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空气中却散布着另人窒息的闷热,连风也是热的。众人都跟着皇上浩浩荡荡地走了,回御华园了。子夜呆坐在栀子花丛旁,感觉像做了一个梦,她拼命地晃头,想要醒来,只是徒劳而已。梦不醒,它就是真的。
不知何时出尘立在了她的身前,仍穿着那五彩袈裟,那么耀眼,只是头上没有再戴帽子,手里持着紫金宝杖,就如一尊救世的活佛。
她爬起来,跪到他面前,抽泣着问道:“皇上怎么能那样?怎么连出家的女子也要?他信佛,他不该是这样的!”
出尘低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小妖精,人世间,很多事情都是用表象给人以错觉。皇上信佛诵经,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一点罢了。我告诉你,皇上并不比太子安分多少。”
她怔了一下,抱着他的腿哭了两声,忽地站起,笃定道:“我要去救施梦兰!”
说着已经跃到了墙头,出尘见状急道:“快下来!你救不了她的,这是她的命。你什么时候会法术了?”
她目光闪躲了一下,低声道:“我一定要去救她,依着她的性子定会以死相逼。师傅,我不想让我的丈夫恨我……”
话说完她便运足法力朝着城内飞去,出尘在后面追她,但他现在的法力不如她的,没一会儿她便进了城,将他甩的老远。
夜初上,御华园里已经掌灯,很是辉煌,酉时过后有晚宴,院子里很多下人都在忙碌。子夜盘旋在半空中,看着平安苑的门,是关着的。掐指一算,皇上现在正在平安苑中。她慌忙落下,移形进入苑内。
外厅漆黑一片,月亮透过窗户射进来一道道不规则的白光,她闪到屏风后,见内室只亮了一盏灯,昏昏黄黄,飘飘摇摇,正如施梦兰现在的处境。
屏风后传来衣物相擦的悉碎声,她听到了施梦兰的低呼,还有皇上含糊不清的喃喃低语,她的脑子忽然很乱,往后退了一步。也好,施梦兰不再刚烈,她……认了,毕竟,这次面对的人,是皇上。
子夜屏息往后退。想尽快逃离开这暧昧地地方。刚至门边。忽听“啪!”地一声响。施梦兰低叫了一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她忙蹲在了桌子下面。看到皇上地龙靴从她面前踏过。急燥地。被触怒地。摔门而出。
她忙站了起来。跑到屏风内。看到施梦兰仰面躺在床上。胸前地衣襟被撕开大半。春光若隐若现。嘴角还隐隐有血丝在渗出。她惊叫道:“他打你?他打你了?”
施梦兰忽地坐起。冷冷看着她。“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不放心你……”
她轻笑。坐起。抹了抹嘴边地血丝。“你为什么要进来?你凭什么对我不放心?你知道吗?我这个样子。最最不想见到地。就是你。”
“小姐……你不要太执着,对方是皇上,是皇上,你会没命的。”
“我执着?”她苦笑,长袖一挥坐到镜子前,看着人面桃花,“这人世间哪一个人不执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我对你说我要剃度之时,就把一切都看淡了,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子夜走近,略带斥责道:“施梦兰,你为何总是这么自私?你死了容易,你的家人呢?你会连累他们的。”
她忽地趴到案上,呜呜而泣。
忽听得门外有响动声,子夜心急之下闪过屏风,沿着墙壁而出,到了廊外,频频喘息。
念及家人,也许施梦兰不会执着太久吧。
她叹息一声,低头沿着长廊慢慢而出。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子夜……”
她怔在那里,许久才抬起头,花泽少锦袍素衣翩翩而立,风采依旧,只是眼中掩不掉的落寞。
“花公子?”
“今日晚宴,有幸在被请之列。”他语气中似有牵强。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他是你的父亲……或许这是你母亲的夙愿。”
“三日后我便会离开扬州。”
“什么?要去哪里?”她惊道。
“远走高飞。”
她微怔,心内涌出一丝痛楚,他曾说过的,行宫一事过后,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如今,行宫一事过了,皇上都来了,她却嫁作他人。
见她不语,他忽地捉住了她的手,认真道:“子夜,你过得不好,你瞒不过我的。跟我走,好不好?”
她忙摇头,挣脱开他的手:“不行的,我不能走。”
他黯然一笑,忽地生疏道:“对不起,我失礼了。少夫人,告辞。”
“公子!”她忽又喊住了他,看到他眼里涌出喜色,迟疑了片刻,问道:“素心姐姐,也会走吗?”
他微微一笑,“她嫁人了。”
她怔在那里,看着他,渐渐走远,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他也要走了,还远走高飞,心里忽地生出一阵害怕。
恍恍地往外走去,长亭边,忽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很是仰慕道:“你就是扬州有名的才子啊?”
子夜止住了步子,是那青儿公主,旁边是彬彬有礼的慕容晏,恐怕他现在还不知道施梦兰被皇上接入平安苑的消息吧,不知他知道会怎样。她慌忙躲到了一侧,不能让他们现她在这里。
“公主过奖了,不过是一介书生。”慕容晏谦逊道。
青儿公主咯咯笑起:“原来真是这样。”
慕容晏不解:“此话怎讲?”
“人道书生都痴,你现在的样子就是。”
慕容晏有些尴尬,悻悻低头,默默跟在公主身后。
公主忽地转身笑道:“刚才谢谢你,不然我就掉到池塘里了,我可不会水性。”
“是在下的荣幸。”
“你既然是才子,为何不报效朝庭?”
慕容晏停滞一下,简单道:“时运不济。”
青儿公主吐吐舌头,大概是看出了慕容晏的避讳,便不再言语,一齐朝内园而去。
子夜从墙内出来,运起法力飞到半空中,在御华园上空盘旋,内园的宴席已经开了,人人华服出席,一旁乐工奏器吹曲,另有数名女子,身着彩衣挥带而舞,好一派升平气象。
只是,她只能飘荡在空中,看着,一直看着。人间纵是再繁华,没有人陪伴,再美的景象,也不过是过眼的云烟,徒惹人心孤寂。
她忽然想起,一年前,出尘对她说过的话,人比仙还要寂寞,她兜兜转转,得到的,也只不过是寂寞。
转身,飘然而去。忽瞥见,对面檐顶之下,一抹白色,迎风而立,是出尘。他并未注意到她,而看着园中的笑声满堂、乐声飘飘,伫立着,尽显身影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