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奶奶。”梅兰花抓着吴伏女的手,深情地望着那张饱经风霜历尽艰难仍不失慈祥的满是皱纹的脸,心里油然而生敬意。
吴奶奶用另一只手扶着兰花的额头,表情和蔼慈祥。这时如果有谁用摄像机拍下这幅镜头,人们一定认为这定是一张嫡亲的祖孙照。
“吴奶奶,你来的时候我多大?”梅兰花试图引上正题。
“也就七、八个月吧。一见到我,一双小胳膊舞乍舞乍地让我抱。”幸福爬上吴***脸,微笑让她年轻了好几岁。
“你知道什么时候给我订得娃娃亲?”
自从知道了娃娃亲以后,梅兰花心里就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对方傻俏她不在乎,关键是它将成为她和王世峰的障碍。虽然说大人有退亲的想法,但在封建社会里,退亲岂是一件容易的事!这类小说电影看得多了。
“这个事……家里很少有人提……我对这事也不很清楚。”
吴奶奶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兰花再也没有往下问。事后她才知道,自从知道对方傻以后,这个娃娃亲一直是家里最堵心的一件事。所以谁也回避着,不愿触动这个敏感的话题。
“吴奶奶,我小时候淘气不淘气?”为了缓和气氛,兰花岔开话题。
“你小时候啊,听话着呢!又文静又董事,谁见了谁夸。”吴***脸笑成了菊花,“三、四岁上就知道紧大让小,五、六岁上知道接管别人。你裹脚的时候,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为了哄你,我背着你一边说歌谣一边在屋里转。转着转着,你对我说,‘吴奶奶,你怪累的,我躺在被窝里,把脚伸出来晾着它就行了。’当时我听了眼里直泛泪花。你说你,哪像个五、六岁孩子说的话。”
“裹脚很痛吧!”说起裹脚兰花就有精神。这是她穿越后身体生变化最大的方面,很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痛着呢。那可不是一般地痛。有地孩子整宿整宿地哭。大人没办法。就背着抱着整宿整宿地转。受地那份罪就别说了。”
正说着话。门帘动了一动。五岁地梅玉龙小名儿叫龙龙地钻了过来。大嫂赵金爱抱着女儿梅玉姣小名儿叫娇娇地紧跟在后面。这两天母子三人经常过来打个逛。梅兰花和他们已经很熟悉。
龙龙一进屋立马就窜到床上在梅兰花身上缠起来。看来三姑娘处地姑侄关系不错。小家伙在兰花面前自然得很。
“龙龙。好实着。别累着姑姑。”大嫂边嘱咐。边坐在兰花身旁。她怀里地小女儿也乍撒着小胳膊要兰花抱。大嫂把她放在自己和兰花中间。关切地问候了几句。
一岁多地娇娇哪里坐得住。自己一下子翻过身。拽着兰花地衣袖立起来。兰花也很喜欢这个有着红扑扑小脸蛋儿一笑一对小酒窝地女孩子。就用自己地两只手抓着娇娇地一双肉乎乎地小胖手打起罗罗来。边罗罗边说着唱儿:
“罗罗。婆婆。婆婆不来。大花狗来。大花狗。不吃菜。打你婆婆地天灵盖。”
娇娇笑得哏哏的。伸着小胳膊让没完没了地罗罗起来。
被冷落的龙龙也不甘示弱,拉着兰花的胳膊要给他说唱儿。兰花放开娇娇,拽过龙龙的小手,从小手腕儿起向上点过去,一直点到胳肢窝里。一边点一边说唱儿:
“这里青,这里红,这里痒痒,这里痛,这里流血,这里流脓,这里是老鼠窟窿。”
在点到胳肢窝时,使劲儿地给他瘙痒。笑得龙龙在床上直打滚。引得吴奶奶和大嫂也笑个不停。
“不玩儿这个了。说别的,说别的。”龙龙边躲着兰花的瘙痒边说。
“说个什么呀?”兰花止住动作,笑着问龙龙。
“你说。”龙龙催促道。小眼儿笑眯眯地望着梅兰花,看来是一时想不起题目。
“好,我说!我就说个小小子儿吧!你们两个都听好了,谁也不许嚷嚷。”
两个小孩儿果然很听话地坐在床上。
“好,我说了。”兰花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起来: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叫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吗?做鞋儿,做袜儿,通脚儿,说话儿。插大门儿,插二门儿,堵鸡窝儿,拿尿盆儿,早晨起来梳辫子儿。”
龙龙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再说一个。”
“还是说小小子儿的?”兰花问道。见龙龙点头,就又说:
“小小子儿,拿钥匙儿,开了前门开后门儿。后门里,有棵小枣树。打一杆儿,落一地儿,拾吧拾吧够恁娘们吃一顿儿。”
龙龙听得入了迷;娇娇仿佛也听懂了似的,安静地坐在她母亲的腿上。
“再说个小妮儿的。”见兰花说完,龙龙立马点了名。
兰花一时想不起带小妮儿的儿歌。有一“小黑妮儿,刨墙根儿,提搂提搂你的毛尾(yi音),问问你多大年纪儿。”但这是谜语。而且说的是“小黑妮儿”,与白白胖胖的娇娇相提并论不合适。心想,干脆移花接木算了,反正民间文学有很大的随意性。于是,说道:
“小面梨儿,歪歪把儿,教给小妮儿一个唱儿。”(注:原儿歌是“教给小狗一个唱儿。)
龙龙正支棱着耳朵听,见兰花不往下说了,忙催促说:“说呀,往下说呀?”
