只四斤重的活鸡可以换到四斗粮米!要不怎么说那年头的肉食简直就是奢侈品呢?

“当、当主!不必如此!我等虽然腹中尚饥,但只需吃些粗米蔬食即可!当主亦当勤俭持家,不可如此奢华!”

这句话让陆仁楞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陆方的话中之意,一时间哑然失笑道:“放心吧,不过是五十只鸡而已。而你们这一支支流到我萌县,只要听从我的安排与教导,好好的种粮养禽,说不定过上一、两年,就可以天天有肉、顿顿有酒呢?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虽然丢却了总计两千石年俸的重职来此小县为令,但衣食之丰却已远胜往昔。而且一不贪脏枉法,二不徇私舞弊,赚到手中的都是干干净净的钱,最重要的是这里的百姓还都对我赞誉有加呢!”

陆方被闹了个莫明其妙,心说你不当贪官又哪里会这么有钱?还有你之前丢官的是会不会就和你贪污有关?还百姓赞誉有加都出来了,只怕是背后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吧?一时之时,陆方也不由得为自己的这一支族人担起了心来。

陆仁从陆方的脸色上读懂了陆方的心事,仰天大笑道:“子平啊,士又何必甘于清贫?只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伤天害理,不盘剥百姓便足矣!至于我说的百姓对我赞誉有加嘛……那是因为我对此间百姓不授人以鱼,而是授之以渔,教授他们富足之术!罢了,这些先不去提他,等你们住上一段时间自然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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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建安三年的七月初秋。

萌县不过是一个百里小县,以陆仁之前打下的农业基础,今年的萌县眼看着又要丰收在即。而陆方这一支族人在亲眼目睹萌县是如何富足之后,对陆仁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许多原本对陆仁成为这一支陆氏族人当主心存疑虑的人都放下了心来,安安心心、高高兴兴的在兴建陆氏族人的房舍。

因为临近秋收,陆仁要在县中各处巡视,对这些陆氏子弟的事也就暂时先放到了一边没有过问太多,基本上都是交给陆方去代为打理,缺差了什么让陆方直接找陆诚或陆信就是了。至于糜贞还在许昌处理着近万斤镔铁如何转卖入府库的事,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对此陆仁也不怎么担心,毕竟糜贞人是在许昌城里而不是在行商路上,有老曹、老郭、二荀照应着不会出什么事。

这一日,陆仁领着陆诚与陆兰,带着几分入秋踏青的轻松心情正在县城东部的农田中巡视。将到用饭之时,那些个农户见陆仁在这里巡视都争相的想请陆仁去自己家中吃顿便饭,却都被陆仁微笑着摆手回绝了。这其一嘛,陆仁是不想给人留下什么“妄取百姓之物”的口舌,顺便也显示一下自己所谓的“家虽富却不失清廉之风”,其二嘛……说真的,这些百姓家里做的饭菜哪有自家婉儿与小兰做出来的好吃?马车里放着两个食盒,那可是婉儿与小兰为陆仁巡视方便而特意准备下来的好酒好菜。

找了片清静干爽的草地,陆诚熟练的把预备好的草席铺到了草地上,陆兰则笑盈盈的从马车中取出食盒一一放置好。等准备妥当,三个人就在这草地之上玩起了野餐。陆仁抽了几下鼻子,闭上双眼细闻着空气中稻香与饭菜香混合在一起的香气,心情说不出的舒畅,一时忍不住仰天打起了哈哈,和陆诚、陆兰开起了玩笑。

主侍三人正玩闹得高兴,忽然陆仁的身后有轻微的马蹄声响。陆仁心念一动,还未来得及扭头转身去看来人,来人已经快步走到了陆仁的身后,长长的一揖到地,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这位先生请了,可否赐某些许饭食?某与自家先生已有数日未进水米,先生他已然饿昏……”可能是因为确实饿得太凶,后面的话都完全听不清了。

且不提此人如何说话,陆仁一听见这个声音却感觉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缓缓的转过身去想看看是谁,而拜礼之人也正在艰难的直起身来。两面四目的这一相交,陆仁的双眼顿时瞪得溜圆,指定来人口齿结巴不清的惊道:“你、你是刘备!!”

“陆、陆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