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至许昌之间的某块地头,也就是陆仁从徐州随军归还时,无意中发现的盐矿那里,袁尚的三千人马早已经扎下了营寨,准备在此过夜。
袁尚营中的某间卧帐,某位面容清冷的中年文士正对着桌案上的珠筹皱眉不语。许久过去,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提起笔来在竹简上开始记写些什么。正记写着,帘门起处,另有一中华文士步入了帐中。正在记写的文士抬眼望清来人之后便赶紧起身离席迎了上去问道:“沮兄,打探到的情形如何?”
这位“沮兄”便是袁绍帐下的谋士,对袁绍忠心不二,在原有的历史上于官渡之战时被曹操擒获,曹操待之甚厚却仍要盗马潜逃以图归还袁氏,最后曹操也是不得已而将其杀之,并立碑题字“忠烈沮君”的沮授沮子忠;而在帐中记写珠算的,就是一向与沮授并称齐名,在原有历史中因直谏袁绍而下狱,官渡之战后被袁绍赐剑自刎的田丰田元皓了。(有关沮授的表字一直查不到,所以只能按“授”的字义与沮授的事迹乱取一个表字“子忠”了。)
却见沮授听见田丰的问话之后摇头轻叹道:“以前一直都只是听说传闻,我犹未信之。直到这次得入河南曹境,这一路至此我是越看越心惊……怎么天下间竟然会有此等怪才!?”
田丰闻言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到底如何?”
沮授道:“先前方越黄河初入曹境时,各处郡县因离许都稍远,许多事还看不真切。现在我等将至许都这曹公的根本之地而得以初见虚实,我才知道此人于农桑盐铁、治水修路,竟然无一不精!田兄你可能想像不到,在许都周边其人力所能及之地,肥美之田仅以亩而论,至秋收粮可逾四石之数!寻常田亩的收获亦皆在三石以上。这还没有算上其余各尽地利的蔬麻桑果、塘鱼户禽……总之一句话,今日的曹公属领之地已是人民殷实、粮满仓禀、财盈府库!田兄,你在这里又筹算得如何?”
田丰望了望桌案上那一桌子的珠筹,亦摇头长叹道:“曹公怎么就会得到一个这样的怪才?我曾听闻荀文若将其喻为可堪比汉相萧何之人,在我看来只怕有过而无不及矣……我算过了,如果我们这一路上的所见之事尽皆属实的话,那自曹公挟天子都许至今,曹公仓中的积粮足可供其麾下大军足食三年以上!如此看来,你我先前暗中所议定的破曹之计早已是全盘落空,必须另寻他计、从长计议方可。”
在这里要解释一下,在原有的历史上的整个官渡之战的前前后后,田丰与沮授都仔细的分析过战局并劝谏袁绍,即:
“师出历年,百姓疲弊,仓庾无积,赋役方殷,此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民;若不得通,及表曹氏隔我王路。然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治器械,分遣精锐,抄其边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三年之中,事可坐定也。”
“曹公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也,不如以久持之。将军(袁绍)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简其精锐,分为奇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敌疲于奔命,民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
“我军(袁)虽众,而勇猛不及彼军(曹);彼军虽精,而粮草不如我军。彼军无粮,利在急战;我军有粮,宜且缓守。若能旷以日月,则彼军不战自败矣。”
若依原有历史,田丰、沮授所制定的战略是非常正确的,如果袁绍真的采用了的话,曹操九成以上会没后戏可唱,只不过袁绍没有采纳而已。
但是有一条,田、沮二人的这种战略构思很大程度上都是以曹、袁双方各自的内政状况而制定的,主导思想是用袁绍强大的内政优势去拖垮曹操。而什么分兵骚扰边境之类的,主要目的也是意图破坏曹操在原有历史中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民生经济,而使曹操从根本上逐渐丧失与袁绍对抗的实力。
可是现在呢?由于陆仁这个异数人物的出现,使曹操现在的内政状况较之于原有的历史简直就是有了天壤之别。原有的历史上曹操在火烧乌巢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月不到的粮草,可现在的情况嘛……没听田丰是怎么说的吗?曹操光是仓中积粮都足够支撑三年以上,真要是曹、袁两家开战且按田丰、沮授原有的战略构思进入长期对峙的持久战状态,还真不知道是谁在拖垮谁呢!所以田丰与沮授在算清这些事情之后,都感觉要对原有的战略计划进行更改。
此刻沮授接上田丰的话道:“只可惜主公越河南下袭许之念甚盛,这次我们是还能以尚有公孙瓒在背未除为由而暂且劝下,可公孙瓒毕竟已是在强弩之末,主公兵至之日必然败亡。到公孙瓒一除,以主公的心性肯定会急于挟势南下而不去务民逸农以实仓廪。与曹公这一仗要是真打起来,主公虽军兵甚众,实则却并无甚优势可言!到归邺之日,你我务必要再苦谏主公一番才是。”
田丰闻言苦笑道:“劝?沮兄,如果我们的劝谏,主公今日还能听得进去的话,我们现在又哪里会在这里对而苦叹?”
