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庄园离广陵城不远,庄园主人钱温平素住在城里,只有秋收的时候来到庄园小住。钱温家的土地比起郑氏、崔氏不值一提,只有不到二百亩的样子。即便如此,钱温名下也有将近千名奴隶,附近的几个庄子都在他的名下。
钱温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在广陵郡守手下任小小的一个掾,家里的诸事都交与二子打理。庭中翩翩起舞的正是钱温的小女儿,年方十五,长得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清秀可人。
“主上,咱们来对了,要是跟着那群贱民去小村子,哪里能这么安逸”,诸葛恢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眼睛不住地在舞女身上扫来扫去,一脸的**。
葛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夹起一块竹笋,扔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含糊地说:“这钱温的女儿舞的不怎么样,不过长得嘛,还算可人”
诸葛恢笑道:“小家子哪里见过什么世面!这舞女啊,需得从五六岁处子中挑选,再请好教习调教,没有七八年的功夫那是不成的”
钱温脸上的肥肉一阵抖动,依旧谄媚地劝酒。诸葛恢的话,他可不敢反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庭中女儿一眼。钱温之女被父亲一瞪,动作更加慌乱起来,引得诸葛恢等人一阵大笑。
傅熙好笑地摇了摇头,他可没看出钱温之女哪里可人。钱温之女脸上扑着厚厚的一层粉,舞姿生疏,动作僵硬,在昏黄的灯光下恍如一具僵尸在起舞。一身大红大绿的裙裾上挂满了金银饰,晃得傅熙有些睁不开眼睛。
钱温虽然不知道傅熙的身份,但听诸葛恢几人称呼他为主上,心知傅熙也是身份不俗的,这才动了让女儿献舞的心思,没想到反而闹出笑话来。
尽管诸葛恢说话有些嘲讽,钱温心里依旧喜滋滋地,就算广陵郡守也没接待过琅琊诸葛家吧。让自己女儿前来服侍,本就是赶鸭子上架,钱温希望傅熙等人能有看上的,嫁入士族家中哪怕做个妾,只要跟士族拉上关系,也是心甘情愿。
傅熙哪里不知道钱温打的什么主意,不过钱温之女比起宋纬来,简直一个天下一个地下,实在有些粗鄙不堪。
身边的侍女不时的添酒加菜,引得诸葛恢等人皱眉不已,侍女的动作不合礼仪,让诸葛恢这些从小习惯了礼仪的人有些看不下去。钱温仔细打量着众人的表情,每当众人皱眉,钱温脸上肥肉就一阵抖动,生怕傅熙等人不满。
士族不轻易踏足庶族地家门。钱温家何尝接待过士族。对士族宴席上地礼仪也所知寥寥。傅熙一行人突然到来。钱温也只有照葫芦画瓢地安排。钱温这辈子见过地士族都屈指可数。光诸葛恢、葛洪地身份已经让他感到莫大地荣耀。二子钱潮服侍地周顗。听说也是个大名士。名士跟后世地明星一样。不是想见就能见到地。
钱温见二子恭敬地跪坐在周顗身边。不时地向他请教。心里一阵高兴。钱温虽然不知道周顗名声有多响亮。但儿子好歹是读过书地。光看儿子恭敬地样子。就知道周顗来头不小。
钱温想了片刻。对身边地侍女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庭上地侍女换成了新人。钱温谄媚地来到傅熙身边。周小史、冉瞻隐隐将钱温挡住。钱温尴尬地笑了笑。在案几旁跪坐下来。笑道:“乡村荒野。粗鄙之人。让诸位了”
傅熙行了一礼。笑道:“钱公言重了。前来叨扰。熙心中十分不安”。这时庭中舞毕。新来地侍女捧着水盆上来。请众人净手。
一名侍女来到傅熙身边。傅熙见侍女年纪甚轻。身量不大。只有十二三岁地样子。脸色晒得有些黑。没等傅熙看清楚。侍女头低伏跪下。高高举起水盆。
傅熙看到侍女低下头。露出白净地脖子。诧异地“咦?”了一声。钱温连忙问怎么了。傅熙笑道:“没什么”。傅熙扫了侍女一眼。接过手帕。擦了擦手。等傅熙净手完毕。侍女行了个礼。缓缓地退去。
“立了!”
“立了!”
傅熙、周小史同时出声呵斥,周小史猛地站起来,拔剑在手,庭中众人惊讶地看着两人。冉瞻见周小史动作,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也站起来恶狠狠地看着钱温。
钱温此时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出声,身子不停颤抖。护卫听到庭中的呼喝,抢入庭中将周顗等人护住。傅熙对周小史笑了笑,心想周小史眼力真不差。
傅熙起身将钱温扶起,“钱公不必惧怕,在下不是说你”,钱温疑惑地起身问道:“那是……?”,傅熙来到侍女身边,侍女伏在地上,身子不停的颤抖,傅熙挑起侍女的下巴,轻声问道:“你是谁?”
