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靠在门廊边,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她醒了,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的。
睁开眼,竟看到许多穿着黄色锦衣的大内侍卫站在她面前。他们个个手持大刀,面无表情,就如地府里没有血肉的鬼魂那般,她害怕极了,推门进去,慌乱地喊醒了床上的慕容晏。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她还无法思考,没来得及思考,慕容晏就被他们架着胳膊带走了。罪名是,目无君主,妖言惑众。
她不懂,目无君主、妖言惑众是什么罪名?于是拉着为的那个侍卫不停地苦苦地追问,他竟冷冷说,花泽少与慕容晏愤世嫉俗,心存不轨,欲利用皇上南巡之机加以迫害,证据确凿,无可辨驳,轻则当斩抄家,重则灭其九族。
祖母和公公婆婆一听到这个立刻瘫在了地上,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公公看着慕容晏被带走,跪在地上,不禁对着苍天问:“我慕容一氏,祖祖辈辈安分守己,虽谈不上报效朝廷,也是良民的典范,何来的目无君主妖言惑众之罪啊?”
子夜踉踉跄跄地追到大街上,侍卫早已将慕容晏架上马车,飞奔而去。一旁的百姓都还不明所以,都看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去了花满楼,看到大门紧闭,贴上了盖着官印的封条,还有守卫在一旁。她去了知府行衙门,看到原来的官兵也换成了黄衣的侍卫,她欲要进前找知府大人,竟被告之,知府被停职查办,皇上有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违者严惩不贷。
怎么会这样?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遭了灾。她站在衙门口,看着那门前的牌匾上还书着“朗朗乾坤”的大字。既是朗朗乾坤,何来的妖言惑众?一切不都是很好吗?昨晚,御华园内还歌舞升平。她不懂,真的不懂。
出尘,对的,去找出尘。他一定有办法的,他一定可以帮她的。
这时,忽听得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少夫人近来可好?”
她扭过头,表情厌恶至极,“你怎么会在这里?”
“施大人现在是嫌犯。但百姓不可一日没有父母官啊。我是暂替。暂替。”薛子谦边说着边摇着扇子走近她身边。她往后退了一步。忽想到了什么似地。大声道:“是你!”
“少夫人何出此言?”
“因为你不是个好人。这些事情一定是你在背后捣地鬼!”
薛子谦脸色蓦地一变。唰地收了扇子。逼近前来。低声狠狠道:“少夫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我把你也抓起来。”
然后。又扬起头。故意大声道:“真是天大地冤枉!”
虚伪!子夜在心里骂着。
“这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没事就吃喝玩乐好了,干什么伤春悲秋的,做一些酸诗,惹怒了皇上,谁也救不了他们。花泽少更甚,敢在皇上住的寝宫上做文章,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你说什么?花公子怎么了?跟皇上的寝宫有什么关系?”
“平安苑平安苑,就在这‘平安’二字上,这次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他说着就转身欲要进去。
子夜忽地拉住了他,急道:“你说清楚,‘平安’二字怎么了?”
薛子谦笑笑,看着她拉着他衣襟的手,别有用意道:“少夫人,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可有伤风化啊。”
她看看四周路过的行人,只得放开了他,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怎能告诉你这种无知的妇人?少夫人,我劝您还是回家去帮着公公婆婆把贵重的东西藏起来,免得到时候一抄家沦落到上街要饭的地步。”
她心中气忿不已,冷冷道:“你休想,你的诡计不会得惩的!”
薛子谦冷下脸一把将她推开,对两边的侍卫道:“把她给我轰走!”
子夜只得离去,径直来到了磐若寺,用了个隐身法直接闯进了出尘的房间,他正在佛前打坐念经,她便隐着身,在他身后徘徊着。昨晚骗了他,今日竟不如如何开口求他。
“别躲着了,现身吧。”
她一怔,扬手在身前一挥,现了身,跪到他身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轻笑,似带些得意地用食指点了点太阳**处,“你的一切都印在我这里。”
“那我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我为什么来找你,你也是知道的了?”
他停止拈弄佛珠,转头看着她道:“小妖精,不要去管俗事,人各有命。”
“不!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相公还有我的……公子。”她说着抓着他的手,哀哀地看着他,求道:“师傅,虽然我不太明白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可我知道这次很严重,真的很严重,要抄家,要杀头,要灭九族的。并且,我知道他们是被小人所害,是薛家捣的鬼。我刚才看到薛子谦了,他现在竟代替施大人坐守衙门,他甚至,都默认了。”
他垂眼看着她,伸出手,在她额前轻轻抚过,那柔软厚实的手掌,好似一件无尚的法器,她前一秒钟还躁动不安的心竟平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为她指一条通向幸福的道路。
看着他的菱唇微启,一张一翕,慢慢道:“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他们,而你自己。我说过,你触动了浩劫,你的前方就是一片火海。他们的前方是无限开阔的平原,根本不能相比,所以你不必去想他们。”
“不,我无法不想。做人不能这么自私的,只想着自己。”
“小妖精,有的人,就是无法不自私,才活得很辛苦。自私是人的本性,有时候是必须的。”
她忽地抬头,看着他,“师傅,你说的是你自己吗?你心里装着众生,从未想过自己,甚至忽略了自己,所以很辛苦。”
“我是佛,代表着佛祖、菩萨,早已没有了自己,而是属于众生。”
“做佛要牺牲这么多,没意思。师傅,你是投胎到什么人家的?为什么我听他们说,你从小就持了斋戒。”
“你该回去了。切记,心平气和。这些事情,几天后便会过去。”
“我不想走。”她往前蹭了蹭,“他们都在哭,我哭不出来。”
“哭不出来?”他看着她,嘴角噙着些许的笑意,“看来在人间呆的这一年多你还是学到了东西。哭不出来便好了。”
“不好!那不变成了无情的人了?”
“几滴眼泪怎可以评定一个人的情感?有一天你就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