“……”沮授默然半晌之后才轻轻摇头道:“主公能不能听得进去我们且不去提他。你我既为人臣子,就当各自倾尽全力以尽人臣本份……对了,我方回营,尚不知三公子何在?”
一提起这个田丰就有些郁闷:“正在帐中饮酒作乐,逢纪随侍在三公子身侧……这个曹阿瞒(得,骂上了)!竟然预先差人送来了十余名精熟歌舞的妖艳女子至此,专供三公子这一路享乐以迷三公子心性!可惜三公子年纪尚轻,不知曹瞒用心险恶,今已为声色所迷矣!”
话音方落,帐门那里便有人笑着接上话道:“二位先生深误小侄矣!小侄年齿虽幼,却也素知曹贼一向奸诈无比。今小侄以沉迷声色之态而示人,实欲令曹贼误以小侄为无用之人,因而便疏而无备也。”
田丰与沮授对望了一眼,一直都很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各自点头赞许。帘门撩起,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步入帐中,田丰、沮授便向这青年恭敬身施礼道:“见过三公子。”
来人正是袁绍的三子袁尚。实话实说,也难怪袁绍会这么喜欢袁尚,袁尚可是个非常帅气的家伙,如果让陆仁看见了袁尚的话可能都会说袁尚是块天生就可以去当“**”的料。不过人袁尚自幼习武,身上却也因此有着几分英武之气,无形中冲淡了许多“**”的感觉。要是扔到现代社会里的话,诂计让袁尚在大学里混个大众偶像也是件轻轻松松的事。
各自礼罢,袁尚便在下席中坐下,借此可以看得出袁尚其实对田丰、沮授是很尊敬的……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坐定之后,袁尚望了眼田丰桌案上的算珠与竹简便开口问道:“小侄方至此间,只无意中听得二位先生甚恼曹瞒送伎倡一事。今观书案,尚不知二位先生先前是在计议何事,可否与小侄细说?”
田丰与沮授对望点头,田丰就把有关曹操境内内政状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因而要对战略构思进行修改的事细说了一遍。袁尚听过之后闭目沉吟道:“听二位先生的意思,曹瞒如今能兵精粮足,乃甚赖此陆仁之故也?”