侍女惊慌地说:“贱人刚到府中不久,是府中的奴婢”
傅熙此时才看清她的样子。侍女五官小巧,颇为端正,只是面色微黑粗糙,年龄尚小,是个美人坯子。傅熙伸手擦了擦侍女的脸,原来不是化妆。周顗疑惑地问:“主上,这奴婢难道意图行刺?”
冉瞻一听,跳将出来,一把抓住钱温,恨恨地说:“原来是一窝贼子!”,钱温惊恐地说:“何出此言?何出此言?”
傅熙翻身回到座上坐下,说:“安良且勿动手,说是行刺尚早,永福也瞧出了不对,永福说吧”,周小史点头说:“这侍女不是一般的侍女。钱公,这侍女什么来历?”
钱温此时已经瘫在了地上,声音有些颤抖说:“前几月刚买来的贱人,一直在府中服侍小女,并无不妥啊”
钱潮快步来到傅熙身边,长揖一礼说:“确是如此,这个奴婢是北方人,前不久被人贩卖。正巧舍妹身边少人服侍,家父便将她买了来,一直在府中,跟外人并无联系”
侍女身子颤抖紧紧伏在地上,周顗、诸葛恢、葛洪仔细瞧了瞧侍女,摇了摇头,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
周小史挡在傅熙身前,冷声说:“这侍女面色虽然微黑粗糙,但脖子白净,显然是没吃过苦的良家女子。再者她礼仪周全,进退有度,处事不慌乱,可见乃是大家出身”
诸葛恢说:“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其他侍女皆不知礼仪,为何单单这女子颇知礼仪呢?”,周顗快步来到侍女身边看了看她的脖子,朝大家点了点头。
钱温带着哭腔辩解说:“在下实在不知啊!在下以为她是无依无靠的弱女,人贩子说她乃是贱籍,把她买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钱潮也跪倒,连连叩,“请务必相信家父,真是如此啊!”,周小史哼了一声,说:“真是如此?贱人难道会行宫礼?此女方才行的乃是宫中礼仪!这又作何解释?”
傅熙点了点头,心想:宫中礼仪和民间礼仪有很大的不同,在家的时候见惯了大嫂弘农公主行礼,自己这才看出。周小史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平素行的也是宫礼,故而周小史也看出了不对。
在南方一个小地主家,连主人的女儿礼仪上都有错,一个贱籍的奴婢行宫礼,这怎么会让人不疑心?
诸葛恢暗道一声惭愧,几人都是世家出身,竟然没看出这个。冉瞻羡慕地看着周小史说:“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永福兄从这里也能看出不对”
周顗一捋鼠须,沉吟说:“难道是琅琊王派来的人?”,诸葛恢、葛洪一惊,葛洪说:“不会吧,主上本就是交好而来,他怎会对主上不利?”
傅熙挥手止住众人的猜测,来到侍女身边,拉起侍女的袖子,说:“看这侍女的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受过刑。所以,她不一定是刺客,但其中必有隐情”
侍女白净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有的地方甚至还有鞭子抽打的痕迹,诸葛恢眼睛一眯,说:“这个事不能小视,主上现在可犯了不少人的忌讳”
冉瞻恶狠狠地说:“把她交给我,我能让她把幕后主使之人说出来”,侍女哭道:“贱婢真的不是刺客,贱婢冤枉!”
钱潮快步来到侍女身边,恨恨地抽了侍女一个耳光,侍女一下被打倒在地,钱潮啐骂说:“贱婢!还不快说你是谁指使的!”
傅熙皱眉让钱潮退到一边,将侍女扶起,温声对侍女说:“小姑娘,别怕,我乃是青兖刺史,征东将军,说不定正是你找的人呢,有什么隐情就说出来”
侍女眼睛一亮,颤声问:“真的?敢问大人怎么称呼?”,傅熙将侍女凌乱地头抿起,笑道:“在下傅熙,新任光禄大夫,青兖两州刺史,征东将军”
侍女脸上一阵羞涩,激动说:“大人跟……傅祗,傅司徒如何称呼?”,傅熙心里一阵疑惑,说:“正是家父”
侍女哇地一声哭出来,傅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说:“别哭,到底怎么回事?”,侍女使劲拉住傅熙的袖子,生怕傅熙跑了,抽噎地说:“傅大人救本宫”
本宫?傅熙心里一惊,诸葛恢等人都惊讶地围了上来,傅熙急问说:“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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