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义舍
他心中想时,拾了一条细树枝在地上画起来。他写出那个“拱”字,心说:“这是个拱桥的拱么?怎么有些不像?说到拱桥,在孤村倒是有一座,但那诸葛神扇明明藏在了皇觉寺中,又怎么会跑到孤村去了?嗯,这拱字下面我记得好像还有笔画,义父画了个点儿,就写不下去了,这字定然是没有写完的。”
孟明义在那“拱”字下面加了笔画,但中国汉字变化万千,若是一一写起来,不知道会写出多少个字来。他只得作罢,心中道:“眼下却也不用着急,待日后回皇觉寺,兴许一看见了某物事,就会知的了。”
不大的功夫,一阵阵烤地瓜的香味就飘出来,孟明义食指大动,忍不住“咕噜噜”的吞了二口口水。便在这时,大路上传来人声。孟明义举目望去,见是一对夫妇携了一双儿女打这边过来。这几人皆是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只是那男子背上背了一个黄色的包裹,却是有些显眼。孟明义对滁阳受瘟疫之事略有耳闻,濠州离滁阳不远,瞧这对夫妇的样子,应该是从那边逃难过来的。
大路上又有马蹄声响起,数人骑马朝这边过来,是一小队元廷骑兵。孟明义心中微觉奇怪:“瞧这鞑子兵是朝濠州城去的,难道滁州那边生了民变,是来濠州这边搬兵镇压去了?”
那夫妇见有官兵过来,忙拉了小孩避在路旁。众元兵打他们身旁而过,忽然一人伸手出来,夺了那男子背上的包裹。那男子一怔一下,就欲追赶。他才走出二步,却被那夺包裹的骑兵反手一鞭,圈了脚踝把他扯倒在地。不等他爬起身,随后而来的骑兵鞭子落在他身上。众人一抽即走,不过转眼功夫,五六条鞭子便抽在他身上,那男子被打得在地上嗷嗷痛叫,滚到了路边草丛中。落在后面几人见打他不到,就挥鞭抽向呆立一旁的女子和小孩儿。女子爱子情深,忙用身体死命护住孩子。马鞭落下,尽数抽在她头背处。她虽然吃痛,却咬牙苦撑了,没有让开。
孟明义往日曾经听闻鞑子如何残暴,这刻终是亲眼识见了。只觉得胸腔一股怒气升腾,就要奔出林子仗义出手,却见远处大路上又过来一大队人马,均是全副武装的兵士。他压住心中怒火,看着那队骑兵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心道:“原来这队骑兵是开路的先锋,元兵大队人马还在后面,不知道这许多人一路走来所为何事?”
那对夫妇刚才已经吃够了苦头,再不敢在路旁,忙离了大路,躲在树后远远瞧着官兵通过,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后面过来的这队元兵约莫有二百人众,待得渐渐近了,孟明义才看清原来是一队押解犯人的车队。走在队伍前头的是一名浑身甲胄的青年军官,瞧他模样,应该是这队人马的领头之人。这队伍中大约有四五十名骑兵,其余皆是步兵。但这些兵士无一不是甲胄鲜明,精神抖擞,一看就知全是精兵。
大队元兵的中间是一辆二匹健马拖着的囚车。咋一看去,那些兵士走得并不整齐,只是密密的把那囚车圈在中间。孟明义跟随义父刘陛学过一些兵法阵势,一见这一行人走成个“山”字形状,心中暗呼厉害,这押解一名犯人也暗排了阵型,瞧来领头那军官并不简单。他心中倒是好奇起来:“鞑子弄这么大的阵仗出来,只为了押送一名人犯,想来这人甚不简单。”
孟明义细细打量那犯人,见他被锁在囚笼之中,只有头手露与笼外。他头颈脚臂都缚了粗粗的铁链,虽然披头散,但仍是神态桀骜,顾盼生威。孟明义心中暗赞:“好一条汉子!”有心打听那人是谁,但眼见元兵势众,可不敢轻易现身出去。
看着官兵走得远了,后面路上也再没有人来,躲在树后的夫妇四人这才颤颤瑟瑟的站身出来,准备继续赶路。但如今唯一的财产被夺,又被打得遍体鳞伤,那女子想着今后前途未卜,加之身上伤痛,不禁低泣起来。
