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悄悄回至浮云斋,尽管心里有万分担心,但碍于再提出尘。他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便走了。她想他应该是去薛小姐的房里了吧,她希望他去那里,那样,她心里还会好受些。
外面,隐约还听到为青儿守灵的下人在哀哭着,念叨着。她睡不着,夜深人静,默默为出尘诵经祈福。
一夜无眠,诵经诵得口干舌燥。清晨侍女进来时,看到子夜吃惊不已,忙递了茶并劝她休息,说她的脸色苍白极了。她喝了几口水,笑了笑,呼气忽然不顺,猝然喷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点点落在床单上,好似……出尘僧袍上的落红那般,她有些抖。
侍竟将云熠叫来了,他很担忧,命令她躺下,并马上吩咐侍女煎药。
“我没事,你不要管我。”她些许虚弱地说着,努力地坐了起来,依她现在的法力哪有那么容易就倒下?不过是挨了清风的一拂尘。
但云熠还是在床边紧紧盯着她,并亲自看着她喝了一碗又黑又苦的汤药,才稍稍满意。
“我想我应该到灵堂看看公主吧?”她问。
他笑了笑,淡淡道:“你身体还没恢复,只要有那份儿心就行了。”
“不行,别人岂不说我不懂礼法?”
“子夜!”他拉住将要下床地她。“别去了。父皇他……不想看到你。这几天生地事情太多。他地旧疾又犯了。”
她笑了笑。装作无所谓地样子。“也好。我去了徒惹不愉快。”
因天气炎热。公主地遗体不便运回京城。就在御华园内做了七天地法事。入葬地那天。子夜就坐在浮云斋内。听着外面哀声连天。听说王公贵族们都快马加鞭从京中赶来。为地就是这一天。
她从窗棱里看到众人从灵堂里渐渐抬出一口棺材。一行送葬地队伍全都素衣长带。在风飞舞着。哭哭啼啼跟着棺材往外走。她忽地在送葬地队伍中看到一个熟悉地身影。激动惊异之下夺门而出。只是她出来后。队伍已经出了院门。她不便再追。或许是她看错了。
在廊下失魂落魄地停滞许久。直到看到面色煞白地慕容晏跨出灵堂地大门。她宛如遭了晴天霹雳。往后退了两步。倚在门上。
静默片刻。慕容晏慢慢朝她走了过来。直直盯着她。那眼神。令她害怕。
“公子,你怎么没去……”她吞吐地问着,话未说完,慕容晏便冷声回答了她,“按照寒雪国的规矩,配偶是不能为对方送葬的。”
“哦……小惜朝,还好吗?我很想他。”
他不答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如坚冰,割得她生疼。她有些感叹,慕容晏,他们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是能伤她。她刚想要找个借口回去,便听到他冷冷问,“你是妖精吗?”
那“妖精”二字,他说的尤其刺耳,另她心悸,扶着门壁,一步步往旁边挪着,摇着头,“我不是,我是人。”
他哈哈大笑两声,笑得悲惨,“你是人,我很希望你是人。”他说着狠狠推了她一把,拂袖而去。
她怔在原地,看着他落魄地身影,清瘦了许多,不知道日后他该怎么生活。是的,她说了谎,她是妖,不是人。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纠结这个?人又怎样,妖又怎样?她有着人的心灵,人的情感,这还不够吗?
她把头抵在门壁上,苦恼极了。
“子夜?”背后响起一个魂牵梦萦地唤声。
她怔了一怔,惊喜地转过头,看到花泽少一身丧服停在长廊的那头,远远地望着她。
“花公子?哦不,王爷。”喜不再形于色,她淡淡笑了笑,没忘记现在他们之间地身份关系。
他慢慢走近,温和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公子,很纯粹。”
“公子。”她便遂他的心意唤了一声,“我为你高兴,你做到了,皇上认了你,你母亲在地下也可以安心了。”
“可我身上沾满了鲜血。”他说着瞌上眼睛,似在回味着什么痛苦的场景。
她不解,“怎么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苦笑,“我身上沾满了素心的鲜血。”
“素心姐姐?”她一惊,忽地想起大婚那日,她那不愉快的糟杂的梦境,花泽少被绑在一个高台上,高大凶猛地刽子手在一旁磨刀,他却对着来看热闹的人大笑,并且喊着:“子夜,下辈子要等我!”