田丰先道:“正是如此。想主公拥三州之众(公孙瓒的幽州还没有打下来,所以袁绍目前是冀、并与大半个青州),地广民多,钱粮竟不及曹瞒多经战乱的兖、豫两州,此皆赖陆仁之力也。我等本欲劝主公于讨灭公孙之后便务民逸农,与曹瞒以久持之,使其兵无足粮而不攻自破。但现在看来是不能这样做了。”
沮授接上田丰的话解释道:“曹瞒有此人为辅内修政理,钱粮一事必然无忧;兼之曹瞒士卒皆精锐勇猛,主公军兵虽众亦难为其敌手。似如此,若主公急于越河南下,则急战无功,久峙亦难有其利。愚以为,主公击破公孙之后,于内当勤修政理、练兵积粟;于外当阳与曹瞒修和以为其表,暗中联结荆襄刘表、宛城张绣、江东孙氏……还有不久前重夺徐州的刘备。若得如此,则可成对曹瞒合围之势。待天时一至数方齐进,则曹瞒纵有通天之能矣难逃败亡一途。”
袁尚闻言后并没有表示是赞同还是反对,而是依然闭着双眼在那里轻轻的摇晃着脑袋。其实田丰与沮授现在所提出来的战略构思是比较可行的,但是他们却没有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袁尚这家伙和袁绍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人——表面上对人恭敬有礼且肯听人言,实际上在心底却高傲自大得要命,几近于目中无人。田、沮二人的策略虽说比较正确,但袁尚心底却认为二人是担心得过了头,因为袁绍的兵力基数是曹操的数倍,真要是大军齐发压将过来,曹操应该根本就抵挡不住,那又何必去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呢?再说袁尚还想多捞点功绩,好作为自己将来去争位的本钱,所以袁尚也是想开战的人。
不过袁尚知道自己想争位的话,就必须多拉拢到支持自己的人,而田丰、沮授作为袁绍阵营中真正意义上的首席谋士,自然也是袁尚想争取的对像。而在这个时候,袁尚当然不能去反驳这二位的意见,但又不愿接受他们那慢吞吞的战略构思。因此略一转念,袁尚就把球踢回了袁绍的身上:“二位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家父早有南下之心,只待公孙一破便会率军南下,这只怕是谁都劝阻不了的事了,小侄亦是有心而无力矣!”
田丰与沮授闻言又对望了一眼,却也只能摇头轻叹。
袁尚见状眼珠转了几转便笑道:“家父既如此刚愎自用,难纳二位先生之良谋,小侄到认为或许可从他事上来助家父成事。”
沮授道:“却不知三公子所指者乃是何事?”
袁尚道:“适才二位先生已有所言及,早先所画之谋皆因这陆仁而不得成。若是我们能为家父招揽到此人,曹瞒必失其政理助臂。似如此,二位先生先前所画之谋岂不是转而可行矣?”
“嘶——”田丰微吸着凉气思索了一阵,目光便投向了沮授。
沮授这一路上都在打听有关曹境内政状况的情报,所以对这方面的事相对来说比较了解。这会儿也沉思了一阵才道:“这到也不失为一可行之计……据授所知,他为许都令的首年,许都周边入仓之粮为三百余万斛,而次年他便因私贩镔铁一事被贬为县令,许都周边入仓之粮就减至二百余万,至第三年他随军出征前往徐州,许都入仓之粮又减至一百八十万,由此可见他胸中所知之事还并未完全在民间流传开来。而这一路走来,离许都较远之地农耕之事并无太大分别,到是越近许都,田产之丰便为之越盛,这应该是陆仁人在许都力有能及,因而能对百姓亲身授教之故。若真能招纳此人离许,其人未竟之事难有人继,曹瞒钱粮之收必然损之大半,我与田兄之谋确实可行矣。只是此人久随曹瞒,曹瞒亦待之甚厚,恐怕想招纳于他绝非易事。前者主公曾驰书于彼,但却渺无音讯……”
袁尚笑道:“小侄到是听说他出身贫寒,自出仕之后便好华服美食,又好女色佳人,亦常遣族中子弟行商取利。曹瞒是念其富国功绩而强自隐忍,但前番他还不是因为私贩镔铁而横遭贬职?彼既为贪利且好色之人,那就应该是最好拉拢的。只消此人离曹,二位先生又何愁计不能成?”
田、沮二人各自点头,但田丰想了想又道:“话虽如此,但若是……”
袁尚的眼中闪过了几丝狠意:“若是他不知好歹,那还得请二位先生于此番至许朝见之机,寻机而除之!”
——————
“啊啾——啊啾——啊啾——”
此刻的许昌太仓,正忙着理事的陆仁又打了一连串的惊天大喷嚏,打完之后伸手揉鼻,忍不住对天骂道:“这怎么回事!?我又没感冒!XX的,我是招谁惹谁了?骂我骂得这么凶!”
(票呢?花呢?白开水呢?板砖呢?)
(另,各位觉得瓶子写到这里,曹、袁两家都想除掉陆仁的事合不合理?开个投票问询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