“没了!”兰花一摊手,认真地说道。
“三姑姑说话不算数。你不是说教给小妮儿一个唱儿啊,怎么不教了?”龙龙一脸的委屈。
兰花笑了起来。
吴奶奶和大嫂也都笑了起来。
原来,龙龙把这个唱儿当成开场白了。
“好。姑姑这回绝对说话算数。你说吧,只要你说出名儿来,姑姑就给你说出唱儿来。你说吧。”
龙龙扬着小脸儿,一付思索的样子。想了想,说:“说说奶奶吧。”
“好:月亮奶奶,拄着拐拐,拿着棒槌,砸着脑袋。”
“再说老奶奶。”
“好:有个老奶奶,要吃韭菜。韭菜怪辣,要吃黄瓜。黄瓜有种,要吃油饼。油饼怪香,要喝面汤。面汤稀烂,要吃鸡蛋。鸡蛋腥气,要吃公鸡。公鸡有毛,要吃鲜桃。鲜桃有核儿,要吃牛犊儿。牛犊跑得快,放上桌子上上菜。”
龙龙正坐在兰花的脚旁。他望着兰花脚上的绣花小红鞋,笑笑说:“说个小红鞋吧。”
“小红鞋,绿线锁,狠心的媒人骗了我。一骗骗到十里坡。严公公,抠婆婆,大姑小姑七八个。人家吃饭我伺候,我刚端碗催刷锅。拿着罐子去担水,细细的井绳把手勒。直直腿,摸摸腰,看见娘家的柳树梢。娘想闺女爹来叫,闺女想娘谁知道!”
“说个这鞋上的花儿吧。”
看来他是看见什么说什么了。不过,还从来没搜集到过鞋上花儿的儿歌呢。兰花想了想,说:
“鞋上花儿(原文是苜蓿花儿)骨崽崽,爷爷娶了个后奶奶。脚又大,嘴又歪,气得爷爷躺在炕上起不来。奶奶奶奶你走吧,爷爷好了你再来。”
“说个袄。”
“小红袄,绿扣搭,我是娘的一朵花,我是爹的小宝贝儿,我是哥的小妹妹,我是嫂子的菜芫荽。”
“说个小板凳。”
“小板凳,四条腿,我给奶奶嗑瓜籽。奶奶嫌我嗑的慢,我给奶奶下挂面。奶奶嫌我下的稠,我给奶奶倒香油。奶奶嫌我倒的多,我给奶奶瞎啰啰。”
“说个小老鼠。”
“小老鼠,会打洞,打的洋线拉不动。雇了个小驴儿往家送。爹也喜,娘也敬,乐得老婆子掴打腚。”
“说个大公鸡。”
“大公鸡,上门楼,王大娘,摘石榴。摘一千,又一千,王母娘娘上西山。西山有个大老鼓,嘣愣嘣愣二十五。”
“说个小母鸡。”
“小母鸡,咯哒哒,它娘要吃鲜黄瓜。鲜黄瓜有种,它娘要吃油饼。油饼忒香,它娘要喝烂汤。烂汤太烂,它娘要吃鸡蛋。鸡蛋糊嘴,它娘要吃牛腿。牛腿有毛,它娘要吃蒜苗。蒜苗有尾巴,扑拉扑拉十五啊。”
“说个小毛驴。”
“小毛驴,硌蹦蹦,骑着大马上北京。北京北,上朝廷,朝廷朝,上官窑。官窑官,上大天。天打雷,狗咬贼。干么的?说唱哩。”
“说个大马。”
“小轿车,大马拉,今天要去姥姥家。姥爷赶紧背包袱,姥姥抢着包娃娃。舅舅看见翻白眼。妗子看见一扭搭。妗子妗子你别扭,不白吃也不白拿。等我长大来报答:给你个、大个的、红瓤的、甜如蜜的大西瓜!