然后,她又听到一个女人地哭泣声,挣扎着,跪地前行,然后被皇上的侍卫刀棒相加,惨死街头……
难道那不是梦,那都是真地?那个哭泣着,挣扎着,最后被刀棒相刀,惨死街头的女人……就是素心。
她无法接受,那个恬静温柔,对她那么好,还说着,无法不喜欢她地女子,就那样,
踉跄退后一步,捂着脑袋,啸叫一声,震得窗棱作
素心娇好的面容在眼前浮现,对她笑着,就如从前,她犹记得中秋节那天的傍晚,她们站在廊前的栏杆前,素心看着院里那一片开得灿烂的花朵,慢慢诉说着她与花泽少的过往——“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十三岁。穿着粗布麻衣,赤着双脚在田间疯跑,手里还抓着一大把五彩的野花,却迎来了哥哥嫂子与一个我不认识的老男人。我当时已经明白他们是要我嫁给那个老男人,换一大笔彩礼钱。在乡下这几乎是所有父母早亡女子的命运,我知道我无法改变,手里的花全散落在田地里,任由他们拉着往小路上走,双眼垂泪。他骑着马迎面而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拼命扭头看他,那样英俊的男子,我这辈子都没这种福份……”
真是天意弄人,她当时仿佛就在预示着自己的未来,她果真没有福份做花泽少的妻子,不甘嫁人,又为他而死……
子夜不敢再继续回想下去,只是喃喃问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都是我不好,我没救你。”
花泽少轻抚了抚她的肩膀,“这不怪你,我知道……那日你也身不由己。”说罢,他眉头忧郁地皱起,抚着她肩膀的手一紧,喃喃道,“从今往后,我什么都不怕了,只要能变得强大。我做王爷,一是为了我母亲,二是为了素心,三是为了你……”
“不……”她摇头,“你母亲和素心姐姐都归天了,公子,你要为你自己,你这一生还很长,要为自己活得快乐。更不许为了我,因为,我不值得。”
“谁说不值得?我最主要的,就是为你。”
“不必了!”她忽得抬头,有些激动,看着他,艰难说道:“这些天你没听到巷间流传的话吗?其实……我真的是妖。我欺骗了所有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她便后悔了,想起刚才慕容晏恶狠狠地问她的样子。她怕,花公子知道她是妖后也会怕她,恨她。
果然,他盯着她,静默许久。她咬咬嘴唇,失望地拿开肩膀上他的手,往后退去,只是他又及时拉住了她,笑了:“我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告诉我。”
“什么?”她一惊,反而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了。”他笑笑,“就在你即将嫁入慕容府的时候,那天晚上,你明明进了我的房间,第二天我却现门仍然是从里面闩着的。当时我便想了好久,又回想起你与别的女子的不同,甚至你都没有姓,我便疑心了。后来,我到一位道长那里求证,便完全相信你是一只妖精。”
“为什么你一直装作不知道?”
他伸手将她脸侧滑落的丝撩到了耳后,暧昧笑着,“我怕说了你会离开,也在等你亲口告诉我。”
她几乎不敢相信,在他双眸中打量许久,根本未看出半点恐慌,不禁问:“你不怕妖怪?”
他顺手将她拉进怀里,深情说,“因为我知道,你是一只好妖精,比凡人还要单纯善良的,我甚至还担心你不懂人情事故会被人欺负,所以出嫁前我就说,慕容晏对你不好,我会将你讨回来。”
“公子……”她仰起头,还是无法相信,“你真的不怕我,一点都不怕么?”
“我看到出尘师傅总是帮你,他也是凡人,他不怕,我还怕什么?”
出尘…
她惊地从他怀里弹开,他一定还不知道她**于出尘的事情,她心虚了。
见她不语,他继续道:“或许是命里注定的,我总是无法保护我所爱着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受罚,眼睁睁看着素心……惨死,眼睁睁看着你成为别人的新娘。可是我不信!我不信我的下半生还会重复上半生的命运,这世上,只剩下你是我的牵挂,我一定要得到你,将你抓牢!”
她吃惊地看着他,低声道:“我现在是你兄弟的妻子了……”
“你不爱他,不是吗?”
“是,可是……公子,你不要这样,放手吧,已经放手过一次了。”
“所以我不能放第二次,我没有那种勇气。刑场之上,我看着素心的血将石板路面染红,看着素心在我面前断气,我也跟着断了气,现在的我,是等于重的,走过一次鬼门关,我再也不会委曲求全!”
这话……
子夜挣开他,退后两步,觉得全身都抖了,耳旁响起云熠的话来,“我看上的东西,只有我能得到,我得不到,我便把她毁了,跟我一起下地狱!”
为什么他们都变得如此执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