丈夫好言劝慰一番,深叹今日能拣得一条性命就已经是不错了,还能奢求什么?二人牵了小孩上路,还没有走出几步,这时孟明义的烤地瓜却是熟了。香味慢慢飘过去,那二名小孩大约是饿得狠了,一闻这味道,竟是舍不得挪脚,只是忙扭了小脑袋四下里张望,寻那香味的出处,终是看见了掏了地瓜在手的孟明义,二人目光直直,喉头抖动,露出一副垂涎欲滴之态。
孟明义见二人两颗脑袋架在干枯的身子上,显得有些硕大。心道:“瞧这二个小孩儿那面黄肌瘦之态,定然是常常未能有饱饭吃。”心中大是恻然,但环顾自己,除了一身衣衫,能够算得上“长物”的大概就只余手中捧的这三四只烤地瓜了,不禁有些想念起“孔方”兄的好来。许是得自父亲遗传,他自小就乐善好施,有一颗扶贫济困的侠义心肠。这刻自是不能袖手,心说:“这几人太也可怜,可惜我不能帮助他们什么,就把这几个地瓜给这二个小孩子吧,总也比没有强一些。”
心中思定,就捧了地瓜过去,笑问道:“想要么?”二个小孩儿羞怯怯的点点头,目中露出艳慕之色,但又不敢伸手去拿。孟明义把地瓜塞到二人手中,那对夫妇连声教二个小孩子道谢。
看着夫妇带了小孩离去的背影,他想起适才那二个小孩儿手中拿到地瓜时脸上那欢喜雀跃的表情,心中有说不出的畅意。高兴过后,这才记得自己如今肚子还在拼命的抗议,再乐不起来,无精打采坐回火堆旁。但那烤地瓜的香味却如阴魂一般,经久不散,他更是心中郁闷。鼻翼耸动,自问道:“这香味怎么像是从火堆处传来的?莫非我适才记得错了,共是五只地瓜才对?”忙用树棍拔开火灰,正是还有一只“漏网之鱼”。他刚才想那诸葛神扇之事想得出神,一时倒没有注意自己到底是埋了几只地瓜下去。
孟明义怕胡怀义一干人在路上拦截,是故走的不是濠州,是朝着滁州方向而去。眼见天色不早,他欲在天黑赶到定远城再做打算。虽然肚子饿得如打雷一般的响,但是手中拿了地瓜,却舍不得吃。心说这可是自己唯一的晚餐呀!他在路上走得一阵,实在经受不住那动人的诱惑,就拿出来,剥了沾泥的一层地瓜皮,露出里面金黄的地瓜肉,不禁大咽了一口口水。伸舌头舔一舔,只觉香甜无比,世间美味再好也不过如此。他正欲一口咬下之时,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有人打马朝这边过来。
孟明义微微诧异,回头望去,见林间大道上二骑正并排着飞驰而至。马上座的是二名年轻的女孩儿,正是白衣胜雪,人美若仙,就如天边飘过的二朵白云一般。二人不一刻就到了眼前,这才看清二人是一般的面容,一般的打扮,一般的坐骑,竟是一时难分彼此来。
孟明义看得有些呆住了,心道:“这世间竟有这般绝世美貌的人儿,且一来就是二人,还生了一模一样儿,真是绝了。”
马上的孪生姐妹二人进林子不久,也见着了孟明义。孟明义这时正半侧了身子,立在大路中间。他手中举了一只地瓜到嘴边,张了嘴将咬未咬,目光呆呆的看着来人。走在左手旁的姐姐见他那副滑稽像,虽然还在策马急奔,也忍不住靥生双颐,掩嘴偷偷而笑。走在右手边的妹妹见有人痴傻的立在路中挡了去路,心中来气,马鞭在空中打个响头,娇喝道:“喂,你寻死么?还不闪开?”
孟明义回神过来,急让向一旁。但那马奔得甚急,几乎与他擦身而过,带得他止不住转了一个圈儿。他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身有武功,必然摔倒无疑。这一转不打紧,但他手中地瓜可就遭了殃,被带落地上不说,且马蹄一过,就做成一个“地瓜泥”。这还不是最遭,更气人之事是那所落之处无巧不巧,恰掉在了一坨马粪之上。那“地瓜泥”饿得急了大约还可以容忍,但再加上点这马粪做作料,这世上应该是没有几个喜好这口味的杰出人士。
孟明义心痛不已,看着二人打马而去,只有自己自认倒霉。心中正自扼腕叹息之时,先前出声喝叫那女孩儿又掉转了马头回转来,对了孟明义道:“喂,你适才见过鞑子官兵押人经过没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