“说个小羊。”
“说个羊巴巴蛋儿吧。”
“行。”
“羊巴巴蛋儿,着脚搓,你是兄弟我是哥。咱俩打半斤酒喝。喝醉了,打老婆。打死老婆怎么过?“呜哇呜哇”再娶一个。一娶娶了个丫丫墩,放在炕上轱轮轮。叫她防线她拉灯捻,叫她做饭她砸锅沿。不中用的个王八蛋。”
“说个小叭狗。”
“小叭狗儿,跳门楼儿,要吃王大娘一块肉。王大娘,不叫吃,要吃老母鸡儿。老母鸡儿,要下蛋儿,要吃老牛官儿。老牛官儿,要耕地儿,要吃大骡子儿。大骡子儿,要拉车,要吃小家鸽儿。小家鸽儿,要送信儿,要吃小肥猪儿。猪儿说:今儿吃糠儿,明儿吃丝儿,杀了我,不吃亏儿。”
“说个白菜。”
“小白菜儿,心儿里黄,两三岁上没了娘。跟着爹爹还好过,光怕爹爹寻后娘。寻了后娘三年整,有个弟弟叫孟良。孟良吃面我喝汤,端起碗来泪汪汪。后娘问我哭么哩?碗底烫得心慌。想亲娘呀想亲娘,每从吃饭想亲娘。我想亲娘谁知道,亲娘想我一阵风。”
“说个枣树。”
“小枣树儿,叶青青,里头藏着一窝蜂。熟的早,满树红,偏偏来了个小顽童,小顽童,把枣摘,叫蜂蜇着手指头。又是肿,又是疼,谁叫你顽童去逞能!
“说个柳树。”
“柳树柳,槐树槐,柳树底下搭戏台。人家的闺女都来了,咱家的闺女还不来。说着说着来到了。骑着驴,打着伞儿,穿着套鞋插着簪儿。叫她坐席不坐席,歪着大嘴啃甜梨。叫她烧火不烧火,踮着小脚扭秧歌。”
“说个菜,”
“青青菜,满地里黄,套上大车去看娘。大嫂牵马,二嫂接鞭,三嫂就往北屋里劝,四嫂陪着抽袋烟,五嫂烙饼六嫂翻,七嫂烧火八嫂煎,九嫂拿来红绫被,十嫂陪着妹妹睡。”
“说个桌子。”
“小桌子,二尺三,一头翘起去打天,一头耕地麦开镰。三亩庄稼全收完,妈妈高兴亲亲脸,爸爸高兴买玩玩。玩什么?一挂鞭。乒乒乓乓响半天。太阳公公眯着眼,圈里小猪直撒欢。”
“说个墙。”
“羊、羊、羊,跳花墙。花墙破,驴推磨,猪挑柴,狗弄火,小猫上炕捏窝窝。”
“说个肚子。”
“肚子疼,叫老营。老营没在家,叫老八。老八又会捏、又会掐,一掐掐了一肚子稀巴巴。”
“说个脚丫子。”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哪里有脚丫子的儿歌?梅兰花灵机一动,又来了个移花接木:
“小脚丫儿(原文是小板凳儿),一撇歪(原文一仄歪),要到北京做买卖。大车去,小车来,一拐拐了个老婆来。又会走,又会扭,又会插花绣枕头。
“说个睡觉。”
“娃娃娃娃睡觉觉,猫来了,狗来了,吓得娃娃睡着了。猫走了,狗走了,拍拍娃娃睡醒了。”
这时,窗外响起母鸡下蛋后的“咯哒咯哒”叫声,龙龙一笑,说:“说个母鸡下蛋。”
“鸡婆婆,下蛋蛋,‘个大个大‘满院喊。鸭婆婆,下蛋蛋,不声不响走出圈。两蛋蛋,放一盘,鸭蛋大来鸡蛋小,鸡婆羞了个大红脸。”
龙龙想起什么说什么,梅兰花更是有题必说。姑侄俩一说一回地沉浸在欢乐里,全没注意到赵金爱和吴伏女早已惊得目瞪口呆。